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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及笄

    莫寒看着少女的侧脸,不由得出了神。

    十年了,淮安也长大了。

    想想当年刚来的时候,那么小又那么瘦弱,处处小心,现在也终于变了个模样了。

    吉时到,院内朝东处,地上铺着一张红毯。

    毯上放有青铜香炉,三支檀松香插在香炉内,头冒青烟,袅袅而生。

    炉前放置三只大碗,碗内分别是糕点瓜果酱肉,用来祭天地,敬高堂,尊长兄。

    香炉左侧和右侧分别摆放着椅子,父母左,长兄右,以左为尊。

    由于身边并无亲戚女眷,苏荣也未曾娶妻,莫青便请了杏儿来帮忙主持。杏儿对莫青家的这个女娃欢喜得紧,跟李大哥说了一声,便满口答应下来。

    天气已经入冬,一阵风刮来,有些刺冷。

    “莫女出——”

    杏儿一袭青色正装,清清嗓音,高声喊到。

    门吱呀一响,少女青丝梳成髻,头插红石步摇,垂下细软紫色流苏,青山远黛,朱红小口,修长脖颈上坠着红绳长命锁,一双凤眸明亮有神。

    淮安身着紫色襦裙,芊芊柳腰系一红色缎带,绕过后背缠在肩上,脚踏浅紫金烙短靴,若踩祥云。

    皓如白雪,肌若凝脂,一尘不染,素白纯净,宛若天上仙,又恰似精灵。

    纯洁,端庄,贵气。

    杏儿一旁暗惊,遂笑意深入瞳中。

    真好看啊。

    若能当我儿媳妇儿多好!

    杏儿转念想到自家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这个想法瞬间崩塌,一脸懊气,顿时恨得牙痒痒。

    苏瑶见淮安,笑意盈盈。

    瞧瞧她家姑娘,多好看。

    莫青面无表情,紧握的双手瞧得出他有点紧张。反观莫寒,一脸傻笑。

    淮安拱手正步,行至离红毯五寸处,停下。

    “拜——”

    淮安拂衣跪下,微风起,衣角扬。

    “一拜,拜天地——”

    “二拜,拜高堂——”

    “三拜,拜长兄——”

    “点净水——”

    苏瑶闻声而起,拿红底瓷瓶,站于淮安面前,手执长柄银勺,取瓶中水,撒在淮安颈后,膝前。

    “起——”

    苏瑶将莫淮安扶起,轻轻将其发丝别在耳后。

    “更——月娘衣——”

    少女及笄后,若未成婚,便可过女儿节。相传,月娘为天上月神,月属阴,与女子相称,可护佑女子平安,寻得好姻缘。三月入春,满月之时天门开,月娘出,巡视人间,于是便定那日为女儿节。

    据说,月娘衣是月娘以月之精华,引气为丝线,耗费365日,于三月十五满月之时,赠予人间最美丽聪慧的女子,再后来,月娘衣开始广泛流传,人们将其作为一种美好的祝福和象征,在女子及笄之时让其穿上,获月娘庇护。

    女儿节当日,女子穿月娘衣,吃月娘糕,在晚上的时候办寻花会,运气好的还能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子如意郎君。

    有人诗吟:

    莫说人间无彩羽,

    群仙娇临女儿节。

    莫青取来月娘衣,上前,为淮安穿上。

    月娘衣锦缎顺绸,以银丝为底,紫锦为面,袍身修长,前侧有口,内里素裙若隐若现,绣有暗纹,银花袍底生根,绽在胸前。

    气质难喻,贵气逼人,紫色深邃,犹如暗王。

    这一件月娘衣可花了不少银子。

    莫青对着淮安浅笑,拍拍她的肩膀,严肃又慈祥。

    莫寒紧张起来,手有些哆嗦。

    “上簪——”

    莫寒不自然的站起来,脖子僵硬,身体有些摇晃,突然不知如何走路了,腿直打圈,手脚冰凉,心脏狂跳。

    站在淮安面前,莫寒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掌心出汗,手滑,一时没拿稳。

    莫寒手忙脚乱,慌忙将其抱在怀中,冲着淮安干笑几声。

    杏儿在一旁憋笑憋的难受,脸颊通红。

    苏瑶和莫青面部抽动,对视一眼——这混小子!

    莫淮安眉眼弯弯。

    “瞧你那点儿出息——”

    莫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看了一眼莫青,不料撞进火灾现场,瞄了一眼苏瑶,又不小心陷入特大洪灾,只觉背后恶寒,忙转回脑袋,又碰见雪灾直播。

    莫寒顿感尴尬,干咳两声,严肃起来,一本正经。

    打开木盒,取出一只玉簪。

    此玉簪是青玉所制,寻常人家女子及笄多用这种玉。玉簪通体晶莹翠绿,质感饱满圆滑,簪尾上扬,以天工之技巧刻,细细花纹密布,不规则却不失美感。

    简单,大方,尽显气质。

    莫寒小心翼翼的将玉簪插进淮安发髻之上,长吁一口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随感脚下生风,似有神人助力,步伐轻快,倍感轻松。

    阳光下,玉簪愈显剔透,折射下,闪着青绿的光。

    苏瑶满意的点点头,藏不住眼底的欣慰。

    “吟——《德经》”

    《德经》是数多年前一代禅师所著,经由皇室推行,成为天下行德之本,之规,之表。

    说是天下之书,其实也就泛泛几十字,再经时间磨灭,这“天下之书”也跟不上世道变迁,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能尊守其章的人亦是越来越少,现如今也就仅被当做一项仪式和对及笄后的少年男女拥德心,做德事,行德义的寄托,走走表面功夫罢了。

    莫淮安心中波动。

    初次接触《德经》,她被里面的大义所感动,可现在,她只觉得好笑。

    在恶人面前,德,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生活只教给她,对对自己好的人,掏心相待,对待恶人,不必手软。

    吟《德经》后便是敬茶,敬茶过后,整个及笄礼便完成了。

    若是世家大族,仪式还要繁琐许多,场面也更加的壮观,更别说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的皇族了。

    对于莫淮安来说,场面素来身外物,她只在乎其中的真情。

    晚上,万物归于静默,房间内闪着微弱的光。

    莫淮安坐在床头,将自己的月娘衣小心翼翼的收叠起来,紫色的锦缎上,银色丝线闪着似月的光。

    淮安俯身在衣上轻轻一吻,心中被一股暖流所填满。

    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衣服,比那九凤霓都美。

    取出玉簪,淮安看的入了迷,这簪仿佛被施了法,只一眼就深深牵动着她的心。

    淮安将玉簪放在枕头下面,灭了灯,入了梦。

    *

    冬末,距离莫淮安及笄后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在中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淮安在青石村最好的姐妹二妮儿出嫁了。

    二妮儿本名王儇,在家中排名老二,又是个女娃,家里人就喊她二妮儿,叫着叫着就传遍了全村。

    王儇长上淮安几岁,家里也一直给她张罗留意着媒事,总算是定了下来,就在前几日将她许配给了水合镇上的晋家二少爷。

    晋家算得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晋家名下更是有三家店铺和两户大院。

    晋家共三儿一女,大少爷和四小姐是正房夫人所出,二少爷和三少爷便是由二房妾室徐姨娘所生。

    听王儇讲,大少爷晋安青志在疆场,无心经营家业,前几年入伍去了;庶出的三少爷晋安书,起了个儒雅的名字,却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处处留情,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四小姐晋安云,性格泼辣,直爽,一点都不像深闺中养尊处优的小姐,也没有什么架子,平日里努力刻苦,志做朝廷第一名女官,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却整日不见人影,家里人软硬兼施也没有办法。

    至于王儇的夫君二少爷晋安南,玉树临风,气质翩翩,满腹诗文,头脑精干,虽为庶出却颇受重视。

    提及他时,王儇面带浅笑,情意浓浓,再经莫淮安的一番逗弄,王儇更是羞红了脸,娇嗔淮安让她住口。

    王儇说她配不上晋安南,不管是家世还是学问。而自己长相既不出众,又不聪慧。也不知道晋安南他们家看上自己什么了。

    淮安听了只是笑,哪有什么配得上不配的上的,她只知道她的二妮姐美貌端庄,气质若兰,会弹会舞,精通女红,那少年公子们都争着抢着要娶呢!倒是便宜了那什么晋家二少爷。

    大婚当日,莫青一家携礼去了晋府,远远的便看见晋府大门口火红的灯笼和一地的红爆竹。

    院子里到处都是红绸缎红喜字,喜饼和喜糖堆成了小山,前前后后坐满了人。

    晋老爷穿着盛装,笑声不断,扬言要将婚宴开到第二天,要与大伙一同一醉方休。

    莫淮安在王儇还没出门儿的时候过去瞧上了一眼,她觉得那天的二妮儿姐是她从认识到现在最漂亮的时候,眉眼弯弯,眼中似有星河万丈,精致的妆容和发髻,映着点点珠光,火红的嫁衣托显出窈窕的身段,端庄大气,又有少女的娇羞妩媚。

    现在再看那晋安南,嗯,还真是人模狗样的,不过要配她的二妮姐,还是差了点。

    王儇被接走之际,淮安跑到王儇面前狠狠地抱住了她。

    “二妮儿姐,你今天真好看!”

    淮安斜着眼瞪着旁边的晋安南,故意提高音量,“要是你夫君对你不好,你就回来,我去找他算账!”

    王儇失笑,晋安南伸出长臂搂住她。

    “你放心,我晋安南一生都会对儇儿掏心掏肺,以心相待,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王儇依偎在晋安南怀里,一脸幸福,溱安也就放下了心。

    二妮儿姐幸福就行!

    晋家就是阔绰,在院子里摆了二十多桌,桌桌上面都有好多的肉,旁边的桌子上摆了好多点心,莫淮安转身就要过去,却发生了让她尝尽酸爽难以忘怀的事。

    转身的那一刻,不知谁家的小孩儿将喜糖丢在了地上,淮安一脚踩上去,喜糖往后一滚,身体前倾,她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抓,抓到了旁边张大爷的胡子,然后听见清脆的几声响,紧接着就是重重的一记闷雷。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方向。

    在那天,莫淮安光荣的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而张大爷悲惨的失去了留了好几年的长寿须。

    整个院子里回荡着张大爷的哀嚎,红着眼跪在地上揪住莫淮安的袖子冲着她一遍遍的怒喊:“还我胡子!还我胡子!还我辛辛苦苦留的长寿胡!”

    淮安则以一种难言的姿势趴在地上,啃了满嘴泥,手脚疼痛,动弹不得,脑子里充斥着来自张大爷灵魂深处的呐喊。

    几秒后,围观的人群中开始爆笑,淮安瞄了一眼,发现自己最最亲爱的师父师娘和师兄笑的最他娘的开心,连扶都不带扶一把的。

    真像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开的最盛最灿烂的菊花。

    张大爷还在喋喋不休,而她只想哭。

    心冷,心塞塞。

    绝望——

    她不知道那天她是咋回去的,她只知道她一摔成名,只知道张大爷跟自己结下了仇,只要见着面就要红着眼恶狠狠地瞪她直到瞪不着为止,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件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干过的这么丢人的事。

    莫淮安表示:这酸爽,我喜欢(附上一张真挚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