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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向日葵田

    “妈,妈,你看宁婶子家的向日葵开咧!!!”一个小男孩站在向日葵田前,对着正在与宁婶子拉家常的李夏喊。男孩喜欢向日葵,每年向日葵开得时候,他就撒了欢地在田里玩儿。他乖,李夏告诉过他这向日葵里的葵花籽不能摘,宁婶却每次都说李夏:“咋不能摘,就让娃儿摘,喜欢就摘着吃!”

    “贤儿今年10岁了吧?”

    “21号就是娃生日了,我跟合平都说好了,到时候给娃弄双凉鞋穿。”李夏笑着看着正在向日葵田里跑着玩儿的孩子,满眼是喜爱。

    “娃今年是不是要念中学了,还让不让读嘞?”

    “家里头没有那么多钱咯,他爹和我都想让他读嘞。”

    “唉,再苦不能苦了娃,到时候钱不够我给你俩拿,我老婆子一个人也用不到这些钱。”

    宁婶有一儿一女都在东江市里打工,老伴前几年在外面做活不慎从工地的架子上跌落了下来,当场摔死,那年宁婶寻死觅活,差点也随着老伴就去了。

    这之后宁婶便一个人在栗阳乡下,孩子在外奔波,偶尔会带着孙子来看看她。陆合平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李夏又是从外省嫁来的媳妇,李夏刚嫁到这里时,宁婶就待她很好,怕她一个外乡人在这里想家,常常叫她到家里拉话,看李夏的娃儿更像是看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有什么好吃的都拿给娃儿吃。两人在门前说了一会儿,约莫到了要吃下午饭的时间,李夏准备辞了宁婶,带娃回去做下午饭了。

    “就在这里吃嘛,你回家去把你家那口子也喊来,我一个人吃也是吃,你们跟我一起吃我还热闹,我下午熬了小米糊糊,打了茄子馍馍,那娃最爱吃我这茄子馍馍!”

    李夏倒也没推辞,便也说好,就自己回去叫陆合平。

    宁婶叫男孩到屋里等他爹娘过来,男孩却闹着宁婶还要去向日葵田里玩儿,宁婶子看外面这么大太阳,便不让他再去。

    都说隔辈亲,娃儿难带,这娃儿便抱着宁婶的胳膊撒娇,让她放自己出去,宁婶拗他不过,便拿了一顶灰白的鸭舌帽给他戴在头上,那是她的孙子到她这来玩儿时,落在她屋里的。男孩乖巧地戴上鸭舌帽,便又兴高采烈地跑到向日葵田里玩耍起来,宁婶转身进了厨房炕起谟来,准备下午的吃食。

    约莫不到半个小时,陆合平和李夏提着一袋子鱼腥草到了宁婶屋前,宁婶忙招呼两口子进屋,李夏进去之后便也到厨房帮着宁婶做厨。

    陆合平一人没事,便问:“娃儿跑哪去了?”

    “在这屋里坐不住,还要去那向日葵田里玩儿,这娃儿是真喜欢向日葵,这么大太阳也要出去,我给他带了顶鸭舌帽子就让他去了,我跟你媳妇在这忙活,你去把你娃叫回来。”宁婶一边翻着锅里的馍一边对陆合平说。

    陆合平听完便出了门,心想把这娃叫回来也要凶一凶,不能仍由他这顶着太阳胡跑。他出门转到屋后,但见这太阳热辣辣地晒着田里的向日葵,他双手搭棚向田里望去,忽发现见不到自己娃儿的身影,于是便围着田坎走,心想这娃儿莫不是看到自己走过来,故意躲在哪个向日葵花下与自己躲藏。

    陆合平站在田坎上向田里吆喝:“陆合贤!陆合贤!!”喊了几声不见回应,陆合平就纵身跳进田间,围着边上一边走一边喊:“贤儿!!贤儿!!!别藏了,快出来,吃饭了!”

    此时,李夏和宁婶在屋内听到陆合平吆喝得劲大,便走出屋,来到田埂上,宁婶嘴里还嘀咕:“这娃子!!说好是到田里来,怎么跑不见人了!!”

    李夏术看着宁婶和陆合平焦急寻找的样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忽觉有千斤的石头压在了自己的额头,这孩子从小就听话,跟大人说去哪里玩绝不会跑到别处去,这今天是怎么了?

    陆合平浑身大汗从田里上来,忙跟李夏和宁婶说:“你们赶紧去家里找找,我去别处继续找。”

    李夏和宁婶着急向屋里跑,边走边喊着“贤儿!贤儿!”

    左邻右户听见了也纷纷探出头来,问怎么了,李夏着急地说娃子找不到了!

    大伙听见了便也都帮着给吆喝。

    两人喘着粗气跑到屋里,发现李夏与陆合平出来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这下李夏彻底慌了神,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宁婶心里更是慌乱,孩子是在她看护下玩耍的,现在孩子找不到可如何是好?

    邻居把李夏从地上搀起,抬到屋内,告诉她别着急,村子就这么大,孩子就是淘气,一会儿就回来了。

    但有那不长眼的偏在这时说,最近看见有熊瞎子在后山活动,莫不是被那熊瞎子捉了去?

    李夏一听更是感觉七窍没了六窍,嚎啕大哭起来,宁婶听来气得脸通红,大声对说这话的妇人嚷:“那娃子是在我家向日葵田里玩耍的,我那怎么会有熊瞎子,你再胡说,我便撕烂你嘴!!!”

    没一会儿,陆合平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进来,看见李夏用手支撑着头颅满脸泪痕,便知道孩子也不在家里,他急得直在原地打圈,隔壁的刘二哥给他点了一根烟,用手拍拍他,让他别着急,左邻右舍都出去找了,肯定不会丢。

    陆合平抽了口烟,赶忙说自己刚才去了村长家,给村长说了这事,现在大家都在找。

    刚刚只是一脸愁容的宁婶现在也忽地抹起了眼泪,一吸一吸地说:“这贤。。。贤娃子。。。要是。。。要是没了。。。我。。。我死也对不起。。。对不起你们两口子!”

    陆合平也顾不得说安慰的话,他现在才是最需要被安慰的人。

    他走出门外,感觉天旋地转,在他眼里,原本小小的村子却有宇宙那么大,他总觉得陆合贤就在村子的某一个角落里,却怎么也找不见踪迹。

    他又跑到宁婶家的向日葵田边,太阳依然炙烤着这一片田地。村长带着人正在田地里四处吆喝着找。

    众人又在村里四处寻找了一番,太阳渐渐西沉,陆合平仍旧蹲在这一片向日葵田头,不停地抽着烟。

    村长从田里上来拍了拍陆合平的肩膀,让他赶紧去乡上的派出所报案,陆合平这才从恍惚中回到现实,他掐灭了手里的烟,一脸无助地望着村长,“叔,能陪我一起去吗?”

    村长看他这样子急得拍手,“你这娃儿!我肯定跟你一起去啊!你屁字不认识一个,快走快走,娃儿的事要紧啊合平,你得振作起来!”

    说完就在后面推着陆合平走,边上的几个人嚷着都要陪他一起去,被村长急忙呵斥住,“干啥?这么多人要去派出所打锤?你们赶紧接着找,我陪合平去就行!”

    几个淳朴的庄稼汉子才恍然大悟一般哦了几声,便又分开寻找去了。

    李夏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止住了哭,她意识到现在不是自己哭天喊地的时候,找娃儿才是正事,便也跑出屋去,村前村后的找,听到人说陆合平已经和村长去了派出所报案,她慌忙着也要跟去,却被众人拉住,说两人去便足够,找娃儿要紧,她一听,又慌得村前村后地找起了娃子。

    陆合平和村长来到派出所,一听是孩子失踪的事情,接警民警也不马虎,立马让他详细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当民警让陆合平描述孩子长相时,陆合平再也控制不住,一想到陆合贤乖巧懂事的脸,眼泪冲红了他的眼眶。他强忍着、紧闭双唇,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得时候,实在忍不住正要哭出声,这老实的汉子猝不及防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村长在一旁赶忙拉住他的手,民警也让他不要激动,先冷静下来,还给他递上了一支烟,陆合平点着烟后,用力吸了一大口,才缓缓说。

    “我娃子今年10岁,一米四左右的个头,大眼睛、高鼻梁,皮肤比较黑,对对,他有点近视,戴了一副眼镜,那是我领他到乡里配的,是个圆圆的。。。圆圆的黑眼镜,今天下午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是。。是他娘用我不穿的裤子给他改的。。改的灰色的短裤,脚上是一双深蓝色的拖鞋,我娃子听话,他从来。。。他从来。。。他从来。。。”陆合平想说娃子从来不乱跑,但再也说不下一个字,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登记完后,民警让他先回去等消息。村长扶起陆合平走出派出所,陆合平看着夏日傍晚栗阳乡街道上熙熙攘攘纳凉的人群,意识更加恍惚,有与陆合贤一般大小的孩子经过便瞪直了眼瞅,想认出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村长在后面拍拍他的后背,发现他已没了反应,便拽着他的胳膊,往村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