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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

    脑子逐渐清楚了,眼前的景象也终于不是昏迷之中的一片漆黑,空夜用力甩甩头,张大眼睛确认着目前的状况。这是一个黑石崎岖乱长的洞,不是自己变得跟老鼠一样大小的时候搜查过的地方,她没见过这里。眼前只有一个水潭,洞里光线太弱,看不清深浅,但从洞顶滴水入潭的声音听来这个地方似乎比较低矮。在空夜自己看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不久前的鱼水之欢已经形同无物,好像根本不存在过,除了脖子上还留着几处红痕,脑子里所想全是别的。

    他自称“本王”,他是沧,也是妖王,所有的自我安慰都成了笑话,毁了涂山的、重创赤章的,果真是她视若珍宝的沧。对了,还有得不到答案的“灵剑”,从他的反应来看恐怕关联不小,那么涂山山主口中的“毁掉”会不会指的就是灵剑呢?得到的信息太少了,就算连起来也很勉强,早知道他听到灵剑的反应那么大,刚才就该先问别的。

    想到这里,空夜忽然觉得现在这个别腿坐着的姿势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坐的时间太久了,正想换个姿势,一动弹,听到右手边上传来锁链嘎啦嘎啦晃动的声音。空夜一愣,扯了扯右手发现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左手却没有任何异样,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锁链绑住了,这锁链声从声音来判断似乎嵌在身后的山壁之中。手指叩击着岩壁,但是判断不出锁链埋得多深。

    还真被抓起来了啊……

    念着咒语,却发现似乎被锁形了,根本化不出别的样子。空夜朝着半空呼出一口气,那口气化作以前用来短距离照明的白花,就是和沧初见那会他变出来的那种。白花飘飘悠悠浮在半空里,空夜才终于能看清楚一些。水潭距离自己近得离谱,只需半步就到,恐怕要把囚徒按进水里也很方便。水里倒映出自己现在的模样,倒让空夜有些惊讶。没记错的话被打晕的时候还是衣衫凌乱的,现在衣服却穿得整整齐齐,在床榻上乱掉的头发也用嫩绿的发带理得好好的,连沧给她的银钗也端端正正地戴着,这什么情况?难道是沧做的?也不是不可能,他一届妖王叫人把自己抓起来,要是手下一进屋发现两个人皆是一副云雨过后的模样那也是件不得了的事。仔细一看,连头发的样式也没变,一如从前。

    “嗤,哈哈哈……”空夜用一只手捂住脸,控制不住自己的五官变得扭曲,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他的样子一如从前,他给自己编的发式一如从前,怎么就面目全非了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能找到那个问题所在,是不是还能回到从前?当时两人共同憧憬的天地开明,如今看来真的还有可能吗?看这样子,从前的一切他都记得的,他从来没忘过,还有希望的……对,肯定还有希望。

    啊,不对……这都什么时候了,现状都成了这样,怎么还死抱着幻想呢?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要紧,剩下的往后再想吧。

    空夜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脑子清醒得连自己都觉得害怕。盘腿坐好,身上的灵气绵绵不断渗出,直到布满整个岩洞,仿佛天罗地网,随后手指一动,尽数隐入空气和岩壁里,全部用来感知和防御。左手指尖拈出火苗,放在锁链上烧得滋滋作响,怎奈这锁链却是毫发无损。

    还就不信邪了!

    空夜咬咬牙,把整个手掌变得滚烫通红如同烙铁,紧紧攥住锁链,急剧的高温在锁链上腾起灼人的白烟,可在感知上那链子却是半点没有变化。按理说就算不被熔断,起码变形呀!空夜啧了一声,只能放弃这个方法,转而看向水潭,手掌一收将锁链连带右手一齐甩进水里,大量的白烟瞬间蒙住了她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潭水冷得刺骨,冷与热两种极端温度交替之下,也不见锁链有什么损耗。

    “这什么见鬼玩意儿!”空夜气得怒骂一声,还是把锁链拽上岸,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又是忍不住想骂。自己好端端的手都快被水冻紫了,那破玩意儿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自己到底被什么鬼东西锁住了啊?洞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空夜也不担心会惊扰到什么,大不了就是被看守的人发现自己要逃跑然后干一架,当然还是别打的好,横竖还是撬锁开溜比较重要。空夜这么想着,低声念咒间将刚才烙铁一样的手掌又转化成利刃模样,放弃了对付锁链本身,转而去凿身后的岩壁。沙啦沙啦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岩洞内,空夜身边被凿下来的碎石土越堆越多,都快把她埋掉半截身子了,奈何还是看不到岩壁中锁链的尽头,只能咬着牙赌气一样狠挖不止。

    唯一的幸运大概就是她凿了那么久,连一个看守的身影都没有,简直像是被丢弃了。照这么看来应该是能顺利跑掉了,这个想法给了空夜不小的动力,手上的动作变得轻快起来,可是布置在整个山洞里的灵气却在此时微微一动,空夜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看不到这个洞的洞口在哪,但是那个动静似乎是外面传来的,不对,更像是隔壁。难道隔壁也有人跟自己一样被锁住了?还是说看守的人发现自己有异样?

    指尖微微泛光,四周遍布的白色灵气骤现,再轻轻一动便将少许分离出去化作蚯蚓大的、用来监听的细长物什。空夜看着那小东西遁入土中,操纵着朝有动静的方向蠕动过去,安静地闭上眼仔细去听。

    声音来自隔壁,不清楚是不是也是个山洞,但从锁链的响声听来应该也是个牢狱,只是跟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同,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似有好几个人。锁链大幅度甩动的声音、水被猛然激起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岩石松动滚落的声音、还有混杂在其中的不同人说话的声音。

    “……笑话!说得好像你们会在意我魔族的存亡一样!你们不会在乎,我又何须在意你们死活!”那是一个音色厚重的男声,略带沙哑,语气之中混杂着极力抑制的愤怒。

    “既如此,你又能奈我何!”另外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空夜愣了一下,再仔细回味。没错,那个女人的声音是青丘君后的!虽然语调强硬不曾见过,声音好像也有点哑了,但就是她的声音没错!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里,自己居然能找到她!可是转念一想,君后与自己所处皆是“另外空间”,这种鬼地方连想要递个信息出去都没办法,哪里是青丘君他们能找到的?只能靠自己把君后带出去了。

    “……我青丘还轮不到你们妖魔主宰!”

    空夜心头一惊,直觉告诉她要出事了,慌忙催动法术,在洞窟之中布下的天罗地网乍隐乍现间贴到岩壁上,随着一声大喝刹那间将山壁炸得稀碎。碎石如雨一顿猛砸,空夜只得先念咒给自己套上保护罩,待尘埃暂且落定才往周围看去,发现两个牢狱之间已经被自己炸通了,飞扬的尘土之中隐约可见有几个人在隔壁。本想立刻飞奔过去,跑了一截却发现自己腕上的锁链不够长,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

    离自己十来尺的地方有好几个人,空夜认识的只有灰衣红披风的沧、仍是青衣银甲的银竹和双手双脚都锁在岩壁上的玉昙。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高大黑髯身强体壮的黑衣男子,还有一个佝偻拄杖、似乎做什么都颤颤巍巍的紫袍老儿,那两个人她不认识,但是从刚才听到的来判断那些带着怒意的话应该是从黑衣男子口中出来的。看着隔壁牢房的墙壁轰然粉碎,几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惊讶,同时看向被锁链拽倒在地的空夜。空夜撑起身子,灰头土脸的,面上却有急切愤恨之色:“你们想干什么?!快放了君后!!”

    “这狐狸……怎么有点眼熟?”银竹挠挠脸颊,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只得看向面无表情的沧,“妖王可识得?”

    沧漠然地扫了银竹一眼,眼珠又转去了别处,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银竹也只得作罢。那老儿抖着身子转过去看空夜,又转回来看着显然愣住的玉昙,向黑衣男子抱了抱拳,声音苍老不堪:“魔尊,照这情形,这白狐恐怕是青丘来的,还是处理掉的好。”

    玉昙闻言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着要去空夜身边:“不!别碰她!”

    魔尊玄云大手一挥:“君后被擒,其夫青君定然方寸大乱,一头只有双尾的小小灵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还是谨慎些的好。”沧终于开了口。熟悉的声音在空夜听来却莫名的刺耳,完全不想听到。

    “报!启禀魔尊,启禀妖王,青丘已启动守山大阵,阵眼是那头七尾红狐!”有下属突然来报,听到消息的几个男子皆是略一沉吟,眼神有些复杂,那是空夜所不能理解的。

    “哈哈哈哈!我青丘自有人保护,你们不会得到它的!想侵吞青丘,做你的梦去吧!”玉昙仰头大笑,散乱的长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手腕已经被勒出了血痕,面上仍是傲慢与戏谑。

    玄云咬着牙有些火大:“七尾红狐,又是那个秋水!”

    紫袍老儿颤着手指点着自己的黑铁拐杖:“守山大阵的阵眼居然是她……不好,青丘大权已在秋水手上!”

    银竹不以为然:“她不才七尾呢吗?连青丘君那头九尾狐狸都不足为惧,一头七尾狐狸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一届王储,最多本事大点罢了。”

    玄云摇摇头:“大错特错!法力倒没什么,可那头红狐入过揽尘门下,也算潋虬半个同门,要不是深爱青丘,现任司命是谁还不一定呢!这种情况下,红狐秋水才是最难对付的。”

    “银竹将军可清楚那揽尘门下半个弟子是什么概念?”紫袍老儿微微一笑,露出剩不了多少的几颗牙齿,见银竹不答,于是自己回答,“司命一职,冷静到堪称冷血,搅风动云皆为自己的棋局,所作所为无情无义,秋水便如是。青君会关心则乱,这一套在秋水身上可不会出现。她在,青丘乱不起来,甚至稳如泰山。”

    空夜呆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日子下来自己接触最多的分明是秋水,可她在别人口中听起来怎么就那么陌生呢?可是一想起秋水,分明又是她如同劲松的背影,确实让人心安。

    沧撑着下巴想了想,语气冷淡得让人害怕,好像只是在讲一件很无聊的事:“守山大阵已启,看来一时半会确实奈何不了青丘。玄云,先做别的打算吧。”

    玄云却好像听不进去,他在玉昙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空夜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此刻阴鹜又显得疯狂的脸。“青丘君后,若是你的内丹在我手上,你的丈夫,青君会不会解决秋水,拿青丘来跟我换呢?”看玉昙惊恐地瞪大双眼,玄云继续慢悠悠说着,“你也清楚,青君视你如命,想必会不顾一切。以你的伤势来看,只要没有内丹护体,眨眼间就是死尸一具,而没有内丹的尸首要不了太久就会化作灰烬。你觉得这一局,我能赢青君吗?”他微笑着,笑容却冰冷得吓人。

    玉昙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没说。她清楚得很,清楚秋水必然会先保青丘,也清楚丈夫会乱了分寸,这不是她身为青丘君后敢赌的。可一细想,守山大阵已启,说明如今大权在秋水手上,她定然会稳住青君,无论答应与否,妖魔两族都动摇不了青丘。况且,魔尊欲吞青丘建立什么“魔界入口”,这也绝不是她作为君后能答应的!

    “你刚才是不是没听清我说话?”玉昙高傲地扬起下巴,看着玄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血和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她却笑得明艳又灿烂,“青丘还轮不到你们主宰,我青丘天狐,自是傲骨天成。”

    “别动她!不要碰君后!”看到玄云身形一滞,空夜疯了一样扯着腕上的锁链,拽得岩壁“咣咣”颤抖,沙石乱走间听得她大喊着“百川浮”,水潭忽而卷起千推雪,携石带沙以冲天穿地之势向那几个人席卷而去。几个人猝不及防,眼看着潭水咆哮着吞上来,还是沧披风一挥拂去法术,却仍被冲了个踉跄。潭水复归地面,只余空夜写满不甘和震惊的脸。

    也是,自己的法术基本上都是沧教的,他怎么会对付不了呢?可是没看错的话,他的身形刚才似乎有点不稳,说明法术还是有点效果的。

    空夜正准备再发动一次冲击,却愣住了。玉昙紧抿着双唇,鲜红的血自嘴角不断流出染红整个脖颈,还没等空夜反应过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银竹大喊着“她咬舌”。不等玄云去掰开她的嘴,玉昙抬着脸笑了,鲜血狂涌间口齿无力地张合,似乎是“你得不到青丘”之类的字眼。空夜的下一次攻击没有施展出来,她呆呆地望着,眼里映着玉昙骄傲的笑脸,映着玉昙口中喷涌而出的血,映着她最终如花瓣凋零垂下头,视野里蒙起水雾,水雾之中俨然是初见时玉昙华贵温润的脸庞,与委落于此的她残忍地重叠在一起。

    “魔尊,快取内丹!她咬舌自尽,肯定会将内丹化土!”紫袍老儿大叫着。

    空夜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看着魔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拈了一颗杏黄的珠子。眼泪朦胧了视线,最后只能模糊看到眼前一团团与周遭环境不同的颜色,喉咙口不知被什么情绪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野兽般的哭吼。

    “摇山。”

    那是在难听的野兽吼叫声里突兀出现的字眼,毫无防备地,白色的裂痕铺天盖地爬在整个壁洞里,突然间地动山摇,整个山洞顺着裂痕瓦解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