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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高庙里的菩提,只管看着凡夫俗子来迷,他们是不是没有了心事,是不是忘掉了红尘。人世间的贪嗔痴慢疑,怨憎恼怒烦与他们不过一场浮云,烟消云去,世间轮回,因缘际会,看破的遁入空门,执着的葬送性命,佛家说,一切自有定数,相逢的总会相逢。佛家又云,浮生一世,别多会少,不如不见。

    一切有为法,缘起时起,缘灭时灭。

    我坐在院子里看了半晌,我突然发现,那些发自肺腑求平安的祷告,只会从医院的ICU病房外的走廊里听来,而虔诚拜灵山者,只是无事闲逛,求个意中人,求大富大贵,求儿孙满堂罢了。

    天近黄昏,那个小和尚又把我们叫到一块儿攀谈起来,他一本正经的看着黄歧“敢问檀越,最近可是去过什么地方,撞了煞,我师父说,你们带了不干净的东西。”

    “小师傅,你们是僧,怎么跟个在外边儿讨生活的江湖骗子似的。”黄歧不以为然,他笑着说道。

    “不是,我师父说了,阴阳境内不过一面空境,信其有时,他便在九泉之下,等到夜黑风高返回人间,不信其有时,他便在归墟之地,讨跳海的人命,怀念人间。”那小和尚说道。

    “那你师父说没说,缠上爷的是个什么样的鬼啊?”黄歧戏谑。

    “鬼尚怕恶人,缠上檀越的不是鬼,鬼有姻缘,不可久留人世,檀越乃为心魔所扰。”小和尚回答。

    “既是心魔,小师傅可有解法?”黄歧问。

    “七情虽大无非因爱而生,得爱者能知离别苦,人心虽小却能明白我佛慈悲,情之一字起,如冰上燃火,火大而冰融,冰融而火灭,故此,檀越既受心魔扰,亦是,不可说。”

    黄歧无言以对,他没再说什么。

    既然佛家能看诸邪,我道不妨也让他说说,周公解梦称,梦里遇到的人,梦过三次便是无缘,既然无缘有分,我也知会一二。

    “小师傅,我最近是逢多事之秋,你看,是不是也有什么禁忌需要避一避的?”我问道。

    那小和尚朝我看过来,他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诸位,今晚可是要到山中去?”他转移话题道。

    我不知所云却也没继续往下问,不说就不说呗,人家都说算命的有三不看,这当和尚的有一不说,就是诸事不可说,我细细想着,似乎也就道家百无禁忌。

    “怎么啦?”姚昆仑问。

    “十二点之前必须下山。”小和尚回答。

    “为什么?”黄歧问。

    “据说这山里住着一个人,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但是他养了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小和尚回答“十二点一到,那群怪物就开始大肆觅食,据说,如果不让他们发现你是个活人,也能逃过一劫。”

    “你知道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吗?”姚昆仑问。

    小和尚摇了摇头“我师父说,不要去过度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不知道。”

    “你们庙里有上山后失踪的和尚吗?”姚昆仑继续问道。

    “据说得五年以前了,那时候我还小,整天跟在师父身边,师父不让我去打听这些事。后来,我们即便再上去也赶在天一擦黑就下来。”

    “那些怪物为什么不到山下来?”常安问。

    “阿弥陀佛。”那小和尚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有这么个人的?”常安问。

    “这…应该是,从五年前有人在山上失踪罢?”小和尚回答“具体的,我也不太知道。”

    “确定五年前是第一次吗?”常安继续问道。

    “反正我能记下的,就从五年前。”小和尚回答。

    “哦,那没事儿了,你先去忙罢。”常安道。

    那小和尚站起来来,微微点头,临出门前,他又嘱咐了一遍“记住,在山上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当没看到,十二点以前,一定要下来。”

    “小师傅,佛门重地要真有你说的这么灵,”常安说道“那我戴捻佛珠护身,或者请尊佛上去也救救那些外乡旅游,误入此地的行人,岂不更好?”

    那小和尚没说什么,便手忙脚乱,行色匆匆的走出去了。

    “你不会是怀疑这些和尚在山上养什么东西罢?”我说道。

    常安摇了摇头“养怪物的不是他们,但是小和尚口中,山里那个神秘人,一定跟这寺庙有关系。”

    “你们听说过黑嘴蝙蝠吗?”姚昆仑问。

    入夜之后,我们往山中走去,南山是文人的圣地,它让爱人者被爱,无爱者殉情,南山是浪漫的,南山的风,南山的云,南山一场大雪,有情人天各一边。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倾我平生过往二十余载没爬过的山会在此几十天的光阴里,爬个遍,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寺庙里烟熏火燎的味道,那些佛像金尊玉体,高高在上。

    沦落市井的他们,共分烟火人间的一杯羹,他们免不了俗,只是故步自封着,成为了一种习惯。

    我们爬上了南山,山上的风景,向来让人叹为观止,我抬头远望,得见星罗棋布,月夜撩人。

    有人说,天空是人间的另一片海,我想了想,天上星星月亮分明,水里鱼虾蟹蚌,人间灯火阑珊,似乎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个季节的风吹的有些凉了,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听人说,当一个人抬头看夜空的时候,你心里在想谁,谁,就是你这辈子最在乎的人,”黄歧道“不过在乎也没用,都是一些根本不可能,再见到的故人。那时候我就寻思,见不到也比见到了分道扬镳的强,你说是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有这么冷漠吗?难道我就没有在乎的人?唉…我遇到害怕的事情,不知道该想谁,遇到好事也不知道要跟谁分享,说白了,二十来年,没交的上来心的朋友,我自孑然一身,倒是安慰。

    “黄歧,来,抬头,你现在在想谁?”我问道。

    “我在想……你丫儿的是不是有病,啊?!”黄歧抬手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他戏谑道。

    “我是不信他说的那话,人嘛,还是不要有太多的心事,长大,可不是靠胡思乱想的,每天觉得自己负重前行,哼,自我感动什么呐。我没那么多事儿,看星星就看星星,我觉得那些胡思乱想的成年人,他妈,还不如只会数星星的小娃娃呢。”

    “一个人到底要隐藏多少的心事,才能巧妙的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然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常安道“黄先生,你这样说,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呦,常爷你有高见?”黄歧道。

    “高见不敢当,”常安回答“我听说,这天上的星星,是死去人的回忆,看别人的故事,想自己的心事,岂非合情合理啊?”

    “天上的星星这样那样,”姚昆仑直言“你们这是对天文的不尊重。”

    “姚美人儿,这么较真儿的话,可真没得聊了。”常安回答。

    “没得聊就别聊,”姚昆仑道“干正事儿啊。”

    我看着他们在这山上来回转悠“哦,对了,现在是什么时间?”姚昆仑问。

    “十点多。”黄歧回答。

    “十二点之前挖通墓邸的入口。”姚昆仑说道。

    我本来以为她要防备那小和尚嘴里提到的意外,才赶在十二点之前下去。但……这丫头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倒真是叫人摸不准呐。

    他们在南山一处比较偏的小山峰上插了三根木头,两根长的,中间那根相比较两边短出一半,然后黄歧拿出来一根柳条,他狠狠地抽着木头以外的空地,边抽边说着些什么,我听不太懂,然后大概抽了有九下罢。

    他停下来,常安拿出一些黄纸冥币什么的,在那儿烧完。

    “行了,小丞,别光看着呀,过来帮忙罢,”黄歧走过来,给了我一个铲子,他说道“人多力量大,快点儿把它挖通了。”

    我长吁一口气,走过去帮忙,这大晚上的刨人家的坟,是真他妈不怕撞邪啊。

    也对,见不得光的生意,可不就得趁着夜黑风高。

    是,他们心理素质都上去了,可我还害怕呢!算了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要强,他们都能没反应,我……忍一忍也就习惯了罢。

    天灵灵地灵灵,诸邪避退,妖魔鬼怪快离开……

    操,这都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胡思乱想着,一铲子比一铲子下的浅。

    “丞哥,我告诉你个秘密,”姚昆仑莞尔“掘人坟墓的时候,走神儿的人最容易被鬼怪盯上了。因为,是你先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他们自然不愿推脱,趁虚而入聊表诚意,我提醒你啊,千万别走神儿,走神儿容易变祭品。”她一板一眼的说着,真像那么回事。

    “冷静冷静。”我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想着。

    好不容易,我们把这条路挖通了“别下去,现在几点啦?”姚昆仑道。

    “十二点零七了。”黄歧回答。

    “太好了,别下去,”姚昆仑道“就等他们上钩罢。”她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