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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转眼就八月底了,跟孟子期签约的那所学校打来了电话,通知她去报到。

    头天晚上,孟子期开始收拾东西,兴奋得半夜睡不着觉。第二天一早,孟爸爸开着从孟子期舅舅那辆越野送她去T市。孟妈妈蒋女士把她结婚时的陪嫁——黄色木头箱子送给她女儿装东西。孟子期嫌土,不肯带,孟爸爸说:“带着吧,反正又不用你拿。”孟子期只能安慰自己:“算了,幸好不是红色的,不然别人会以为她是去结婚的,不是去上班的。”

    T市离孟子期家大概五十公里,行政级别——地级市,吴言的工作所在地港城是它的一个下属区。所以吴言经常说:“你以后是城里人啊,有空的时候来乡下看看我啊!”

    孟子期的学校在T市的城南,占地面积很大,大约有11万平方米,校区位于马路两侧,一架天桥连接南北两个校区。放眼T市四市三区,还真没有哪个学校有这么大的规模。孟子期很兴奋,一兴奋就拉着他表弟开始跳,她爸看不下去了:“你稳重点哦,哪像个快做老师的人。”

    报到完,后勤处的校工带着他们去了安排宿舍,孟爸爸杠着那口黄色的木头箱子健步如飞,上了宿舍顶楼,找到了床位,放好,仔细地给她弄好蚊帐,对孟子期说:“我回去啦,你好好上班啊!”说着往门外走,想想又停下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500块钱:“先给你这么多啊,不够再打电话。”孟子期听了,鼻子有点酸,点点了头,故作没事状:“知道啦,知道啦,烦死了!”两手搭在她爸肩膀上把他推了出去。

    送走爸爸,关上门。孟子期仰面躺在床上,打量着宿舍:面积很大,单人上下床、没有柜子、没有卫生间、最可怕的是没有空调,头顶只有两个落满灰尘的吊扇吱呀吱呀地叫。“太简陋了,还没有大学宿舍条件好呢!”孟子期有些失落。

    宿舍门被推开了,两个女孩走了进来。一看多了个人也不惊讶,一番自我介绍后,孟子期知道了她两个舍友的名字。圆圆脸的那个个子有点矮的叫郭萍,跟孟子期一样来自黄桥烧饼的故乡,教初中数学。高高瘦瘦的那个名字很有诗意叫黄夕云,不过令孟子期意外的是她居然是个体育老师。名字这么诗意,长得这么标志,看上去跟体育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巧的是,黄夕云虽是N市人,但未婚夫却是跟孟子期一个地方的。孟子期的活泼神经被触发了,三人很快有说有笑,打成一片。

    在宿舍的第一夜,孟子期没睡着,吊扇的风起不了降温的作用,汗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出来,弄湿了睡衣,睡衣弄湿了席子,席子的温度也变高了……

    天还未亮,床靠着的那面墙开始震动,紧接着发出一阵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声音,孟子期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吗?上班第一天就遇上地震?”看看旁边的床上黄夕云和郭萍一点反应都没有,孟子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地震了。

    “你不睡觉吗?”黄夕云似乎被惊醒。

    “这声音……”孟子期还没说完。“哦,食堂开始烧早饭了,烟囱就在那面墙上,声音是有点奇怪,偶尔还会震动,习惯就好……”

    黄夕云说完,懒懒地翻了个身,若无其事地继续睡。孟子期无语,这住宿条件……

    孟子期想起床,但周围静悄悄地,大家都在睡,自己不能太与众不同。于是就跟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挨到7点半,大家都陆陆续续地起床了。个个揉着眼睛,拿起洗漱用品去刚刚洗手间洗漱。

    换衣服的时候,黄夕云看着孟子期一脸困倦,安慰道:“那个烟囱是讨厌了点,等开了学,学生都来了,你就不会受它影响了。”

    “为什么?”孟子期有些疑惑。难不成学生进校了,就换地方烧饭?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黄夕云故作神秘。

    时候到了,孟子期真的知道了,不是食堂换地方烧饭了,而是她累得不省人事,烟囱的声音再怪再吵她也听不见了。

    学校这个地方,如战场,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了再开战,教学、班务也不会等你学会了再分派给你。开学工作会议上,新学期课务安排表发到每个人手里。黄夕云和孟子期一样都教三年级,都做班主任。孟子期有些兴奋,她觉得班主任是个很了不起的工作,只有受学校看中的老师才能做。两年之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兴奋过后,孟子期就开始愁了,很多事情她都没做过,根本无从下手,黄夕云看她有些紧张:“没关系,你不懂得我可以教你。”

    孟子期非常感激,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和黄夕云在一个办公室,整个办公室里她也只认识黄夕云一个人,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用那张桌子好,也没有人告诉她可以用那一张。她非常尴尬地站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周围的同事或自己做自己事,或愉快地聊着天……

    黄夕云看她处境尴尬,脸皮又薄,拉着她走到一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子身边,笑着问:“杨主任,这是三(2)班的班主任,跟您搭班,是新来的老师,你看她坐哪?”

    “哦,原来是孟老师啊!这样吧,你就坐这个座位吧!”说着顺手拿走旁边桌上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包。几年后孟子期才知道那个不起眼的包是LV的经典款。

    就这样,黄夕云帮孟子期解了围。黄夕云还给她介绍了办公室里的一众前辈:那个妆容精致、举止优雅的中年女子是你班的英语老师,也是我们三年级的头头。那个带着眼镜短头发的看起来有点严肃的老教师姓谢,和你一样教语文。那个扎着辫子,眼镜半垂,总是从镜框上面看人的老师姓薛,她是教数学的。其他英语老师办公室不在这一层。

    孟子期记住了这些人的脸,并努力地跟他们的名字画画上等号。毕竟都是前辈,喊错人就尴尬了。

    开学了。

    孟子期早早地来到自己的班级,根据学校的布置,在黑板上写各种注意事项,就坐在教室里等学生来报道。

    收素质报告书、收各种杂费、开收据、把代伙名单在中午吃饭前送到会计师、领书本、领班级劳动工具。当孟子期终于忙完手头的事情,趁隙到办公室喝水的时候,她的年纪组长,正拿着指甲刀在修指甲,姿态娴静、冰肌无汗。反观自己,孟子期隐隐觉得快馊了……人和人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一天下来,兵荒马乱。终于等到放学了,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挤满了家长。家长们一边打量着孟子期,一边交头接耳:“这次换了个年轻老师啊!”“是啊,这么年轻肯定才毕业的。”“才毕业的能把学生教好吗?”

    这些话隐隐约约地传入了孟子期的耳朵,她有点懵,在她的认知里,老师是受人尊敬的,与年龄大小、刚毕业与否是没有关系的,教师这个职业在孟子期眼里似乎自带光环。这也不能怪她见识浅薄,因为孟子期的太爷爷是教私塾的,爷爷是村小的校长、爸爸做了十年的乡村教师,认识他们的无不恭敬地喊上一声:“孟先生!”孟子期的老家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但重教育,城里人家自不必说,农村里的百姓也以上城里的学校为荣,在城里租房陪读司空见惯。他们都无条件地相信:读书能改变命运。老师是必须尊敬的,哪怕老师真的不好,在他们的眼里都是孩子不好……

    “五十公里的距离而已,对老师的态度就差这么多吗?”孟子期低着头,站在讲桌面前,面无表情地布置学生明天上课要布置的事项,决心不理窗外的是非,做好自己该做的,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

    孟子期一宣布放学,教室里就沸腾起来,走廊里的家长有跑进教室里帮孩子拿书包的,有帮孩子整理桌子的、有围着课程表嘀嘀咕咕的,但就是没有一个跟孟子期说话的,哪怕是打个招呼的。孟子期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她也不是很想跟这些家长交流。毕竟第一天,孩子都不认识,有什么好交流的?她想的是:赶紧接走吧,我可以休息一下了。

    等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孟子期正准备抬脚回办公室,却发现教室里还有十来个孩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有的一边小声地讲话,一边偷偷瞄着孟子期,有的自顾自地在纸上画画……孟子期问:“你们的家长还没来接?”

    “老师,我们住宿,一周才能回去一次。”回答她的是个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小姑娘。

    孟子期猛然醒悟,她这个学校是那种九年一贯制可寄宿的学校。她的班上有55个小朋友,其中15个是住宿的。住宿的小朋友由班主任带到食堂吃饭,吃完回来之后上晚自习,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宿舍由生活老师带到浴室洗澡。晚自习要上到8点,孟子期抬头望天,满脸忧伤,现在才4点半,她还有3个半小时才能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