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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

    十分钟后,医生证实了吴敏之说的,30天左右的胚胎,还是小蝌蚪。祈珊看着手里的B超片,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这无辜的孩子啊,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怎么舍得就这样剥夺他生的权利?那跟凶手有什么区别?可她要怎样活下去?祈珊觉得自己被撕成了粉碎。“如果…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我可以保证,放弃报仇;如果…孩子…生下来,你还想离开…也可以…”吴敏之说到最后的时候,嘴唇被他咬出了血,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多么不愿意祈珊离开自己,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祈珊在他心里的分量远远超过了一切,所以为了祈珊,他愿意放弃报仇,只要祈珊想要,他也愿意成全她。祈珊目不转睛的看着吴敏之,她没有想到吴敏之会告诉她他愿意放弃报仇,这一年多来她绞尽脑汁、多次试探,她听话的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想更多的了解他,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梦到吴敏之和刘爱国缠打在一起,吴敏之身上绑着炸药要和刘爱国同归于尽。祈珊盯着吴敏之,想看透他的心思,想知道他是真的放弃了报复计划还是只是想骗她生下孩子。她看不透他,但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现在的吴敏之怀着对她无限的歉疚,她觉得现在她可以提条件。

    “你想让我活下去?”吴敏之见祈珊竟然表现出了生的意愿,惊喜万分,他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忙说:“想,我想,只要你不再伤害自己,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你刚才说的都算数吗?”祈珊再次确定。吴敏之犹豫了一下,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要么不说,说了就算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会做到。答应祈珊放弃报仇是个很艰难的决定,如果还是过去的情况他一定不会选择辜负哥哥,但现在有了比哥哥更重要的人——祈珊和他们的孩子。

    “祈珊,你知道我不是一个随便承诺的人,承诺这件事对我太沉重。但是对你,我愿意做这个承诺,只要你能生下这个孩子,不再伤害自己,我答应你放弃报仇,从此跟刘爱国做陌路人。”祈珊闭上眼睛,小声的说:“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对外面的人说我们是夫妻,我可以不否认,但我们不是真的夫妻。”吴敏之知道祈珊指的是什么,自己的情不自禁让祈珊两次轻生让他痛苦得想把自己切成肉段,“好,只要你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再碰你。”

    祈珊说完了这些话,把头扭到另一边,不再看吴敏之。孩子在九个月后出生,这九个月里,吴敏之比过去更加细心的照顾祈珊。他们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吴敏之依靠在国内一些农业期刊发表一些种子技术性的论文赚取一点稿费,他还会帮助村里的农户指导他们如何培植优质的玉米、水稻,农户感激他也经常会送自己宰杀的牲畜和山里采摘的蘑菇、野菜。吴敏之把赚来的钱都用来给祈珊买营养品,自己却只吃些粗粮剩菜。

    孩子出生后,农村开始做人口普查,吴敏之不敢继续逗留了,就带着祈珊离开了连州。他们先后又到了西南、华中、华北,都是选择偏远的山村,一方面可以远离城市不容易做人口普查,一方面也有利于吴敏之寻找多样性的土壤继续他的培植种子的研究。他给祈珊改了名字,自己也从来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只是让人叫他“老吴”。

    思绪飘飘又让祈珊回到现实,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吴敏之,祈珊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吴敏之绑架了自己,自己的人生也因他改变了轨道。但这些年吴敏之做的事她都能看在眼里,她越来越欣赏这个给过自己伤痛、占有了自己的男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祈珊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长期跟吴敏之在一起生活而受到他的影响?她开始读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也开始了解吴敏之内心的痛苦,理解他行为的根源。

    “他是个科学家,他不能死!”这个想法在祈珊脑海里回荡,她一定要救他。

    她站起身,直冲到医生办公室,“医生,怎么才能救他?”

    “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不但感染扩散、呼吸衰竭,还严重的营养不良,我们先给他补充营养,入院后我们尝试了无创辅助呼吸效果不好,所以只能做气管插管,接下来就是手术,但这里的技术条件不适合做这样的大手术,你最好联系市里的医院转院,他的情况不能再耽搁了。”

    祈珊走出医生办公室,她的能力范围内已经应付不了这么大的事,她要去见一个人。

    祈珊打来电话的时候,顾逸豫正在开会。她悄悄的走出会议室,听见电话里一个女声喊着她的名字,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是谁?你说你是谁?”

    “逸豫,我是祈珊”,顾逸豫的心脏快要跳出来,她的舌头已经得瑟得不听使唤。“你说你是谁?谁?”顾逸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这个声音又是那么熟悉,“逸豫,我真的是祈珊,我要见你。”

    顾逸豫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了,祈珊,你终于出现了,我的朋友,十年了。顾逸豫不敢再等待,她害怕祈珊会再次消失,她按照祈珊说的暂时不告诉刘爱华,自己开车直奔三丰县医院。

    一个小时后,两个十年没见的朋友再次相见,是在三丰县医院的等候区。她们坐下来,逸豫伸出手摸了摸祈珊的脸蛋,白暂细嫩的皮肤已经变的暗黑而粗糙,五官还是那么精致,眼睛更加透亮,头发被束到脑后。

    “祈珊,你变了,但也没变。”祈珊开心的笑了,“逸豫,你好像没变,还是那么漂亮,不过更有气质了。”两个人相视笑着,笑着笑着,两个人同时抱住对方,开始是啜泣,慢慢变成了大哭。两个十年未见的亲密朋友,所有的陌生与生疏都在这相拥相泣中消散。哭泣声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力气也消失殆尽才慢慢松开对方,两个人看着对面的人儿,头发和泪水粘到了一起,眼睛也哭的红肿,看着看着,两个人又被对方滑稽的样子逗笑了。

    “祈珊,你愿意跟我说说你的经历吗?”顾逸豫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她脑子里一直有的问号,可她又知道那些经历可能是祈珊不愿意回忆也会再次深深刺伤她的一幕幕。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确定你要听?”

    “想听,不过,如果你不想……”祈珊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对于顾逸豫,她没有什么可保留的,她把她是怎么被吴敏之抓住,又是怎么被吴敏之带走还有之后的所有的事都讲给顾逸豫,但是被吴敏之强奸这件事她省略没有说。讲完她的故事,她对顾逸豫说“逸豫,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听完祈珊的故事,顾逸豫的心里无法平静,充满了对祈珊的心疼,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祈珊的爱怜。

    “我被吴敏之带走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对小山说。因为在小山的心里他的爸爸是个科学家,是个英雄,我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的爸爸是个绑架犯。”

    “嗯,放心吧,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顾逸豫能够理解祈珊,一个妻子和母亲的心。

    “还有,现在很重要的事,吴敏之的身体情况很不好,医生说是肺结核晚期。他又刚刚参与了平虎山七天六夜的救火行动,这对他的身体就是雪上加霜。我想把他送到南华市医院做手术,那里的就医条件好很多,但是第一我没有钱,第二医院我也没有认识的人,逸豫,我需要你的帮助。”祈珊一口气表明了自己的困难,帮助祈珊顾逸豫没话说,但帮助那个把祈珊带走害了她一生的那个男人,顾逸豫有点心有不甘。她迟疑着没说话,祈珊了解自己的朋友在想什么,但她要说服她,“逸豫,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吴敏之除了绑架我这件事,他算得上是一个学者、一个科学家,这些年不管多艰苦的环境他都没有放弃研究,他的很多研究数据也被中科院采用,对于我们所到之处的农户他也给予了很多帮助和指导,这些年我在旁边观察他,他是一个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逸豫,你帮帮他。”看着祈珊充满期待的眼神,顾逸豫的心软了,“祈珊,你现在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已经觉得别无他求了……好吧,我想办法,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接下来有你辛苦的了。”

    顾逸豫把自己所有的钱拿出来交给了祈珊,又联系了任飞帮忙联系好了医院,她对任飞说自己有个亲戚得了肺结核需要手术,没有告诉任飞实情。祈珊的事太曲折又复杂,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她觉得还是再给祈珊一点时间,等忙过了这段,让她自己决定跟大家见面的时间。祈珊很快顺利的给吴敏之转到了南华市最好的肺结核专业医院,吴敏之还处于危险期,直接进了ICU。

    祈珊跟小依山交代这段时间都需要住在学校,因为妈妈需要照顾爸爸,爸爸在南华的医院治疗。小依山从小跟着爸爸妈妈颠沛流离,一直在不断的搬家,贫寒的家庭却有沉醉于研究的爸爸和知书达理的妈妈,让小依山也沉醉于读书,喜欢观察植物,总是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向日葵为什么会随着阳光转动?雨后土壤里散发出的味道是什么?吴敏之有时间的时候就会抱着儿子给他解释他的问题,小依山总是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然后心满意足的依偎在爸爸怀里撒会儿娇,祈珊对自己的儿子总是慈爱中含着严厉,她知道小依山从小就不像别的孩子拥有富足的生活,他是特殊的家庭在特殊的背景下产生的特殊的一份子,今后的命运更可能坎坷不平,所以祈珊一直培养小依山坚强的意志和耐力。小依山知道爸爸病重,非常懂事的告诉妈妈:“妈妈,你好好照顾爸爸,我爱爸爸,你不要让他死!”祈珊听到这个眼泪自己就流下来,是的,就算为了小依山,吴敏之也不能死。祈珊在医院衣不解带的守护着吴敏之,医院针对吴敏之的情况成立了专家组,做了详细的手术前准备和手术治疗方案,医生也同样告诉祈珊吴敏之有可能永远都不能下手术台,祈珊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手术前一天,吴敏之竟然苏醒过来,并且要见祈珊。祈珊穿着病菌防护服,只露出一双眼睛,走到吴敏之的病床前。吴敏之由于气管插管已经无法发声了,他看到祈珊激动的想坐起动了几下却无能为力。祈珊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轻拍着他示意他不要动,吴敏之举起右手做出写字的手势,祈珊忙让护士拿来纸板和笔。

    吴敏之歪歪扭扭的写下第一行字:如果我死了,拿着我研究的手稿和数据资料去找中科院要回属于我的奖金,你和小山可以依靠这笔钱生活。祈珊点点头,眼睛已经开始湿润了。第二行字:我想见见你爸妈,我对不起他们,我想跪下求他们原谅我。祈珊强忍着泪水,想摇头,又想到也许这是吴敏之的心愿,她轻轻的说:“这件事等你手术完好一点了再做吧,你现在的情况……”,吴敏之点点头,又写下第三行字:如果我死了,去找刘爱国吧,他一直在等你!

    祈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洇湿了口罩,泪眼模糊着看着吴敏之,吴敏之也看着祈珊,然后写下第四行字:那天,我不是为了报复刘爱国!写完这行字,吴敏之又开始剧烈的咳嗽,护士示意祈珊出去,医生要给吴敏之做详细检查评估咳嗽的具体原因。祈珊的身体无法控制的一直在颤抖着,吴敏之想告诉自己什么?祈珊重复着吴敏之那句话:那天不是为了报复刘爱国。那天是哪一天,祈珊非常清楚。那件事发生之后,一直成为禁忌在祈珊和吴敏之之间不被碰触深深隐藏。那之后吴敏之真的像他对祈珊许诺的那样再也没有侵犯过祈珊,祈珊记得唯一的一次她跟吴敏之再一次肌肤相亲是在小依山刚出生不久。那天祈珊给小依山喂过奶,小依山满足的沉沉睡去。祈珊想起来马上要入冬了,自己和吴敏之的冬装要拿出去晒一下。她先整理了吴敏之的衣服,又拿出自己行李箱,正要把不穿的夏装放进去,吴敏之从外面一身尘土的走进来。他一眼看到祈珊正把衣服装进行李箱,吴敏之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了火,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过祈珊手里的衣服,“你要干什么,小山才出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这个家对你没有半点留恋吗?难道我在你心里就真的只是个绑架你的恶徒吗?”,吴敏之一连串的提问和愤怒近似狰狞的表情让祈珊不知所措,她愣在那里正在想怎么处理这样的局面,吴敏之却忽然蹲在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头低声的啜泣,身体随着啜泣声抽动着。祈珊的母性再次被呼唤,她一步步移到吴敏之身前,蹲下身抬起双手,环抱住吴敏之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祈珊这个举动让啜泣着吴敏之抬起头,泪眼婆娑望向祈珊,祈珊也看着吴敏之,眼睛里也忍不住湿润了。她心疼吴敏之,一个从小就没有享受到父母疼爱,只有哥哥能抚慰他还稚嫩的心却又每天被两兄弟的生计折磨,没有人陪伴他,无法想象他是怎样的凭一个几岁孩子的能力解决所有的事。祈珊想着,低下头亲了一下吴敏之已经潮湿的眼睛,然后用手把他的泪水轻轻擦干。吴敏之享受着祈珊给他的温柔,却一动都不敢动,他怕自己越雷池一步都会让怀里的祈珊一去不回。他小心翼翼,可是他越小心翼翼祈珊越是心疼,祈珊的嘴唇竟主动靠向了吴敏之,然后贴到了吴敏之的唇上。吴敏之迎合着,两个人就这样忘记周围的一切,一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就这样被祈珊温暖了、融化了……

    祈珊彻底明白了吴敏之的意思,他想告诉自己:他爱自己。祈珊的眼泪流成了水线,她靠在ICU病房外的墙上,“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爱我?也许那样这十年我们彼此可以不必活得那么累,那么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