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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忏悔白刃

    经过再三确认,艾斯确定了不是在做梦。他将头顶的提灯调节至明亮,总算看清了屋内环境。帐篷内还有两名熟睡的仆童,看样子应该是为了方便照料他的起居才住在这里,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床头侧面的木板凳上放着银色的大碗,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紫红色的浆果。碗底下面还压着一片树叶,熟悉的字迹是用炭笔书写的:

    “无毒,放心——奥里克留”

    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他迟迟不肯下手,直至肚子发出饥饿的抗议,这才伸手抓起一把逐个丢进口中。清甜的汁水在嘴中溅射开来,浓郁的果香弥漫在口齿之间,这独特的质感是熟透的熊梅才有的风味。

    “等会,熊梅?那可是米亚拉平原才有的植物。”

    这一宿发生的的怪事快让斥候遭不住了,自认为不可能有比他经历还要离奇的人。殊不知昨日在遗迹中见证真相的四人现在有多么惊险刺激,跟他们一比艾斯都算走了大运。

    由于昏迷了一整天,他也顾不得是真是假了,拿起碗也不顾吃相,抓起大把丢进嘴里咀嚼,手都给染成了紫色。酒足饭饱后他擦拭着手指,那种令人满足的饱腹感为艾斯带来了久违的舒适。

    “没想到这次是真的!”

    他习惯性的自言自语,说完才意识到角落里还有熟睡的仆童。把碗放回原位之上,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捏起提灯的气闸将其完全熄灭,随后出帐篷向周围查看。

    原本荒凉的遗迹如今遍布绿色,清凉的风吹过来沁人心脾,空气带有水汽,不像是以往那么干燥。营地中堆着几座即将燃烬的火堆,几名面相陌生的家伙坐在圆木上打着瞌睡,并不像是带有敌意。为了保险起见不要惊动最好,蹑足潜踪地寻找着[沙蟒]的位置。

    说起来不少机师派教徒都对强大的武器抱有敬畏之心,尤其是斥候帮助他们抵御刺蝗灾祸的那幕,前一刻还是代表死亡催命的使者,后一刻又成为了救赎于水火的高贵的圣人。

    这种带有双重含义的转变与黑牧师长期宣称的[红血真神]的神性不谋而合,许多人为了内心的救赎和敬仰,争先恐后的清洗沾满刺蝗体液的战骑,就算是缝隙中夹杂的污垢也被仔细清除。等到奥里克回来时看见他们正在跪倒膜拜战骑,虔诚的祷念着经文,遇到这幅情景,就算是身边的维尔德也只能无奈地苦笑。

    现在,斥候看到自己的战骑就像是被打了层蜡,干净到难以置信!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起是否在做梦,毕竟就在今天上午,战骑的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绿色汁液,气味扑鼻腥臭难忍。就算是自家的仆从看见这幅“惨样”都会被巨大的工作量吓得发抖,到底是谁才会做出这样得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那些都是次要的,先要回到“身躯”之中,让他搞清楚到底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以及那个叫维尔德的家伙底细还没搞清楚,我可不想再看一遍[血染之星]惨案的细节。

    他一边想着一边爬上战骑机体,刚爬了几步猛然间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是我的错觉吗?”

    从小培养的警觉告诉斥候背后有人跟踪,并且在盯着他看。刚才故意放松警惕装作未知未觉,立即转身的话对方十有八九会露出马脚。难不成是我想多了?回头那刻奇怪的感觉立马就消失了,也许真的是错觉。他继续着进入战骑的步骤。

    往常脱离了战骑的辅助整个人都是精神不振的。不仅意识模糊,再打算进入机体还得要仆童去帮忙才行。现在倒好了不少,昏迷半天的艾斯也终于体验到了一把深度睡眠,这可是他当上斥候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机体的背部隐藏着通往夹缝空间的暗门,他并不能像奥里克和伊玛那样直接使用空间定子进入战骑,只能依靠单薄的血系力量打开那道狭窄的入口。当他身体触碰到夹缝空间与物质世界的边界时,瞬间就会被吸入进去,继而完成战骑驾驶员的装载。

    连接用的神经索插入了艾斯后背的接口,他像断电似的脖子一歪昏死过去。也就不到几分钟的工夫,维生系统与伪神经制动重新上线运转,辅助脑已被修复完成;速睡装置启动工作,为斥候脑中的植入体调整至最佳状态;占星仪开始导入数据,索敌系统正常无误,所有设备均在良好运行。

    艾斯将其调整为匿迹模式,战骑将以低速度为代价,减小噪音与投影半径。占星仪展示着当前位置的状况,周边并无未知活跃信号,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仅有轻微响动的[沙蟒]离开了营地。即刻切换到全速运转模式,开始在这漆黑一片的荒漠中高速奔驰。

    手头有了辅助脑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艾斯先对自己的姓氏进行了信息检索,有关[伊拉顿]的相关事件不断弹出;他花了数十秒把以上内容全部汇总,筛查掉近百年来之前的条目。当检索到记载年代的最后一条时,艾斯的脸上显露出严肃的神情。

    有关它的首条记载出现于几百年前写成的家族史诗,其名为《英雄颂:诺苏凯诺传》。这本又长又臭的星神语巨著也曾是艾斯童年的噩梦,脑中的植入体让他几乎录下了全部,如同天书一般可怕。在他成为斥候后,利用维生系统和辅助脑偷偷删去了它们,这才结束了噩梦。

    检索结果显示为:这一词起源于第七代骑士诺苏凯诺的两名侍从,那两名忠诚的守卫分别叫做[伊拉顿]与[约比],他们陪伴着诺苏凯诺完成了前无古人的壮举,阻止了凯特林家族的衰落。因此为了纪念他们,两位侍从的后代分别成为家族中两大姓氏的源头。

    “怪不得那少年跟伊玛长得很像。”

    他心里有些痒痒的。怎么说呢,尽管梦中太过诡异,但能与自己先祖见上一面并重新经历伟大的冒险,这是何等的荣幸!维生系统察觉到了他的心跳加速,提示了健康风险。

    “我好像还挺激动的。”

    趁热打铁,顺着家族史诗的思路继续检索其他信息。在查阅了“炭人”、“钥匙”、“信使”等关键词,辅助脑为他展示了那段传奇的经历。过了十几年再看这段时别有风味,并没有想象中的枯燥。

    “看来以后跟伊玛有了新的共同话题。”

    不使用植入体的情况下还能够背诵全文的《英雄颂》,到底该说伊玛是聪慧还是书呆子呢?眼下斥候有了与奥里克相同的答案,侍从的确是个天才!

    之后的故事让艾斯历历在目,原文讲到诺苏凯诺的队伍刚离开“炭人”部落,铺天盖地的沙暴席卷了大地。他们手牵着手紧贴在岩壁上防止被吹走,到达极限之时已经预示到了自己的消逝。就在那时[法瑞尼亚]的目光注视到凡间,让他们进入了夹缝世界躲避灾难,这才逃过一死。而后凯特林家族便有了血脉的传承,成为了时之子。

    再度踏上旅途之时却发现食物和水源丢失大半,原先的“炭人”所居住城市遗迹全部被埋没,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几人连续走了三天三夜,那位名为“伊拉顿”的侍从倒地不起,同伴向众星祈祷才使他再次苏醒。他们的主人仍然要求继续前行,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到达了大限,若天黑前还不能找到[嚼火地],那么只能带着遗憾永远的留在黄沙之中。

    幸运的是,夕阳斜下那刻,他们终于在沙丘上见到了宏伟的[嚼火地]。

    诺苏凯诺问向他的两名侍从:“今天过得如何?”

    两位侍从没有回答,都开心的笑了起来。他们饮下了最后的水源,踏着坚实的脚步走向嚼火地的城池。

    过了许久艾斯还是没能从故事中缓过来,所有的描述都与梦中经历一模一样,每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自己突然会梦到这些?尤其是那句“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会被后人传唱”,更像是对他的提醒。

    恐怕那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或者某种存在故意释放的信息。想到这,艾斯就觉得后背发冷。维生系统又注意到了情绪的变化,将舱内感温度提高了不少并提高了艾斯的新陈代谢循环。

    “嗯?”

    一股不同寻常的电信号传递入神经索,那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伪神经制动的监测让他感受到了异样,某种东西附着在战骑散发的星神立场中,不断跟随着前进步伐。

    没有丝毫迟疑,艾斯激活了机体上的全向脉冲。这是种战骑标配的防御武器,抽取夹缝领域的能量以自身为起点,全方位释放出短程冲击或高温,旨在消灭一切敢于靠近机体的生物或敌人。

    脉冲被迅即释放,以[沙蟒]为中心的几十米半径被瞬间烧焦,在范围内所有植被的都已燃尽,就连沙子的表面都留下玻璃化的痕迹。漆黑的夜晚中这近似圆形的炙热“光环”显得格外耀眼。

    但那附着物并没有跟着烧毁,在启用的前一刻迅速地移动到了安全地带,能量投影显示它就在不远的砂岩之下。艾斯清楚的认识到这不是普通生物,占星仪所示这家伙散发着灵能和星神的双重映射,还表明具有人类的信号特征。

    索敌系统立即得出参数,在落地之时几乎是平行发生,战骑上所有的武器都对准了目标,就算他再次打算瞬移也会在起身之前被击毙,艾斯取得了这场“捉迷藏”的胜利。

    “我认输!”

    对方使用灵能通讯传入了艾斯的战骑中,在月光的映射下,砂岩的影子里现出了模糊的人形。高挑的体态留着马尾的发型,朴素的衣着丝毫不影响自身的气质。虽说之前在伏击战中有过一面之缘,但这位女性的出现还是让艾斯惊讶不已。惊讶的地方并不是性别,而是她的身份。

    “维尔德究竟是什么人,身边怎么会带着你!”

    据艾斯所知,符合双重映射特征的人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阿卡迪亚无形的潜伏者,名为[忏悔白刃]的恐怖怪形。他们基本脱离了人类范畴,成为了为裁判所献身的“工具”。

    由于阿卡迪亚帝国崇信着圣柜,以教宗为首的宗教团体被视为绝对真理;直属于教会的法律机构——裁判所也享受着着极大的权利。他们掌管着法律和公平,裁判所的法典堪比金口玉言,无论是民事纠纷还是异教徒的审判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若是一般的奸佞恶棍,联防团的刺刀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仁慈。要是遇到歪曲是非的异教徒,那么异端审判所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愤怒。倘若真出现掌握不洁力量的邪教,那么红银之手的猎巫人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像是对这些抱有明确颠覆性目的的歹徒或是不安隐患,裁判所至少有六种方法顺利的“解决问题”。唯独那些议会的政要、正直的主教、财团的巨贾、联盟的领袖,境内外有着极大影响力甚至动摇教宗地位的各界人士,想用粗暴简单的手段去解决是万万不可行的,那么[忏悔白刃]将是最合适的方案。他们是裁判所的利器,游荡在物质世界与夹缝世界中。只要时机成熟就从阴影中现身,当即把目标抹杀于物质世界,并毁掉全部的痕迹。

    可以说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铲去裁判所强权道路上的绊脚石,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了无数血债。可从未听说哪位白刃会独自出走,甚至还与邪教头子混迹一起,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艾斯分时的工夫给了她可乘之机,索敌系统丢失了目标,读取参数统统转向空白,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糟了。”

    就应该先施加反灵能烟雾阻止位移,想办法控制住她再进行射杀。留着这种极其危险的家伙只会给旅途增加不确定性,那个叫维尔德的邪教徒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必须想办法除掉!

    正当他为这事懊恼时,一段灵能通讯传入了艾斯耳中。

    “别误会我没有敌意。我名叫昆雅,是维尔德大人的追随者之一,只因有事相求才尾随至此,请务必将占星仪的覆盖范围调至最大,这真的很重要。”

    昆雅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显现在战骑的头顶,让索敌系统瞬间就捕捉到了实体信号。艾斯犹豫了,倒不是说他会天真到相信一个刽子手的哀求。这个名叫昆雅的女人主动显现了真身,她叫我打开占星仪最大的覆盖范围,想必附近肯定有令我感兴趣的东西,反正她也跑不了,试试呗。

    他把占星仪的扫描范围和角度开到最大,是不是她的诡计一目了然。只见占星仪上据此大约十四码的位置,闪烁着数值极高的灵能来源,周边伴随着大量活动信号,如果看错的话那极有可能是人类活跃信号。

    “嘶——”

    艾斯倒吸一口气,使用灵能通讯对着昆雅询问道。

    “白刃,你想耍什么花招?”

    “过去就明白了。”

    “这真不是圈套?”

    “快抓紧时间吧,路上我还有事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