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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章 逍遥宗主

    杨朝宗睁开眼睛,手抚刀柄,双目如晨星般看向立于岸边的那人。

    那人五十余岁,身材颀长,五官颇为不俗,一袭裁剪得极为不合身的深色袍子却像是把整条床单披在了身上。感应到杨朝宗的目光,他原本望向河道的凌厉眼神扫了过来,眼中充满自信,甚至是自负。

    “好好活着不好吗?”

    果然是师徒一脉相承,说话的语气口气和柳宗仁、寇穿庭一个味儿,但话说出口绝对比柳、寇二人更要有资格和从容淡定。

    杨朝宗夷然不惧,剑眉一挑说了一句让对方微露讶色的话。“宗主才来吗?”

    别说来的是宫破吴,就算眼前站着的是龙宗梅守缺,他不能也不会退怯。雍凉边军、独孤相、孟神通、兰十一郎,以及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的凤东篱教会他的不仅是武道,更重要的是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勇气和战意。是意气又不是意气,无论面前站得是谁?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愿不愿一战是另一回事,怎么打怎么战则又是一回事。在雍凉,没有未战先怯先撤的兵!

    宫破吴想不到此子竟一眼看出他是谁,而且在这里等他似的,更觉此子来历不简单。脸上讶然之色一闪而逝,淡然道“果然有些门道,我不问你是谁,也不想知道,咱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杨朝宗笑道“你就是想知道我是谁也得我愿意告诉你才行啊!”

    宫破吴心底涌起杀机,嘴上却道“咱们无冤无仇,交易总好过动手收场。”

    杨朝宗点点头道“那宗主不妨说来听听,什么交易?”

    两人一个坐于船上甲板,一个立于岸边。宫破吴确有一派宗主的气度,双手负后,款款道“只要你交出郦不骄的人,不管你手上有没有阴阳回龙丹的秘方,宫某保证你大摇大摆的离开临安城。为了表示诚意,宫某即刻宣布芝林堂与逍遥道场结为秦晋之好,并择日替小徒和秦知鱼举办婚礼。”

    错非两次踩场子听到他们师徒说话,又见识过逍遥道场的行事作风,杨朝宗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宫破吴比起他那几个徒弟会说话得多,满满的诚意和演技啊。

    “如果再加上一条的话,我立马答应。”

    宫破吴淡然道“说说看,只要宫某做得到又不是那么过分,我可以考虑。”

    杨朝宗咧嘴一笑,“对宗主来说该不见得多难,只要宗主答应在秦知鱼和仝秀秀的婚礼上,请来晋先生做证婚人就行。”

    他并非信口开河或是胡搅蛮缠,是刹那间的福至心灵,才会张口这么说。说完他的灵觉顿时提升至巅峰状态,立即捕捉到宫破吴内心震撼带来的波动,尽管宫破吴脸上平静如一,甚至微微露出不解之色。

    杨朝宗纯粹是在直觉的指引下出口试探,看看究竟宫破吴和四海帮、和那个神秘的晋先生有无瓜葛?如果他们有关系甚至是一条战线,那自己在临安就不会是孤军奋战了,至少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大江盟求助。

    而以体内气机作为“脉象”窥测对方内心波动于他也是头一回,能不能达到目的他完全没有把握,是姑且一试。

    不过好像试对了!

    宫破吴眉头微皱道“晋先生?宫某好像不认识一位姓晋的先生,这一条怕是做不到了。”

    杨朝宗没指望他会说实话,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当下颔首道“这样啊?那我可没办法答应宗主了。”

    宫破吴似早知道是这么回事一样,抬头看了看天色,无奈道“可惜了!”

    话一出口身形爆起,越过近两丈的空间往杨朝宗扑击过来。他清楚把握到船上舱内还有一人,呼吸急促沉重,是个气机全无的普通人又或低到不能再低的“低手”。

    自打宫破吴现身,杨朝宗就知道这一战难免,他没想逃匿,何况还有郦不骄在船上,只是怎么打而已。

    他清楚把握到宫破吴的身形异动,几乎与之同时烛龙刀在手,就那么坐在甲板上一刀挥出,带着一抹腥红刀芒洒向半空中的宫破吴。

    宫破吴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右手五指生出一股巨大的扯劲,直接抓向刀锋红芒。左手大袖一挥,叱道“找死!”

    红芒消散,原本坐着的杨朝宗侧身一滚,脱出他手掌的吸附之力,刀鞘扬起点在他衣袖上。

    宫破吴双足立于船舷上,仍是一副未曾出手般的双手负后。

    杨朝宗弹身而起,持刀倚舱而立。宫破吴不愧是一派宗主,能在临安城开宗立派,确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刚才一扯一挥差点让他吃个大亏,幸好体内气机已达收放自如,运转由心之境。杨朝宗谨记老神棍所说气不可绝力不可老的教诲,时刻保持生即是灭始即是终的纵横罡运转诀窍。但正是如此,让他时刻落入刻意而为的斧琢痕迹。

    宫破吴淡淡道“宫某的提议仍然有效,你还要打吗?”

    杨朝宗勉力抵抗对方无形中给予的庞大压力,虎背一挺道“才有那么点意思就罢手算什么?来吧!”

    宫破吴缓缓颔首,“好!”

    这次杨朝宗不等他出手,烛龙刀横提胸前,平推而出,直取宫破吴下盘。

    宫破吴直挺挺的拔身而起,到了丈余高空中,双脚连环踢出,接连数脚每一脚都毫厘不差的或踢或踩在烛龙刀刀身之上。

    而每一次与烛龙刀接触,透过刀身传来一股一脚比一脚更加汹涌凌厉的气机。杨朝宗不仅半步前进不得,还被逼得退至紧贴船舱,除非撞破舱板,再无退路。

    杨朝宗感觉到窝囊至极,就连和高步远、夜惊鸿动手都没有这种有力难使的感觉,照这么“打”下去,迟早要吐血,再被宫破吴大袖拍死。论起修为,宫破吴未必就比高步远或夜惊鸿高明多少,偏偏他像是天生对自己相生相克,每一招每一脚都能在自己气机将发未至的关键时候抢先一步,这是什么功夫?如同两人下棋,他步步料准猜到你要在哪里落子,步步抢得先机。他那几个徒弟皮毛都没摸着,否则都不用他亲自出马。

    宫破吴踢出最一脚,飘然落到船舷上,好整以暇看着杨朝宗后背不轻不重的撞上舱板。

    杨朝宗暗中调息,趁机丢掉左手的刀鞘,改为双手握刀,一双虎目紧盯着宫破吴。

    “天亮还有大半个时辰,宫某的耐心已经没多少了。”

    杨朝宗沉声道“没多少那即是还有了!宫宗主动手吧,我绝不会束手待毙的!”

    宫破吴不再废话,大袖一挥,一股莫可匹敌的气劲如狂风骇浪呼啸而来。

    这次杨朝宗学乖了,你不是有料敌机先的本事吗,老子让你先出招。只是没想到的是对方一出手就是大杀招,来势猛如山呼海啸。

    他双手倒握烛龙刀,顶着还未及身的狂飙踏前一步,自下而上一刀撩出,腥红刀芒裹挟着凌厉刀气迎上。

    刀气如同破开水流般破开宫破吴的气劲,结实劈在他流云似的大袖上。

    宫破吴身子摇了一摇。

    杨朝宗却后退两步,又回到背靠舱板的姿势,体内气机激荡。

    宫破吴脸色一寒,没有趁势出手,而是看着杨朝宗冷冷道“宫某再度出手就没有情面可讲了,你可想好了!”

    杨朝宗想起与人动手的独孤相,淡然道“宫宗主恁多废话!”

    宫破吴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宽大的双袖无风自动,忽的右手伸出,五指像是在抓什么一样虚空一抹,顿时几缕气机由他指尖激射而出。

    换作经斛律斗移、老神棍、甚至是天才剑手吴光斗开过眼前的杨朝宗,必定心神失措,现在虽然惊于宫破吴的修为,却夷然不惧,微一弓腰,手中烛龙刀爆起一片精芒,削向宫破吴五指。

    宫破吴冷哼一声,手掌翻覆,抹向烛龙刀刀身。左手自身后探出,闪电般拍向杨朝宗头顶。确是不留情面,这一掌若是被他拍中,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杨朝宗身子一扭,带动烛龙刀向上翻转,同时以肩头撞上宫破吴左手,自己左手握拳轰向他宽大招风的大袖。

    宫破吴右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一拉一扯,迅捷无论的连续几下拍在烛龙刀刀身,每拍一下便送出一丝气劲。左手大袖一抖裹住杨朝宗的拳头。

    一连几波气劲透刀入体,杨朝宗难受得要死,烛龙刀差点就要脱手。被大袖卷住的左拳则扯着他往对方撞去。

    人急智生!宫破吴贯入烛龙刀内的气劲经他腾挪,瞬间从右手流转至左拳,不仅不收缩,反而借势一拳轰出。

    气劲交击,宫破吴被震离船舷,身体弹至半空。

    杨朝宗则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另一边船舷上,他借宫破吴侵入体内的气机脱开对方的掌控,反受其噬,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到嗓子眼又被他硬生生吞下去。

    宫破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天神般双手交错,气劲龙卷风一样把杨朝宗笼罩其中。

    杨朝宗烛龙刀反搠,脚跟抻在舷板上,变成刀在背上,人如离弦箭般贴地前冲。

    宫破吴一掌虚按,封死烛龙刀的攻势,身上的宽大袍子似大鸟的翅膀,在空中一滑到了杨朝宗上方。仍旧双掌下按,务求数招内让他失去战斗力。

    弘农号宽不过丈余,杨朝宗转瞬来到另一边船舷,伸出左掌一撑,游鱼般翻转身,烛龙刀再次往宫破吴电射而去。

    宫破吴叱道“自不量力!”说时双手合什,自负到要用一双肉掌夹住烛龙刀。

    杨朝宗哈哈一笑道“是吗?”只见他以背击地,整个人突然像是被刀牵动般弹身而起,连人带刀撞向宫破吴。

    宫破吴脸色微变,右手一挥大袖卷向烛龙刀,左掌直切杨朝宗胸口。

    只要杨朝宗去势不变,保证被他一记手刀切入心脏。

    杨朝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所有的力道与后着全在烛龙刀上,刀身被卷的瞬间“砰”一声,宫破吴半条袖子被刀气搅碎。他则避开胸口要害,把左肩送给对方。饶是如此,宫破吴这一记手刀仍是让他吃亏不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两人分开,各据一边船舷。

    宫破吴半条衣袖粉碎,露出精赤的手臂。

    杨朝宗“噌噌”连退数步,背靠船舷,烛龙刀横抵胸前。他伸手一抹嘴角血渍,“想收拾我没那么容易吧?”

    宫破吴杀机大炽,他确实没有留情面,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流云飞袖,原打算几个照面收拾掉杨朝宗,不想他愈战愈勇,刀刀搏命。真要收拾他恐怕须费些工夫和代价。

    “恐怕也没你想的那么难!”

    杨朝宗咧嘴一笑,“宫宗主太自信了!走啦!”话未说完,他人往后仰,直接跌往下层。

    宫破吴闪电前掠,若是让他跳进河里,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了。那容他轻易入水!

    就在他抢到船舷边上探首往外的时候,一道刀气冲天而起,卷碎船舷木板,当胸搠至。宫破吴还剩下的一条左袖漫卷开来,同时右拳对着杨朝宗一拳轰出。

    杨朝宗往外翻落时一只左脚勾在船舷下木板上,不等宫破吴右拳及身,右脚一蹬,身子斜斜冲天而起。双脚再在两丈余高的桅杆横杆上一踩,整个人以比去势更快的速度俯冲而下,烛龙刀刀芒大盛,漫天洒下。

    宫破吴仰首看着从天而降的杨朝宗,流云大袖无风鼓起,有如风卷残云扫向刀芒。

    杨朝宗知道今晚能否过关在此一举,体内气机运转至巅峰,一刀劈在宫破吴的流云袖上。

    宫破吴身子猛然一晃。

    杨朝宗却被震往空中,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初在大青山青牛观前靠的就是这招从冀州高步远手里讨到便宜。

    到了四丈高空,杨朝宗体内被震四分五裂的气机再次归拢,这是在涡水得来的经验,虽然违反凤东篱“气不可绝力不可老”的八字真言,却暗合“生即是灭始即是终”的玄妙至理。

    他是在赌,用自己的性命赌宫破吴不会在他被抛往高空时趁机出手,只要争取到刹那“回气”的工夫,他就给宫破吴一个惊喜。

    换作任何常人都应该会和宫破吴一样选择,只会等杨朝宗下坠时再突施杀手。

    杨朝宗第二刀至!

    宫破吴骇然,此子与他硬拼一记,竟然毫发无伤,这一刀比刚刚一刀更加雄浑凌厉!

    “砰”的一声巨响。

    两人动手,早已经惊动停靠在附近船上的人,只是没人敢过来看热闹或是管闲事。

    躲在舱内的郦不骄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担心自己拖累了杨朝宗,尤其当他听到宫破吴说到交易时被杨朝宗拒绝。

    动手至今,杨朝宗一直处于挨打被动的局面,处处被宫破吴占得先机,以两口鲜血和一记手刀终于换来现在的形势,他岂能错过!

    宫破吴连退两步,夜色中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他想乘胜追击,奈何力有不逮,体内气血翻腾。只好眼看杨朝宗再次被弹上半空。七·八·中·文

    第三刀!

    刀刀如一,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刀比一刀更加凶猛!

    第四刀!

    尚未落下,宫破吴一个横飞,已从弘农号甲板到了岸上,再回望一眼杨朝宗,转瞬消失不见。

    杨朝宗飘落甲板上,看着宫破吴消失,再也支持不住,“噹”的一声烛龙刀脱手,整个人一个踉跄跌坐地上,“哇!”腥红鲜血大口喷出。

    郦不骄从舱内抢出,一把扶住坐在地上都摇摇欲坠的杨朝宗,急切道“杨公子?杨公子!”

    杨朝宗挣扎着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我没事!狗日的宫破吴!”

    话刚说完人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