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远行
【1】
盖亚相当擅长学习。
他前世贫寒的家境没能让他接受系统的教育，如今他生在一个富有的矮人族家庭中，无论是记载历史的古籍还是讲述奇迹的绘本，以他的身份都可以轻松查阅——
沃夫巴德是盛名在外的战士家族，当家罗杰·沃夫巴德是辉山※城重骑兵兵团现任将军※，麾下两万被甲骑兵全是以一当十的精英。据说他过去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水手，不过那都是些传闻，可信度堪忧。
【※辉山：位于西部群山腹地的一座山峰，克什山脉的主干之一，峰顶海拔约5700米。当地矮人们凿山建城，修筑哨卡和围墙，故辉山也指位于此处的矮人族城市。此城是抵御群山深处巨蝎的前线城市之一。】
【※将军：矮人族军队中，位于元帅之下的最高军职，与大帅齐平。将军统领一整支兵团，其麾下的部队特性大体相同，例如罗杰·沃夫巴德将军麾下全都是骑兵，但兵种各有不同，包含重骑兵、重骑弩兵、重骑步兵等等。大兵团在战时并非结队出行，而是由特性相异的各兵团中抽调出数个部队混组成为新的大兵团，并由元帅选出的大帅带领出征。将军可以被选为大帅。】
通常情况下，矮人在出生后的第三年后开始学语识字。盖亚的情况有些不同……当然。
他在出生后的第二个小时就试图向其父讨要识字簿了。
珂雅语、奈雅语、玦语※、缪语※四种语言，盖亚只用两年时间便将其全部掌握，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玦语：人族创造的语言，发音清脆且语法简单易于学习，故作为大陆通用语言，尤其在语种繁杂的兽人族群中被广泛使用。】
【※缪语：大陆北方的兽人族使用的一种语言。】
解决语言障碍后，他开始通读各类书籍，了解到这个世界很多方面与前世非常相似，例如时间、长度和重量等计量单位，流通的货币也是他所熟悉的金属铸币。至于书库里蒙上灰尘、厚如城砖的史书传记，他只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应该没人会耐着性子把那些大事记仔仔细细看完，这些资料性书籍的用途是在需要时拿来查阅。
这个世界的部分基础常识与前世相似，也有许多地方截然不同，不过盖亚目前能够切身体会到的很少，他需要走出家门，踏入城墙外的广袤世界——他正打算这么做，不如说，他从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天便有了这个念头，之后经年都在为此做准备。
盖亚告别了书库，又跟着铁匠和皮匠学了一手武器装备制造，不到两年直接出师，技艺比起老师傅们毫不逊色。
他还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奇迹，只不过他似乎没有施放奇迹的天赋※，在这一方面迟迟没有进展。
【※天赋：判断拥有天赋的方法通常为成功施放最简单的“火苗”，但也有极少数的特例存在。】
而让人惊叹的并不只有他学习的速度。
盖亚5岁时的身长就有1米，和大多数成年矮人一般高。同龄人大多在40厘米左右，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而盖亚并没有停止成长，他在8岁时长到1.4米，家里的天花板只有1.5米高，这让他在进门时不得不弯下腰去。
10岁的盖亚身高1.7米，12岁2米，14岁2.2米。
15岁2.2米。
16岁2.2米。
[终于长停了……我真的是矮人吗！]
盖亚究竟是不是矮人这一点的答案毋庸置疑是肯定的，他除去身高意外的任何特征都与矮人吻合，例如短而尖的耳朵和繁盛的体毛。
罗杰在沃夫巴德宅邸内的空地上为盖亚特制了一所高大的石屋，那里便是他的起居室。
夸张的身高在各种方面上给盖亚带来了麻烦，加之金色的眼睛与超强的学习能力，即便在以心胸宽阔著称的矮人族群中，盖亚也受到不少人的排斥与非议。
主要还是他有着和讨厌的精灵一样的身高。
盖亚很想痛骂这帮嘴碎的家伙一顿，再赏每人一记勾拳，但他并不愿给父母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加之母亲萨丽时常训诫他要有风度，也只好隐忍下来。
从铁匠铺毕业之后，他开始向父亲请教战斗的技艺。
盖亚前世虽是混迹一方的黑帮打手，学了不少斗殴的门道，但与职业军人相比还是差了些。但过去的经验也让他进展飞快：仅12岁便可与他从军近百年※的父亲空手打平——
这可不代表罗杰·沃夫巴德是徒有其名。盖亚较普通矮人高出太多，力道也是碾压性的更强，对战时可谓占尽了优势。罗杰能够和他平局足以体现其精湛的技巧。
【※近百年：矮人的寿命约为300岁，30岁成年；人族100岁，成年16岁；精灵族2000岁，20岁成年。】
不过战平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16岁的盖亚已经可以把他的父亲按在地上打了。以他的身形和力气，这么描述确实不为过——就像是大人在揍一个小孩儿似的。
高2.2米，体重165公斤，浑身都是坚实的筋肉，一拳可以轻易砸烂一头健壮的雪山公羊的脑壳……在矮人们看来简直如同怪物一般。
——这个怪物还拿起了武器。
连枷、钉锤、板斧……不仅仅是跟父亲，盖亚还跟着骑兵兵团的前辈们把能学的本事儿全都学了一遍，甚至独自摸索出了一套弓箭的用法。
那帮粗犷的大老爷们甚是喜欢这个年轻的“小”家伙，将知识经验倾囊相授。毫无疑问，如果他加入了兵团，定会是最凶狠的突破利器。
时至今日，玥纪※1950年12月19日——也是盖亚的18岁生日。
【※玥纪：自大陆诞生文明以来第五个纪元，每个纪元2万7千年。前四个纪元依次为：函纪、珞纪、禾旭纪、坎纪。】
矮人族并不像人族那样很在意诞辰，人族会宴请亲朋好友到家里庆生，而矮人甚至连时日都会遗忘——
盖亚记得很清楚。
【2】
在辉山，早间的阳光最为温暖。
四千多米的海拔使得这座城市的温度在最热的夏季也只有10度左右。而此时已临近严冬，即使矮人们有浓密的体毛和健壮的身躯，在零下25度的低温中也只得穿上棉衣绒裤以御寒。
清晨的初阳穿透薄云铺满大地，远远地便能望见披于峰顶的白雪转瞬间染上耀眼的金光。
城池建于山腰处，若自空中俯瞰，全城就如一片枫叶。叶柄——城主宫殿背靠险峻的峭壁，其余主体为白色的石砌建筑沿着脊线呈三段式泼洒而下，横看又如湍急的激流在山间奔走。
盖亚一早儿就爬起来锻炼了。
“哞啊哈嗯姆——嗯嗯哞哈嗯姆啊咕嗯……！”
大声念叨着稀碎的音符，他右手捏着一根长约80厘米的法杖，将杖顶抵在左手手背上的一道伤口附近——
身着灰色棉衣的他正尝试施展“疗愈”，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狗屁卢萨语！”
见奇迹并未生效，盖亚一面咒骂着一面收起法杖，先将伤口包扎了一下，接着从腰包里掏出一本装裱精美的手册翻查。
虽名为奇迹，其用法也是凡人所创。最早的奇迹是函纪时期精灵们的先祖发现并使用的，卢萨语便是他们使用的语言。这种语言与现在精灵们使用的奈雅语截然不同，不仅发音怪奇诡异，还分为狂语和冥语两个部分。
在外行人听来，狂语就像是疯癫的嘶吼，冥语则如同战栗地呜咽。当然，麻烦的不止这些——记载卢萨语的文献不仅鲜有残存，且都已破烂不堪，如今的人们只能知晓这门语言大致如何发音，而其意为何就无从查证了。
施展奇迹的方法简单来说便是“交易”，以虔诚的祷言向神明※祈求力量的降临，并献上相应的代价——祭品。
【※神明：因从函纪起已历经数万年的文明，口耳相传下来的名称数不胜数。不同种族、不同国家所流传的神祇的姓名可能都不相同，但神明个数种类非常统一，万年以来都没有增减。分别为：火神、水神、木灵、地母、雷灵、风灵、命运妖精和掌控生死的天公。】
法杖是必要的触媒，据说可大幅增加神明们听见施术者声音的可能性，一般由云木※的树枝制成杖身，有些杖顶还会镶嵌澜石※。
【※云木：盛产于林海及平川的法姆大沼泽，其他地区也有少量产出，喜欢潮湿的环境。因可用作法杖的原材料，加之本身也是极为优秀的木材，故受到人族的大规模砍伐。精灵族将其列为保护树种，在多数产地设保护区，限制每年的砍伐数量，其价格因此飙升。】
【※澜石：一种淡蓝色的半透明珍稀宝石，价格昂贵。产自北方雪原，西部群山也有少量产出。】
造价昂贵的法杖、难以掌握的祷文，这些尚有方法能够克服，而“天赋”就只能看运气了。
奇迹并不是抄起法杖念动祷文就可以施展的，还需要天赋。但世人无法解释只要是精灵族就拥有施展奇迹的天赋这一现象，学者们索性将其缘由归于“种族血脉的馈赠”，毕竟是精灵们的先祖发现并发扬了奇迹。
“玛的，这反人类的发音真的是碳基生物能整出来的活吗？”
仅仅疗愈这一奇迹就需要长达3秒的祷文咏唱，并且需要在狂语和冥语之间来回切换。
盖亚自言自语地骂道：“读个条跟他玛羊癫疯发作一样，我裂开了。”
实际上，他连最简单的“火苗※”都无法使用，通常来说，已经可以断定没有施展奇迹的天赋了。但由于极少数个例的存在，盖亚并没有死心。
【※火苗：公认为最简单的奇迹，其祷文只有一个狂语音节与两个冥语音节。效果顾名思义，从触媒——法杖杖顶生出一小簇火苗，持续数秒便会熄灭。实用意义不大，只被作为是否拥有天赋的判断条件。】
这里是沃夫巴德宅邸的庭院。房间大多采用通透化设计，不少石壁都被由数块小面玻璃拼接成的移动门替换——这是盖亚根据曾经的记忆研制的。罗杰与萨丽二人正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院内的盖亚琢磨奇迹。与二人共进早餐的还有一人：骑兵二团团长格罗里亚·赫尔。
格罗里亚是一名高大的女性矮人骑兵——当然不是相对于盖亚而言。她身高1.16米，留一头精神的短发，身着厚实的冬季辉山骑兵制服※。
【※辉山骑兵制服：底色为白色，肩部、手肘等部位附有皮扣以便加装金属护甲板的制服。由于辉山的高海拔，制服较其他地区更厚。】
“罗杰大人。我此次来是想邀请盖亚加入二团。”
格罗里亚飞快地扫空盘子里的肉排、将羊奶一饮而尽后开门见山。
“我会把他培养成强袭班的精英。”
“哞啊嗯姆——嗯嗯哞啊嗯姆啊咕嗯……焯！这么念也不对吗！？”
听着餐厅外传来的盖亚的怒吼，罗杰笑道：“实不相瞒，先前拉泽和古洛卡也来找我说过这事。”
拉泽为骑兵五团团长，古洛卡为九团团长。
“我当然没意见。不过你知道盖亚怎么说吗？”
格罗里亚摇头。
“他说：好啊！我也想加入你们。但在那之前，我想要周游大陆，去见识不同地方的人和事。”
罗杰模仿着盖亚的语气，萨丽望着丈夫滑稽的表演露出微笑。
“呼——”
罗杰从鼻子里长呼出一团白腾腾的热气，看着格罗里亚说：“他对每一个前来邀请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过你还是亲自去问问他吧！说不定这次他改变主意了呢？”
“好。”格罗里亚点头，随后朝屋外走去。
盖亚听着脚步逐渐靠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将手册塞回腰包，把法杖靠在墙上，转向格罗里亚并鞠了一躬。
“您好，格罗里亚大人！”
混迹骑兵团数年，十二个团长他自然都认识。盖亚原地盘腿坐了下去，格罗里亚站直了刚好高出他一个头尖儿。
“盖亚，要来二团吗？”格罗里亚知道他大概会拒绝自己，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感受到来自屋内父母的目光，盖亚沉默了数秒。在骑兵团的几年中，格罗里亚最为照顾他。
“我会加入二团的，我向您保证，格罗里亚大人。”盖亚直视着格罗里亚的眼睛，“但要在我成年之后。”
矮人们的发育较其他种族稍慢，他们在出生后三十年左右才完全成长。
骑兵团的成员们在入团时也全部成年——虽说他们在那之前就已经过数年数十年的训练，但规定上是严禁未成年上战场作战的。
矮人们拥有强悍的力道，但体型带来的劣势在战斗中仍十分致命。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矮人族战士自然需要丰富的经验。
盖亚的确是个例外，他的实力早已超过大部分矮人战士。他曾以此为由强烈要求奔赴前线，无奈被老顽固们齐齐拒绝——矮人们的那份固执也是出了名的。
屋内的萨丽扯了扯罗杰的衣角，附耳道：“格罗里亚的儿子在卡勒塔尔据点一役中战死了吧？”
罗杰点头：“她的丈夫也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我第一次带着盖亚去骑兵团时，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抱歉。我都忘记你不过才十八岁了……”格罗里亚释然似的笑了，她望着面前的大男孩儿，忍住了伸出手轻抚他脸庞的动作。
盖亚有些尴尬地笑笑，随后看着格罗里亚正色道：
“我读过很多书。旅者的诗集、学者的史记……那些只能凭借文字描述想象出来的画面：流出七色光辉的天空、开满永不凋零之花的圣树、插满珞纪古剑的剑冢、封印着禁忌奥术卷轴的设有重重陷阱的地下城堡……所有那些奇景与遗迹，我都想亲自去体验一番。”
这不是敷衍的推塞，而是盖亚真实心声的一部分。他想见识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走遍天下。在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他也不会感到遗憾了。
“我这十几年来都在为这个梦想做准备。学习剑术以御敌防身、琢磨箭术以打猎充饥、在铁匠铺帮工赚了些金币作为路费。我跟着麦莎学了蒙琴※和画画，还自学了白琴※呢！拮据的时候甚至可以卖艺赚点外快。
“我用牛皮做了帐篷和背包，还向卢迪大叔借炉子做了精钢※铲子和剥皮用的锯齿匕首。如何，我的动手能力还挺强的吧？那个法杖也是我做的哦。”盖亚指了指一旁靠在墙上的云木法杖。
【※蒙琴：拨弦乐器。通常为木质，水滴形，有五根琴弦，声音清脆通透。矮人族的传统乐器，在其他地域也广泛流传。】
【※白琴：拨弦乐器。木质琴身，弓形，有十七根琴弦，音色轻灵悠扬。精灵族的传统乐器。】
【※精钢：天然铁碳合金材料，铬、锰含量较高。综合性能十分优秀，在弹性极限与抗松弛性能等方面尤为突出，广泛用于武器制作。各地都有产出，但因需求量大，价格不低。】
“什么时候出发？”格罗里亚问。
盖亚仰起头，盯着远方的云端。
“明天。”
格罗里亚望向屋内，随即微微睁大双眼。她垂下眼帘，顿了顿后扬起目光，迎向二人的视线，接着摇了摇头。
回应她的是苦涩而无奈的微笑。
她读得懂那样的微笑。
【3】
玥纪1950年12月20日。
盖亚起了个大早，留了张字条便带着行囊出门去了。
凌晨的辉山尚未沐浴阳光的恩泽，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冷冽的灰白色，街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现在才刚过5点，没谁愿意在这个冻死人的时间爬起床来干活儿——
除了负责城防的卫兵们。
“呦！盖亚，这么早！背着这么大个包是准备干啥去啊？”城门处站岗的卫兵两颊通红，哆哆嗦嗦地向盖亚搭话。
“出趟远门！”盖亚在城内的知名度自然很高，几乎无人不知沃夫巴德家族出了个2.2米的小伙。
“嚯！祝你一路顺风，大块头！记得给我捎带几斤好酒！”
卫兵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靠到嘴边比了个手势。
“我会记得的，放心吧。”
矮人族的城门可不矮。盖亚穿过这扇10米高的金属城门，从腰包里掏出手札本和蘸水笔，在几行字下面用奈雅文字接着记道：“给玛塔带两斤美酒。”
盘山道如同水蛇一般弯曲，群山的腹地中没有繁茂的密林，只有无可计数的碎石与渣土。
没了树木的遮挡，掠过山谷的风力自然比其他地区上涨了几个等级，在恶劣天气常常伴随雨雪让途经此地的人们寸步难行。
感受着扎脸的狂风，盖亚没有停下脚步。
牛皮背包里塞着帐篷、斗篷、干粮、水壶等等物资，外面挂着大尺寸长弓※与满载的箭筒；长柄钢铲用皮带束在身后，匕首和收容常用小物件的腰包挂在腰间，云木法杖捏在右手。
【※长弓：弓箭皆是盖亚自制，以精钢为主材打造。弓长2.4米，拉力接近300公斤。箭重373克，长1.48米。】
棉袄内胆的皮衣裤与加绒皮靴可以保护身体不受低温的侵蚀，盖亚还带了更厚的衣物防寒——夜间的超低温比冷风还要危险，若不做好措施便入睡，极可能因血液凝固而陷入永眠。
盖亚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纸地图，摊开后瞅了一眼便又卷起塞回怀里，接着撇开主干道，拐入一条小径。
他早已规划好路线：先走访南方的人族国度，再去东方林海见识一下精灵族的家园，接着北上前往兽人族的营地，然后到不同文化汇集的贸易圣地中洲给亲朋好友们捎带些特产，最后返乡。
“嘶——”
盖亚做了个深吸气，接着大吼一声。
“焯，终于能随便骂脏话了！”
作为沃夫巴德家族的长子，盖亚一直扮演着彬彬有礼、宽容谦让的好孩子角色——即便他本性并非那样。
双亲自然是对他知根知底。虽然父亲并不因此多加苛责，但母亲常告诉他应适当收敛，注意形象。盖亚不想给父母蒙羞，便忍着性子，一过就是许多年。
差点把他憋疯。
[这段时间内我就姓图纳好了。]
盖亚一面想着一面在手札本上记下姓氏。
他可不想某天会有“姓沃夫巴德的满嘴脏话的家伙”诸如此类的风声传到父母那里。
盖亚步行的速度很快。他也很想乘坐骑出行，但矮人族常用的坐骑里就找不出适合他体型的来，即便是普通马匹对盖亚来说都有些矮小——骑着那些“瘦弱”的马儿习练骑术就已经让盖亚十分抗拒了，他一度觉得自己的行径简直与虐待无异。
[无所谓了。走捷径的话应该不会太远，步行没有任何问题。]
实际上，在这样的山脉地区抄小路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野外最重要的便是食物与水源，而这两样在满布碎石与巨岩的高海拔地区都是稀缺的物品。供贸易交通使用的大道都会从绿地穿过，周边也会设驿站供旅者们休息补给。
小路不会。
虽说如此，盖亚还是选择了小路，他自认为做了充足的准备：背包里存放了大量的干粮和水；计算了路程和可能遇上的危险情况及应对方法——以他的速度大约需要三周走出小路，运气不佳遭遇风暴也有牢靠的帐篷能够抵御。
唯一的不定因素就是盖亚怀中那张羊皮纸地图的准确性了。
然而，地图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是运气。
盖亚相当擅长学习。
他前世贫寒的家境没能让他接受系统的教育，如今他生在一个富有的矮人族家庭中，无论是记载历史的古籍还是讲述奇迹的绘本，以他的身份都可以轻松查阅——
沃夫巴德是盛名在外的战士家族，当家罗杰·沃夫巴德是辉山※城重骑兵兵团现任将军※，麾下两万被甲骑兵全是以一当十的精英。据说他过去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水手，不过那都是些传闻，可信度堪忧。
【※辉山：位于西部群山腹地的一座山峰，克什山脉的主干之一，峰顶海拔约5700米。当地矮人们凿山建城，修筑哨卡和围墙，故辉山也指位于此处的矮人族城市。此城是抵御群山深处巨蝎的前线城市之一。】
【※将军：矮人族军队中，位于元帅之下的最高军职，与大帅齐平。将军统领一整支兵团，其麾下的部队特性大体相同，例如罗杰·沃夫巴德将军麾下全都是骑兵，但兵种各有不同，包含重骑兵、重骑弩兵、重骑步兵等等。大兵团在战时并非结队出行，而是由特性相异的各兵团中抽调出数个部队混组成为新的大兵团，并由元帅选出的大帅带领出征。将军可以被选为大帅。】
通常情况下，矮人在出生后的第三年后开始学语识字。盖亚的情况有些不同……当然。
他在出生后的第二个小时就试图向其父讨要识字簿了。
珂雅语、奈雅语、玦语※、缪语※四种语言，盖亚只用两年时间便将其全部掌握，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玦语：人族创造的语言，发音清脆且语法简单易于学习，故作为大陆通用语言，尤其在语种繁杂的兽人族群中被广泛使用。】
【※缪语：大陆北方的兽人族使用的一种语言。】
解决语言障碍后，他开始通读各类书籍，了解到这个世界很多方面与前世非常相似，例如时间、长度和重量等计量单位，流通的货币也是他所熟悉的金属铸币。至于书库里蒙上灰尘、厚如城砖的史书传记，他只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应该没人会耐着性子把那些大事记仔仔细细看完，这些资料性书籍的用途是在需要时拿来查阅。
这个世界的部分基础常识与前世相似，也有许多地方截然不同，不过盖亚目前能够切身体会到的很少，他需要走出家门，踏入城墙外的广袤世界——他正打算这么做，不如说，他从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天便有了这个念头，之后经年都在为此做准备。
盖亚告别了书库，又跟着铁匠和皮匠学了一手武器装备制造，不到两年直接出师，技艺比起老师傅们毫不逊色。
他还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奇迹，只不过他似乎没有施放奇迹的天赋※，在这一方面迟迟没有进展。
【※天赋：判断拥有天赋的方法通常为成功施放最简单的“火苗”，但也有极少数的特例存在。】
而让人惊叹的并不只有他学习的速度。
盖亚5岁时的身长就有1米，和大多数成年矮人一般高。同龄人大多在40厘米左右，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而盖亚并没有停止成长，他在8岁时长到1.4米，家里的天花板只有1.5米高，这让他在进门时不得不弯下腰去。
10岁的盖亚身高1.7米，12岁2米，14岁2.2米。
15岁2.2米。
16岁2.2米。
[终于长停了……我真的是矮人吗！]
盖亚究竟是不是矮人这一点的答案毋庸置疑是肯定的，他除去身高意外的任何特征都与矮人吻合，例如短而尖的耳朵和繁盛的体毛。
罗杰在沃夫巴德宅邸内的空地上为盖亚特制了一所高大的石屋，那里便是他的起居室。
夸张的身高在各种方面上给盖亚带来了麻烦，加之金色的眼睛与超强的学习能力，即便在以心胸宽阔著称的矮人族群中，盖亚也受到不少人的排斥与非议。
主要还是他有着和讨厌的精灵一样的身高。
盖亚很想痛骂这帮嘴碎的家伙一顿，再赏每人一记勾拳，但他并不愿给父母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加之母亲萨丽时常训诫他要有风度，也只好隐忍下来。
从铁匠铺毕业之后，他开始向父亲请教战斗的技艺。
盖亚前世虽是混迹一方的黑帮打手，学了不少斗殴的门道，但与职业军人相比还是差了些。但过去的经验也让他进展飞快：仅12岁便可与他从军近百年※的父亲空手打平——
这可不代表罗杰·沃夫巴德是徒有其名。盖亚较普通矮人高出太多，力道也是碾压性的更强，对战时可谓占尽了优势。罗杰能够和他平局足以体现其精湛的技巧。
【※近百年：矮人的寿命约为300岁，30岁成年；人族100岁，成年16岁；精灵族2000岁，20岁成年。】
不过战平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16岁的盖亚已经可以把他的父亲按在地上打了。以他的身形和力气，这么描述确实不为过——就像是大人在揍一个小孩儿似的。
高2.2米，体重165公斤，浑身都是坚实的筋肉，一拳可以轻易砸烂一头健壮的雪山公羊的脑壳……在矮人们看来简直如同怪物一般。
——这个怪物还拿起了武器。
连枷、钉锤、板斧……不仅仅是跟父亲，盖亚还跟着骑兵兵团的前辈们把能学的本事儿全都学了一遍，甚至独自摸索出了一套弓箭的用法。
那帮粗犷的大老爷们甚是喜欢这个年轻的“小”家伙，将知识经验倾囊相授。毫无疑问，如果他加入了兵团，定会是最凶狠的突破利器。
时至今日，玥纪※1950年12月19日——也是盖亚的18岁生日。
【※玥纪：自大陆诞生文明以来第五个纪元，每个纪元2万7千年。前四个纪元依次为：函纪、珞纪、禾旭纪、坎纪。】
矮人族并不像人族那样很在意诞辰，人族会宴请亲朋好友到家里庆生，而矮人甚至连时日都会遗忘——
盖亚记得很清楚。
【2】
在辉山，早间的阳光最为温暖。
四千多米的海拔使得这座城市的温度在最热的夏季也只有10度左右。而此时已临近严冬，即使矮人们有浓密的体毛和健壮的身躯，在零下25度的低温中也只得穿上棉衣绒裤以御寒。
清晨的初阳穿透薄云铺满大地，远远地便能望见披于峰顶的白雪转瞬间染上耀眼的金光。
城池建于山腰处，若自空中俯瞰，全城就如一片枫叶。叶柄——城主宫殿背靠险峻的峭壁，其余主体为白色的石砌建筑沿着脊线呈三段式泼洒而下，横看又如湍急的激流在山间奔走。
盖亚一早儿就爬起来锻炼了。
“哞啊哈嗯姆——嗯嗯哞哈嗯姆啊咕嗯……！”
大声念叨着稀碎的音符，他右手捏着一根长约80厘米的法杖，将杖顶抵在左手手背上的一道伤口附近——
身着灰色棉衣的他正尝试施展“疗愈”，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狗屁卢萨语！”
见奇迹并未生效，盖亚一面咒骂着一面收起法杖，先将伤口包扎了一下，接着从腰包里掏出一本装裱精美的手册翻查。
虽名为奇迹，其用法也是凡人所创。最早的奇迹是函纪时期精灵们的先祖发现并使用的，卢萨语便是他们使用的语言。这种语言与现在精灵们使用的奈雅语截然不同，不仅发音怪奇诡异，还分为狂语和冥语两个部分。
在外行人听来，狂语就像是疯癫的嘶吼，冥语则如同战栗地呜咽。当然，麻烦的不止这些——记载卢萨语的文献不仅鲜有残存，且都已破烂不堪，如今的人们只能知晓这门语言大致如何发音，而其意为何就无从查证了。
施展奇迹的方法简单来说便是“交易”，以虔诚的祷言向神明※祈求力量的降临，并献上相应的代价——祭品。
【※神明：因从函纪起已历经数万年的文明，口耳相传下来的名称数不胜数。不同种族、不同国家所流传的神祇的姓名可能都不相同，但神明个数种类非常统一，万年以来都没有增减。分别为：火神、水神、木灵、地母、雷灵、风灵、命运妖精和掌控生死的天公。】
法杖是必要的触媒，据说可大幅增加神明们听见施术者声音的可能性，一般由云木※的树枝制成杖身，有些杖顶还会镶嵌澜石※。
【※云木：盛产于林海及平川的法姆大沼泽，其他地区也有少量产出，喜欢潮湿的环境。因可用作法杖的原材料，加之本身也是极为优秀的木材，故受到人族的大规模砍伐。精灵族将其列为保护树种，在多数产地设保护区，限制每年的砍伐数量，其价格因此飙升。】
【※澜石：一种淡蓝色的半透明珍稀宝石，价格昂贵。产自北方雪原，西部群山也有少量产出。】
造价昂贵的法杖、难以掌握的祷文，这些尚有方法能够克服，而“天赋”就只能看运气了。
奇迹并不是抄起法杖念动祷文就可以施展的，还需要天赋。但世人无法解释只要是精灵族就拥有施展奇迹的天赋这一现象，学者们索性将其缘由归于“种族血脉的馈赠”，毕竟是精灵们的先祖发现并发扬了奇迹。
“玛的，这反人类的发音真的是碳基生物能整出来的活吗？”
仅仅疗愈这一奇迹就需要长达3秒的祷文咏唱，并且需要在狂语和冥语之间来回切换。
盖亚自言自语地骂道：“读个条跟他玛羊癫疯发作一样，我裂开了。”
实际上，他连最简单的“火苗※”都无法使用，通常来说，已经可以断定没有施展奇迹的天赋了。但由于极少数个例的存在，盖亚并没有死心。
【※火苗：公认为最简单的奇迹，其祷文只有一个狂语音节与两个冥语音节。效果顾名思义，从触媒——法杖杖顶生出一小簇火苗，持续数秒便会熄灭。实用意义不大，只被作为是否拥有天赋的判断条件。】
这里是沃夫巴德宅邸的庭院。房间大多采用通透化设计，不少石壁都被由数块小面玻璃拼接成的移动门替换——这是盖亚根据曾经的记忆研制的。罗杰与萨丽二人正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院内的盖亚琢磨奇迹。与二人共进早餐的还有一人：骑兵二团团长格罗里亚·赫尔。
格罗里亚是一名高大的女性矮人骑兵——当然不是相对于盖亚而言。她身高1.16米，留一头精神的短发，身着厚实的冬季辉山骑兵制服※。
【※辉山骑兵制服：底色为白色，肩部、手肘等部位附有皮扣以便加装金属护甲板的制服。由于辉山的高海拔，制服较其他地区更厚。】
“罗杰大人。我此次来是想邀请盖亚加入二团。”
格罗里亚飞快地扫空盘子里的肉排、将羊奶一饮而尽后开门见山。
“我会把他培养成强袭班的精英。”
“哞啊嗯姆——嗯嗯哞啊嗯姆啊咕嗯……焯！这么念也不对吗！？”
听着餐厅外传来的盖亚的怒吼，罗杰笑道：“实不相瞒，先前拉泽和古洛卡也来找我说过这事。”
拉泽为骑兵五团团长，古洛卡为九团团长。
“我当然没意见。不过你知道盖亚怎么说吗？”
格罗里亚摇头。
“他说：好啊！我也想加入你们。但在那之前，我想要周游大陆，去见识不同地方的人和事。”
罗杰模仿着盖亚的语气，萨丽望着丈夫滑稽的表演露出微笑。
“呼——”
罗杰从鼻子里长呼出一团白腾腾的热气，看着格罗里亚说：“他对每一个前来邀请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过你还是亲自去问问他吧！说不定这次他改变主意了呢？”
“好。”格罗里亚点头，随后朝屋外走去。
盖亚听着脚步逐渐靠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将手册塞回腰包，把法杖靠在墙上，转向格罗里亚并鞠了一躬。
“您好，格罗里亚大人！”
混迹骑兵团数年，十二个团长他自然都认识。盖亚原地盘腿坐了下去，格罗里亚站直了刚好高出他一个头尖儿。
“盖亚，要来二团吗？”格罗里亚知道他大概会拒绝自己，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感受到来自屋内父母的目光，盖亚沉默了数秒。在骑兵团的几年中，格罗里亚最为照顾他。
“我会加入二团的，我向您保证，格罗里亚大人。”盖亚直视着格罗里亚的眼睛，“但要在我成年之后。”
矮人们的发育较其他种族稍慢，他们在出生后三十年左右才完全成长。
骑兵团的成员们在入团时也全部成年——虽说他们在那之前就已经过数年数十年的训练，但规定上是严禁未成年上战场作战的。
矮人们拥有强悍的力道，但体型带来的劣势在战斗中仍十分致命。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矮人族战士自然需要丰富的经验。
盖亚的确是个例外，他的实力早已超过大部分矮人战士。他曾以此为由强烈要求奔赴前线，无奈被老顽固们齐齐拒绝——矮人们的那份固执也是出了名的。
屋内的萨丽扯了扯罗杰的衣角，附耳道：“格罗里亚的儿子在卡勒塔尔据点一役中战死了吧？”
罗杰点头：“她的丈夫也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我第一次带着盖亚去骑兵团时，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抱歉。我都忘记你不过才十八岁了……”格罗里亚释然似的笑了，她望着面前的大男孩儿，忍住了伸出手轻抚他脸庞的动作。
盖亚有些尴尬地笑笑，随后看着格罗里亚正色道：
“我读过很多书。旅者的诗集、学者的史记……那些只能凭借文字描述想象出来的画面：流出七色光辉的天空、开满永不凋零之花的圣树、插满珞纪古剑的剑冢、封印着禁忌奥术卷轴的设有重重陷阱的地下城堡……所有那些奇景与遗迹，我都想亲自去体验一番。”
这不是敷衍的推塞，而是盖亚真实心声的一部分。他想见识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走遍天下。在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他也不会感到遗憾了。
“我这十几年来都在为这个梦想做准备。学习剑术以御敌防身、琢磨箭术以打猎充饥、在铁匠铺帮工赚了些金币作为路费。我跟着麦莎学了蒙琴※和画画，还自学了白琴※呢！拮据的时候甚至可以卖艺赚点外快。
“我用牛皮做了帐篷和背包，还向卢迪大叔借炉子做了精钢※铲子和剥皮用的锯齿匕首。如何，我的动手能力还挺强的吧？那个法杖也是我做的哦。”盖亚指了指一旁靠在墙上的云木法杖。
【※蒙琴：拨弦乐器。通常为木质，水滴形，有五根琴弦，声音清脆通透。矮人族的传统乐器，在其他地域也广泛流传。】
【※白琴：拨弦乐器。木质琴身，弓形，有十七根琴弦，音色轻灵悠扬。精灵族的传统乐器。】
【※精钢：天然铁碳合金材料，铬、锰含量较高。综合性能十分优秀，在弹性极限与抗松弛性能等方面尤为突出，广泛用于武器制作。各地都有产出，但因需求量大，价格不低。】
“什么时候出发？”格罗里亚问。
盖亚仰起头，盯着远方的云端。
“明天。”
格罗里亚望向屋内，随即微微睁大双眼。她垂下眼帘，顿了顿后扬起目光，迎向二人的视线，接着摇了摇头。
回应她的是苦涩而无奈的微笑。
她读得懂那样的微笑。
【3】
玥纪1950年12月20日。
盖亚起了个大早，留了张字条便带着行囊出门去了。
凌晨的辉山尚未沐浴阳光的恩泽，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冷冽的灰白色，街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现在才刚过5点，没谁愿意在这个冻死人的时间爬起床来干活儿——
除了负责城防的卫兵们。
“呦！盖亚，这么早！背着这么大个包是准备干啥去啊？”城门处站岗的卫兵两颊通红，哆哆嗦嗦地向盖亚搭话。
“出趟远门！”盖亚在城内的知名度自然很高，几乎无人不知沃夫巴德家族出了个2.2米的小伙。
“嚯！祝你一路顺风，大块头！记得给我捎带几斤好酒！”
卫兵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靠到嘴边比了个手势。
“我会记得的，放心吧。”
矮人族的城门可不矮。盖亚穿过这扇10米高的金属城门，从腰包里掏出手札本和蘸水笔，在几行字下面用奈雅文字接着记道：“给玛塔带两斤美酒。”
盘山道如同水蛇一般弯曲，群山的腹地中没有繁茂的密林，只有无可计数的碎石与渣土。
没了树木的遮挡，掠过山谷的风力自然比其他地区上涨了几个等级，在恶劣天气常常伴随雨雪让途经此地的人们寸步难行。
感受着扎脸的狂风，盖亚没有停下脚步。
牛皮背包里塞着帐篷、斗篷、干粮、水壶等等物资，外面挂着大尺寸长弓※与满载的箭筒；长柄钢铲用皮带束在身后，匕首和收容常用小物件的腰包挂在腰间，云木法杖捏在右手。
【※长弓：弓箭皆是盖亚自制，以精钢为主材打造。弓长2.4米，拉力接近300公斤。箭重373克，长1.48米。】
棉袄内胆的皮衣裤与加绒皮靴可以保护身体不受低温的侵蚀，盖亚还带了更厚的衣物防寒——夜间的超低温比冷风还要危险，若不做好措施便入睡，极可能因血液凝固而陷入永眠。
盖亚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纸地图，摊开后瞅了一眼便又卷起塞回怀里，接着撇开主干道，拐入一条小径。
他早已规划好路线：先走访南方的人族国度，再去东方林海见识一下精灵族的家园，接着北上前往兽人族的营地，然后到不同文化汇集的贸易圣地中洲给亲朋好友们捎带些特产，最后返乡。
“嘶——”
盖亚做了个深吸气，接着大吼一声。
“焯，终于能随便骂脏话了！”
作为沃夫巴德家族的长子，盖亚一直扮演着彬彬有礼、宽容谦让的好孩子角色——即便他本性并非那样。
双亲自然是对他知根知底。虽然父亲并不因此多加苛责，但母亲常告诉他应适当收敛，注意形象。盖亚不想给父母蒙羞，便忍着性子，一过就是许多年。
差点把他憋疯。
[这段时间内我就姓图纳好了。]
盖亚一面想着一面在手札本上记下姓氏。
他可不想某天会有“姓沃夫巴德的满嘴脏话的家伙”诸如此类的风声传到父母那里。
盖亚步行的速度很快。他也很想乘坐骑出行，但矮人族常用的坐骑里就找不出适合他体型的来，即便是普通马匹对盖亚来说都有些矮小——骑着那些“瘦弱”的马儿习练骑术就已经让盖亚十分抗拒了，他一度觉得自己的行径简直与虐待无异。
[无所谓了。走捷径的话应该不会太远，步行没有任何问题。]
实际上，在这样的山脉地区抄小路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野外最重要的便是食物与水源，而这两样在满布碎石与巨岩的高海拔地区都是稀缺的物品。供贸易交通使用的大道都会从绿地穿过，周边也会设驿站供旅者们休息补给。
小路不会。
虽说如此，盖亚还是选择了小路，他自认为做了充足的准备：背包里存放了大量的干粮和水；计算了路程和可能遇上的危险情况及应对方法——以他的速度大约需要三周走出小路，运气不佳遭遇风暴也有牢靠的帐篷能够抵御。
唯一的不定因素就是盖亚怀中那张羊皮纸地图的准确性了。
然而，地图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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