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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周天外传

    天色暗沉。在南道渭河支流蘅水的某一处浅难边,远离了派内其他人的郭云飞正端坐在此处

    ,郁闷地看着河浪冲刷。他不回周天派待着是有原因的。因为之前在紫阳宫之战乱的所做所为,人

    们对他的骂声已不绝耳。

    “真是个愣头青,一点都不成熟,还想着在这样大的战斗下炫技,连点大局观都没有!“

    “就是,应该让生活的鞭子多抽他几下才知道痛.“

    他抓紧了袖子。周天派除了世袭的叶家之外,还有林家和他们郭家。现在局势不好,叶家其他人

    都中了咒刻死光了,叶带霖的继承人肯定要从他们两家中选。林家掌握斗、牛两舵的人,人力雄厚

    ,他必须要多出点风头才能抢到继承人位!而且……

    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继承!不是用延续人口和香火的方式,而是发扬他们的袖功文化!

    天上繁星毫不灿烂地闪烁着,就好像借着这个以星斗为象征的教派之名嘲笑他。

    突然,郭云飞身后的黑暗中,像是从土地里钻出了一个人形。他身材十分失调,露在黑布衫外

    的胳膊和腿上刻满了乱七人糟的咒刻,布满纹路,粗壮得与躯干不符,脸被几块里白布遮着,手里

    拿着几根判官笔。

    “云飞少侠想必是受了其他人的不理解才来到这儿的吧。”他戛然开话,声音也像身材那样不定

    “是的!”郭云飞一拍沙子,根本没回头看是谁.“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法传承周天派!可他们

    ...说我不成熟,胡闹,不安分!我又怎么不成熟了,但经他们一说,好像我真的很胡闹那样!”

    “哦?原来你也有特立独行的想法啊。不如跟我来一起干.“

    “你是谁?!“郭云飞突然回过神来,猛地转头。

    “绝境咒王,周晓.“

    这么一句话脱出,扇到他脸上的袖子可就不上云飞一个人的了。郭隐雾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

    出来,两人齐齐从侧边扇来一招子夜星轮手。

    周晓毫不慌张地一躲,反用判宫笔点了一下郭云飞后颈上的咒刻。对方大叫起来。

    “咒刻是我下的,点满三次就会发作而死,你想好了跟不跟我走.“

    “痞柴!赶紧躲!“郭隐雾大叫,发动隐术,从浅滩另一边有河水的地方绕了过去。他知道郭飞的袖

    功比自己层次高很多,便想时不时冒出来从后背攻击,攻击....没想到,周晓根本不怎么理他。反正

    因为他处隐身状态中,便把所有注意都投在了云飞身上。不一会儿,郭云飞又被他捡了空隙,又被

    点了一次咒印。

    “该死!已经点了第二次了,再点就...不行,我不能再用隐术了,得出来吸引他注意!“郭云飞受咒

    印影响,袖功的层次越来越少,就看他摔了一跤,激起一股河水。

    就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郭隐雾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如疾风般拦在周晓前面,没有任何犹豫

    ,直接伸手,徒手扼断了那判官笔。

    郭飞在一旁喘着气,眼睁睁地看着,周晓反手一掌拍在了他哥哥后颈的咒刻上。然后,这位以

    隐未天下闻名的侠客,就这么受判官笔的毒素影响,倒在了浅滩的水中。

    “哥,你……”郭飞忙跌撞着跑了过去,一抬腿,全是带血花的水。

    周晓亮不给他留时间,又重新抛出一支判官笔,想架在他后颈上威胁他。就在这时,对面河滩

    一阵大风起,层层银浪如纸卷般起伏。

    随着这风浪,对面传来了一阵您扬的吟唱声:

    “风之所行,皆为吾行。

    浪涛臻至,何人创焉?“

    吟唱的人,似乎是个随波涛起伏的银色身影,移动的速度极快,一眨眼便到了浅滩边。歌声还

    兀自回荡不止。

    周晓突然大惊失色,一挥手将判官笔收了回来,跌跌撞撞向后退去:“你是邪教的则天行大人

    !”

    风速渐缓。郭云飞这才看清,这人是侧踏在一块破木板上漂荡过河的。他是个中年人,头发紧

    陈利落地在上方梳起了髻,在下方披着。他的五官里极尽悠闲自得之气,不但不显老,还十分帅气

    最显眼的一点,他穿了一件前襟画着飞鹤贯日的银色披风,这是越国邪教的标志。

    “何人于此伤吾友人哪?“则天行看到周晓的反应,邪魅一笑,刷地张开一柄折扇。谁都没看清他

    的动作,只听啪,咚几声,则天行已灵活地将扇一挑,到了周晓另一边。那边,周晓呆立在原地

    ,他的判官笔已全碎在了浅滩上。“该死…”

    又只听刷的一声,折扇一扇,一阵裹着玄乌的大风袭来,周晓竟平白被吹得跌撞着向阴影中退

    去,慌张地逃远了。

    则天行,是越国邪教的一名长老,玄乌已达十二分以上,被称为“扇仙“,使一柄折扇,速度快得

    超群。他是叶带霖父亲叶乾火的至交好友,此番来就是为了给周天派帮忙,没想到撞上这么一场。

    郭云飞早已看呆。直到扇仙收招定势朝他走来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您怎么...”

    “多问无益。”则天行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云飞少侠,你哥哥现在如何?“

    ——郭云飞急忙低下头看。下方郭隐雾埋在半边水中,脸上纱布被冲起,已没了声息。

    一滴滴眼泪落入水中。

    “吾实抱歉.“则天行叹了气,将手放在他的后颈上,用一股暖般的乌把他的咒刻封住了.“唔...云少

    侠,可否托汝与在下同去取一物件?是给贵派的,听闻叶掌派最近情况不太好。”

    第二天,周天派聚集地,山洞中。

    “就剩我们几个人了啊。”

    叶带霖还在沉睡中。他现在泡在一个莲花形的半透明浴池里,廉默略激动地在一旁记录着什么

    孔鹤躺在旁边的床上。郭云飞面对墙壁坐着,则天行坐在房梁上。

    “则大人,感谢您带来了这件御迟寺的宝物莲花池,它的灵性不仅可以抑制咒刻毒素的放射,还

    给我了不少灵感来发明封锁咒刻。”

    则天行毫不在意地一展扇子:“不必谦恭,在下毕竟与贵教为至交。但是,这莲花池灵性还缺少

    一味至阳的力量,所以…可能还要等两年时间,才能把他体内放射状的毒素连同受的伤一并去除。

    而且....未必成功。”

    一阵沉默。

    孔鹤挺起半个身子说:“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请下位继承人,也就是舵主林仲绍先生来代理了?“

    林仲绍来了,却被挡在门外面。只见猩红的袍子下摆在外面飘拂。

    郭云飞在别人九霄云外的言语中憋着嗓子的酸疼和崩于一线的眼泪。他在想郭隐雾。

    在昨天,他哥哥位于生命最后一线的时刻,他哽咽着说话。

    “你就算再开口,叫我一声痞柴也好啊…”

    “算了,不该这么叫你。云飞,你其实是个有想法信念的人,只不过我们误解了…”

    然后,这片为了散派隐了一辈子的雾,散了,终究没什么人看见。

    “果然,这回知道被生活痛揍的感觉了。你终归还是要长成像我们一样的人啊!”

    所以,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怒火瞬间撑破了悲伤的四壁荡漾开,每个缝隙里交错放射出

    来。一直在心底凝固的话终于脱缰出了半句,郭云飞跳起来,此时就如同一只喷发烈火的猛兽,但

    不知为何,大脑的缰绳又将后半句勒了回去一—也许是因为看见了,廉默被吓得浑身一颤,传教令

    都跌到了地上,孔鹤也震惊地坐起了一半。

    “郭云飞,你怎么能对仙草教来帮忙的同道这么说话!“

    “对不起.“郭云飞顿时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喘着气坐了回去.“——但,我,还想说....我知道

    现在郭家没希望了,但我还是要坚持实行传教的工作。哥哥他,也同意我了,我不管在什么时候意

    要保持希望,坚持热情--哪怕别人说我不成熟!“

    “言之有理!“他镇定地说完话,上面的则天行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用扇柄纸住房梁,轻轻一跃

    如蝴蝶般跳到地面上.“很好,云飞,在下就喜如你一般的后辈!另外,你最好看看这个物件。”

    他指的是被摔在地上的传教令。这是一块菱形系流苏的小牌。奇怪,用扇子一拨它竟成了两片

    ,上面图案还一致,都是一块金外加四角星的标志。

    “...果然,周天的前辈们都将一切预算到了.“叶带霖突然吃力地从莲池中浮出来,苍白但微笑着

    .“不然,怎么会在这一代给我们留两块传教令呢?郭云飞少侠,我在此宣布,从今以后,你与林中绍

    舵主二人同为周天派掌派.“

    一片星光从郭云飞眼里晕染开来。他惊喜又敬仰地抬起头,望着洞窟顶端。那上面绘着一大片

    油彩的星空,每个星星下面都待着历代掌派的传教令。他时开始就一直在其笼罩之下修习,生活

    ,嬉笑,从未想过今日也可与其融为一体。

    这突然的变化也是让众人惊讶不己,林仲绍似乎也不再倚着门站了。孔在鹤仍有疑:“叶前辈

    ,这样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则天行潇洒一笑,将莲花池的花瓣一片片合起来,“云飞这样也能锻炼。你和林先生

    今后可以比试一番,看看谁传教最好。”他伸出折扇,默将玄乌凝练在顶端,在第一层花瓣各敲了

    五下,将其灵性浮至最表面,又在第二层敲三下,顿时灵气混合,上下与药水相通,疗愈叶带霖。

    郭云飞接过传教令,感觉一个得以升华的梦想正在手中。门外清新的风吹醒了斗志,以后可要

    努力了!

    则天行突然起身,跃上对面的窗户.“既是如此,甚好。在下另有事务,先告辞了。“

    “等等,以后怎样联系…”

    他曾因觉策失误导致整个周天派现在的悲剧,因此被下令不准入此洞。

    廉默帮忙接过孔鹤递来的传教令,怜悯地朝面壁的郭云飞看了一眼。心说,这孩子,怕是无法

    实现自己传承本教的梦想了。

    “就随便找个南道的人说一声就行了,记住,疾风所能过之处,皆为吾可到之处!“

    最后一句话相当响亮,窗户打开,河边风的湿热和阴郁都像是被此话涤荡得一干二净。他的燕

    式轻功高超之极,不出几秒,他的吟唱声又已飘到了河浪之外。

    “风之所行,皆为吾行……”

    “怪人。“郭云飞叹了口气,把窗户关上,回头看正在埋头记事的廉默。“所以,小廉子你也要

    回去吗?“

    “不了。以后就守在这里吧。毕竟,本教的苏倾雨前辈说过,人更应记住自己的责任而非身份

    …”

    “对了!“身后莲花池中的叶带霖突然拨开花瓣,咳嗽着冒出头来,好像廉默这句话戳中了他什么

    “那个,林舵主还没走吧?快!快!有要紧事跟你说!“

    “前几天我们去了紫阳宫,何老头子对外宣称我们是为了九转骨经,其实不是!我们压根儿与这书

    没半点关系!

    “我们要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叶家远亲苏倾雨的女儿,一个叫楚临风的小姑娘,何向绪因为馋

    她体内那个叫乾天的力量硬编了什么理由拐她走了。要是见到她,一定把事说清楚!“

    一阵大风吹来,天上乌云隆隆,听到这重大消息的林仲绍竟不甚惊讶,仿佛已了然。猩红袍子

    触及了地面。

    “在下承知。“

    把时间拨回几小时前,莲花池被带来时,山洞附近地下的地方传来了绝境咒王梦想破灭的哀嚎。

    此时,他正在自己数十盆灯照明的地洞里,一只手调配新的毒药,一只手握着一个简陋的铁锅

    做晚饭。地上新增了一堆废弃的咒刻设计方案,最新一张写着:海胆咒刻,毒素不能做到百分百放射

    至人死,无效。字体颤抖。

    摊俩鸡蛋,包上隔夜饭火腿。忽然,灯全灭了,地下室充盈了一种庞大的、近乎妖魔的流动的

    气泽球。

    “真烦.“他把蛋卷放下,回头重重给气泽把胳膊横在胸前行了一礼,继续回来干活。

    “第一次当坏人,感觉如何?“一个男声含糊地隔着气泽说道。波动太强烈。

    “还第一次呢,都给你干了一年多了.“周晓把蛋卷塞进嘴里.“还行吧!感觉不到脆弱也感觉不到堕

    落,果然人性只是说书人捏造的东西。我热爱咒刻,就算成为所谓的堕落者也要将其巅峰造极,你

    就是因为这个看上我的,对吧,邹无上?“最后一句略带嘲讽。

    “知道该干啥就好。”对面的人有些疑惑,但语气又转冷。“准备着点,下一个目标计划要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