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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苦荷

    【第五章·苦荷】

    战清风点头:“上杉,你将昨夜遭遇细细说来。”

    上杉虎将昨夜情形讲了,最后说道:“此子武功高绝,那小女孩更是连面都没露。属下猜测,天脉者的传说,的确是真的。”

    战清风摇头:“传说中的天脉者,乃是神庙行走在世间的使徒,出入自有迎送。”

    “而此子突然出现在极北,出手便是人命,做派与大魏天庙记载的使徒截然不同。”

    “不过这些事情,本就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只要他们不从北牢天关进入大魏,我们就算是守土有功。”

    上杉虎眉头紧皱:“大帅,得罪了武功如此高绝的少年,会不会……”

    战清风笑道:“与其相信个人战力的高绝无伦,我更愿意将一身安危,托付给你,给吕指挥,给五千虎贲,给十万袍泽。”

    “如果我连这点都不相信不愿意,我还有什么脸做你们的统帅?”

    上杉虎感动不已:“大帅……”

    “人力有时而穷,哪怕这世上真有什么神庙天脉者。”战清风拍了拍上杉虎的肩膀:“所以陛下命苦荷与肖恩寻求长生不老之药,这本身就是乱命。”

    “这是想满足自己的虚妄,却暴露了自己的软弱。”

    “上杉,赶紧养好伤势。如今寻药之事已然传遍诸国,我们大魏的麻烦啊,只怕才刚刚开始……”

    上杉虎和吕静连忙躬身称是。

    战清风站起身来,目光幽邃:“陛下这些年,对军方肆行打压,各位做事的时候,也须得小心……与那锦衣卫招抚使谈妥了?”

    上杉虎捂着腰:“五年冷板凳,坐一个热中之人,火候到了,自然就熟了。”

    战清风点头:“那你休息,今日的巡查,我去。”

    ……

    北牢天关外一处山谷,苦荷还是一身朴素的绨袍,神色依旧那么凄苦,仿佛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善待过他一天。

    战清风来到他身前:“恭喜了,这一步踏过去,你便会成为我大魏国师。”

    苦荷双手合什:“还差临门一脚,半步宗师而已。”

    战清风说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出动骠骑拦截,令他们折而东去了。”

    苦荷说道:“神庙来使,要求阻止其继续向南,有劳节度使了。”

    战清风叹了口气:“苦荷,何苦……就算你踏入宗师之境,成为天下武功第一人,成为大魏国师,又能怎样?”

    “还是没有脱出心里的枷锁,你的心头,还是死死压着一座神庙。”

    苦荷双手合什:“心中没有信仰和光明,与草木禽兽何异?”

    战清风问道:“可如今你的心中,还有信仰和光明吗?”

    苦荷低垂着眉头:“坚持与梦想的破灭,最痛苦的人,其实是我。”

    “他们都以为我在闭关,在精研武功,其实并没有。”

    “我只是在思索,大陆上苦修士们,今后的出路在哪里?”

    “那你这是想明白了?”

    “你刚刚说得对,我的心头,还死死压着一座神庙。”

    苦荷抬起头,眼神里精光湛然:“如果真实的神庙并不如心中的那座光明慈悲,那为何不用心中的那座,来替代它?”

    “当我的脚踏进神庙的那一刻,我方才领悟,神庙其实不在大雪山外的极北沉渊,那里,只是一具衰朽的陈蜕。”

    “神庙,是从我心里长起来的,它一直就在我心里。”

    苦荷再次对战清风合什行礼:“神庙之衰,乃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势必影响到大陆诸国的方方面面。我乃方外之人,战家今后该如何作为,一切都得有赖你了……兄长。”

    再施一礼,飘然而去。

    看着苦荷渐远的背影,战清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可你从来都不是方外之人啊。从来都不是……我的弟弟。”

    ……

    北魏军方的夜袭,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就是大魏北境防卫力量的指挥者,不希望小女孩和五竹进入。

    于是五竹背着小女孩,在接近北门天关的时候折向东方,那里有一条古称玄水的河流,可以通往东洋。

    虽然北魏疆域全图上,这条河被划为北魏的内河,将玄水以北的大量冻土,也算作自己的领地,但那只是钦天监地理司那群小官僚们,为满足皇帝的妄自尊大,而设计出来的精巧马屁罢了。

    实际上,玄水以北未设州置,亦无驻军,只能算是北魏实际控制疆域以外的蛮荒地带。

    倒是有不少猎人团体和采药人,贪图那里出产的好皮毛和名贵药材,冒险建立了一些村落,作为临时落脚点。

    这里同样是化外之地,除了有北蛮,亡人,流寇,甚至还有通过海船冒险前来寻觅财富的东夷人。

    长白村就是这样一个村落,粗放,野蛮,喧嚣。

    管理这样一个村子,让萧世行费了不少的脑筋。

    村中今日来了四个人。

    四名苦修士。

    苦修士,据说是神庙在世间的遗留,他们长年行走在尘世中,以修砺身心。

    世人多信神庙,但这千年以降又有谁真的见过?只是那些苦修士在各地传道,比乞丐活得还要可怜。

    至少在这极北蛮荒,在萧世行眼里,他们比乞丐活得还要可怜。

    他们走错了方向,他们应该去的是南方,去行走在权贵豪强们的眼皮底下,用貌似充满哲理的话语,打动那些伪装成已经被他们打动的达官贵人。

    然后贵人们会笑呵呵的随便打发他们些什么,借此来装点自己,表示对这世间,对这些乞丐一样的民众,还有那么一点点同情之心。

    然而萧世行不需要,因为这里是冻土。

    冻土上的人,都没有背景,也从来不会有人询问对方的来历。

    这是冻土最大的忌讳。

    所以同样没人知道萧世行来自何方,所有人只清楚一点,他之所以能成为这个小小村子的话事人,凭借的绝对不是善良。

    那是不俗的财力,高绝的武功,机诈的权谋,以及……冰冷的严酷。

    同情心,在这茫茫千里的林海雪原中,是比千年人参还要稀罕的奢侈品。

    奢侈到所有人都不应该拥有。

    所以当萧世行将四人恭恭敬敬地请到大通房里最好的位置就坐,又恭恭敬敬地将锅里的肉汤端到四人身前,还特意在每只碗里加入一块骨边肉的时候,绝不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同情心,更不是对神庙播撒到世间的光辉心存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