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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那你等我

    有时候我们选择去原谅一个人,或者去仇恨一个人,都只是为了和自己达成和解。

    不因轻拿轻放了那些疼痛而觉得于心有愧,也不因耿耿于怀那些过往而感觉内心不安。

    不是心里不在意了,也不是还念念不忘,只是当那些突如其来的伤害过去后,我们能坦然地接受那些不幸。

    遗忘和铭记,是那些经历赋予我们的权利。我们可以选择,而且没有对错。

    太傅府二公子赵秉帧娶长安侯府嫡长女李诗那天,宫中走了个老嬷嬷。

    采薇被皇帝陛下一道口谕召回皇宫的时候,许多的人都很意外。采薇也觉得诧异。

    待进宫以后,才知道是宫中一个老嬷嬷走了。甚至连陛下一面都没有见到。

    老嬷嬷生前,她没有见过一面。老嬷嬷死后,她也不愿意替陌生人烧一片纸。

    只是由着宫人带走去看了最后一眼。

    采薇低着头,不理会宫人们说了什么,也不去回应那些莫名的热情。

    老嬷嬷走得很安详,采薇看到的那人,穿着上好的锦衣。闭着眼睛,脸色只略微有些苍白。若不细看,倒像是睡着了。

    一旁的宫人不时介绍几句。采薇于是也就知道了,老去的嬷嬷从前在太和宫当差。是陛下跟前的人。

    老嬷嬷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很嗜睡。最后也是在睡梦中走的。

    采薇什么都没问,只安静地听一旁的宫人们像是很随意地介绍。

    采薇依旧淡定地站在一旁。宫人们粗略地介绍完这个老嬷嬷的一生,这才又引着采薇郡主去了乾宏殿。

    采薇上一次见皇帝陛下实在阳春殿。阳春殿气势恢宏,皇帝陛下高高在上。

    那时候她站着,也觉得自己好似是匍匐在地上的蝼蚁。她跪下来,又好像是一粒尘埃,空气自然地流动,都能被吹着遇有依附的地方就落定下来。

    乾宏殿却显得随意多了。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光线更温和些的关系。

    邬清盘着腿随意地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副下到一半的棋局。

    采薇这次没再跪,只微微屈膝,行了个臣礼。“皇帝陛下。”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眼睛依旧盯着棋盘,却问她:“去看过了。”

    “看过了。”采薇没用敬语,很随意地回答。

    皇帝这才抬起头看了眼采薇,语气格外柔和。“那是惠德皇后身边的嬷嬷。后来她生了病,总不记得人。老嬷嬷就放在宫里养着的。”

    采薇看着皇帝陛下满脸柔和的温暖笑意,“陛下圣恩。老嬷嬷是个有福之人。”

    皇帝看了眼毫无动容的采薇,笑着推开面前的棋局。“听说你棋艺不错,上来陪我手谈几局。”

    袁公公在一旁,眯着眼笑着将黑白棋子分开放在不同的陶罐中。

    “勉强会一点,但不精。平日里无事,央着兄长教过我一些。”

    采薇只以为大皇兄或是赵零露无意中提及,没有否认。很自然地脱了鞋子,盘腿坐到了皇帝陛下的对面。

    “哦?你还有兄长?”皇帝陛下率先执黑落下一子。“上次没来得及细问。不知道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如今在霞飞城过的还习惯吗?”

    采薇手上很自然地接着落下棋子。“没了。就一个兄长。”

    习惯吗?不太习惯。采薇在皇帝陛下落子之前,恭敬地回了话:“霞飞城的繁华和热闹是别的地方远不及的。我一切都好。”

    抬头看了眼皇帝陛下,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想来是对“我”这样的自称不计划的,采薇把心又往下放了放。

    重新将盘着的腿伸直,又换了个更舒服的跪坐的姿势坐了下来。

    那副模样,瞧着倒是十分惬意和舒服。

    皇帝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很快落下第二子,也跟着将蜷着的腿伸直,也学着屈膝坐下来。

    “听说你从前住在山里?霞飞城许多有趣的小玩意,想必你没见过。”

    袁公公在一旁,捂着嘴直笑。却也没再说话。

    棋盘的一旁放着个精致的盘龙陶瓷茶杯。采薇依旧很快地又落下了一子,又很快伸出手啜了口茶。

    皇帝见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皇帝如此,采薇忙直起了腿正襟危坐。见自己身子陡然间比皇帝陛下还高出不少,又匆忙跪坐下来,只身子却拉的笔挺。

    又小心地看了眼皇帝。

    邬清看着采薇这一系列神操作也瞪大了眼,只看着采薇脸上的懵懂无知,也没再计较。“你这棋下的这么快,平日里没少输给你兄长吧?”

    采薇点了点头。又伸出手再饮了一口茶。有些苦。

    “兄长爱下棋,也很擅棋,每次总输给他。”说完,采薇又想起先前说的霞飞城的小玩意,又解释了句:

    “山上也有许多霞飞城没有的乐子。猎兔子的时候,真的能碰到兔子直直地往树上撞。捕鱼的时候,偶尔还能抓到彩色的鱼。

    天上飞的雄鹰,有时候会抓地上的小母鸡。这些东西都是很有趣的事。”

    邬清漫不经心地也跟着落下一子。“猎兔子?你喜欢捕猎?”

    采薇手上动作更快地跟着落子。

    “倒不算喜欢。只是有次在外面吃到了一个香辣兔头。实在太好吃了,我和兄长就研究着想要烧兔头。自己抓兔子,能省不少钱。”

    这样说起来,山里自给自足的画面就有了。采薇伸出手,又喝了口茶。更苦了。

    一旁的袁公公很快又添满了。

    “喜欢这茶?明山上起雾的时候,摘下的嫩芽。你倒是认得好东西。”邬清没再看棋盘。“走的时候,让阿袁给你包一些带走。”

    袁公公含着笑意应下了。采薇看着从来都挂着满脸笑容的袁公公,真像个和善的长辈。

    采薇娇憨地笑了笑。“多谢陛下。”

    真的苦。想象着在大雾天的时候,人们在山上的茶叶树林中采摘着树梢上的嫩叶。采薇再喝了口,似乎没那么苦了。

    皇帝又落下一子。“听说你最近新做了首曲。如今霞飞街头巷尾都有人传唱。”

    采薇于是急忙起身,赤脚踩在地上,很不甘心,却又诚惶诚恐跪倒在地上。“陛下恕罪。”

    “不过是做了首曲子,何至于如此?老学究们吓着你了?”说是不至于如此的皇帝陛下,却没有让采薇起来。

    采薇趴着手臂上,听着皇帝陛下听上去如春风般的语调,依旧不敢抬起头。“臣女有罪。”

    “起来吧。朕恕你无罪。”

    采薇抬起头看到皇帝脸上似乎果然没有十分的愠色,才慢慢起身。心虚的又要屈膝作揖。

    “这些虚礼就免了。赶紧的,到你下棋了。”

    闻言,采薇扫了一眼棋盘,伸手就落了子。

    原本放慢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挥手掸了掸膝盖上、袖摆上看不出来的灰尘。等感觉掸干净了,这才重新往榻上爬。

    “听说曲子还填了一篇让人啼哭落泪的词。叫什么朋友?”

    邬清根本没理会采薇瞬间又笔挺的背,和惶恐的眼神。只斜着眼看着袁公公。

    袁公公很快会意:“说是叫《我的一个朋友》”。

    “哦。我的一个朋友。”邬清在陶罐里来回拿出棋子又丢进去,像是拿不定主意要下哪里。

    “既有这样的文采,拿来填这种词倒是可惜了。”

    采薇低着头,不敢否认。怕万一惹怒了皇帝陛下,非让她供出她的那个朋友。“素日里无聊,随便唱着玩的,上不了大雅之堂。”

    这一子,邬清落得有些艰难。眉间愁绪万千。只不知如何说起。

    “情真意切,叫人唏嘘。只不知是谁家公子?”

    采薇吓的向后跪去了半步,又以手贴地。“陛下。”

    “也罢。如此这般的人,不堪为良配。”邬清看了眼采薇,手里捏着重新拿出的棋子,又扔了进去。

    “怎么又跪上了。到你了。赶紧的。”

    采薇才放下心来,才看了眼棋盘。尚未来得及落子。就听到皇帝陛下又说了句话:

    “也罢,你如今年纪尚浅。又没有家人给你相看,你懂什么良人。往后你的亲事,自然由朕替你做主就是了。”

    完了。采薇镇定地很快又落下了一子。低着头诺了声。

    “咦。”邬清这回也不拿棋子了。只看着棋局啧啧称奇。“再来。”

    袁公公听言,又很快将棋子各种安置在不同的陶罐中。

    “你如今身在霞飞,不同往日在山中。许多规矩还是当学学。”邬清说完再来,又对着采薇看似商量地好心提醒。

    采薇低着头,诺诺的应是。“陛下说的是。”

    “阿袁,回头让采薇郡主把梁嬷嬷带上。让她好好地教教郡主规矩。”

    袁公公又笑着应下了。

    采薇低着头,感觉到手心在发麻。

    出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等坐到撵轿中的时候,采薇只觉得遍体生寒。

    冬天要来了。

    披了件毛绒的斗篷,采薇才慢慢感觉到暖和起来。

    随行的梁嬷嬷,也在郡主府安顿下来。好在说是教引嬷嬷,却没有拘着采薇非要她做什么不做什么。

    一整天吃喝了些茶,晚膳的时候,采薇用了一整碗的米饭,又多喝了碗热乎乎的汤。

    房中已经开始烧起了火盆。烤着烧的正旺的炭火,采薇眉间依旧舒展不开。

    梁嬷嬷在晚膳前托人传了话过来,说明日一早就要开始教导霞飞城的规矩礼仪。

    采薇打从心底里觉得排斥。但又无可奈何。

    她有心想去找邬贤聊聊天,见天色太晚了,又只好按捺住,等着明天。

    这份苦闷无处派遣,她便去了白芷院。静静的荡一回儿秋千。

    木梅在一边,没有说话。

    “毛豆,毛豆”赵零露再一次出现了。他从围墙上翻下来,正落在草地上。

    采薇看了眼木梅,木梅无奈地低声在一旁解释。“赵公子把咱们隔壁的院子买下来了。”

    她记得隔壁是会客厅啊?“隔壁?”

    木梅望着赵零露一步步小跑过来,又更低声解释了一句:“白芷院再往东南,外间的院子,如今被赵公子买下来了。”

    “毛豆,好久不见。”赵零露走近了,步子才慢下来。黑暗中,他似乎是在整理了衣服。

    “好久不见。”采薇坐在秋千上没有动。“听说你最近在认真备战春闱。”

    赵零露于是笑了笑。“恩。”

    用脚蹬着秋千,采薇自然地任由着秋千带着她晃悠了起来。

    “毛豆。”赵零露才像是有话要说,等采薇看过来时,却又说不出话来。

    采薇看着他笑。

    “毛豆。”

    “恩?”采薇不明所以。想到了什么,又温声细语:“祝零露哥哥春闱拿到好成绩。以后做昌央国的栋梁。”

    “恩。”赵零露原本苦着的脸,略微舒展了一些:“采薇,等我春闱放榜了,我可以来你府上提亲吗?”

    采薇懵了一下。昏黄的灯光下,赵零露背着光,采薇看不清赵零露的表情。

    但是他站的笔直。阴影中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她。

    采薇没有说话。

    见她没有说话,赵零露才又很急地问她:“你想好了吗?我之前问你的。”

    不等采薇回答,他又说:“我最近有跟着先生好好学习,准备春闱。等春闱放榜了,我就请父亲替我上门提亲。”

    赵太傅不会肯的。采薇想到了如今她在霞飞城的名声。

    又想起了,邬贤告诉她的,他被赵太傅拘禁在府中。

    “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赵零露却没提那些,只笑着:“都好。只最近学习太忙了些。先生不许我们出来。”

    说完,他还笑了笑。“今日赵秉帧娶妻,我才得了一天假。明日就要去大皇子府上跟着一起读书。等我考完春闱了,我就有许多时间了。”

    采薇笑了笑。“恩。等你考完春闱。”

    “那你等我。”赵零露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采薇语气中的不同,只高兴地又重复了句。“等我春闱结束了。你要等我。”

    “等我来向你提亲。”

    采薇笑了笑。“我几时答应了?”

    赵零露盯着采薇。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采薇还是能感觉到赵零露专注着看向她的目光。

    “那你想好了吗?”赵零露的声音中有一丝丝小心。“那等你想好了。春闱放榜的时候,我便来寻你提亲。”

    采薇闻言。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