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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返回3

    8月17日深夜十点,隆回市市警察局。

    在豹猫小组的会议室里,会议桌后的白板上贴着一张隆回市地图,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字迹标出了五起纵火案发生的地点和发生的时间。而在会议桌上,则放满了众多文件,里面有法证报告,有尸检报告……其中占大多数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有海外的佟江崇拜者,给佟江的信。

    “全是盲目的崇拜……”美丽一边撑着头,一边看着手里的信纸,叹息道:“这些人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而且至少目前看来,佟江没有给这些崇拜者回过信。”王一其放下手里的信,揉了揉眼睛,说道,“这些给佟江写信的人都是在单方面诉说自己对佟江的崇拜感情。有一直给佟江写信的,这类人对佟江的情感也比其他人的要激烈。”

    “有要和佟江结婚的女崇拜者,有给佟江写情书的,也有说要跟佟江一样,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的男人……当然,说要学佟江去放火的那些人,也已经分别被当地的警方控制住了。”美丽摇摇头,“他们的信在最终到达佟江手上之前,就已经被狱警先查看了一遍。”

    “五个现场中,都发现了漂白剂残留的痕迹。”王一其看着里子和周恒,问道:“针对这个证据,你们查到了什么?”

    里子背往后,大喇喇地靠在了椅背上,两只眼睛往上抬,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根本没参与到大家的讨论中,似乎在想什么。

    周恒接过话,回答道:“没有。我们从余建经家中出来后,就去了当地的几家大型漂白剂制造工厂去问过了,他们都说,如果有员工将如此大量的漂白剂运出去,一定会引起怀疑的,可他们都没发现有哪个员工有这种行为。我们又分别去了五个受害家庭附近的超市、小卖部、还有漂白剂经销商问了,这几个月以来,都没有大量采购漂白剂的客户。现在我们只能确定,纵火犯拥有一部自己的交通工具,这很有可能是他用来谋生的工具。也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既能运输大量的漂白剂不被人发现,又能穿梭在隆回市多地,挑选目的家庭去放火。”

    “佟江模仿犯会在意受害者吗?”里子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你说说。”王一其看着里子,说道。

    “佟江是个不折不扣的纵火犯。”里子将视线从天花板移开,放到离他们不远处的白板上,“他不在意死多少人,也不在意他们怎么死,他追求的是纵火那一瞬间的快感,他爱上的是纵火这个行为,他喜欢从自己破坏一切的状况中得到掌控感和满足感。但是这个所谓的模仿犯,他的一切行为都在告诉我们,相比于纵火的这个行为,他更在意的是受害者。”

    “特意选择的五口之家,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模仿犯要为了替佟江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任务。但是,”里子猛地从面前的一大堆文件里一顿扒拉,最后抽出好几张证明,放到会议桌中央,“但是,你们看,余家最后一个女儿余光对花粉过敏,所以从余光被查出对花粉过敏后,余家就再也没买过花,可在现场却发现了杭白菊。而在这五起纵火案现场中,法证也都发现了杭白菊的残渣——这可不是偶然——它们都被放到了远离火源的地方。以及,五个家庭的成员尸体,即使被烧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但至少还留了个全尸——我觉得,这也是这次的纵火犯的有意为之。他特意在远离这些受害者的地方,选择了起火中心。他计算好了一切,计算好了火势什么时候蔓延到哪里,计算好了消防车到达和扑灭火的时间——计算好了这些受害者尸体都不会因为火势的凶猛,而被烧得渣都不剩。”

    “他似乎是在保护他们。”周恒皱着眉,“但是为什么又要放火?”

    “因为他也没想让他们活下来。”里子说,“杭白菊,也是白菊花,一般都是用来祭祀死去的人……他是在哀悼他们的死亡。”

    “这个纵火犯的纵火动机,和佟江的纵火动机大相径庭。”王一其立刻指出,里子兴奋地点点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一其。

    王一其继续说道:“佟江放火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是一个典型的自恋狂所能做出的事情,如果是佟江的模仿犯,他也根本不会在意受害者。而这个纵火犯,他放火似乎是为了……”王一其停顿了下,似乎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不符合逻辑,正犹豫着要不要说,里子却理所当然地接过王一其的话头,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这次的这个纵火犯,他是不得不去放火。”

    “就好像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不断拽着他去放火一样。”里子又开始兴奋了,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向大家,“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罪恶的,他对这些受害者也抱有深切的同情——但他还是做了,仿佛有人在强迫他。可是!”里子敲敲桌上的证明,继续说道,“可是!这五个家庭中,受伤受得最重的、死得最惨的,都是男主人——也就是孩子们的爸爸。”

    “他们的头部、背部都受过不止三下的重击,头骨已经被敲碎了。身上也出现了多处刀伤——纵火犯似乎对男主人有种愤怒,他对男主人实施过度虐杀的时候,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而相比之下,女主人和孩子们则都是被刀抹了脖子,死得很快,很干净利落,也没受多少苦痛——他的同情,全给了除男主人以外的家庭成员。”

    “所以,这一次的纵火犯,根本不是佟江的模仿犯。”美丽总结道,“而是一个感情丰富、但是又情绪化的,年轻力壮的男人。”

    “一个或许在童年时期被父亲虐待过、又遭遇过火灾意外的幸存者。”里子说。

    “遭遇过火灾意外……”周恒沉吟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王一其,“王队,田家两兄弟不就是佟江纵火案的幸存者?”

    “田家也是五口人吧?”美丽腾地站了起来,手上已经拿着手机,“家庭成员配置和这次的纵火犯选择的家庭成员配置一模一样——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妹妹……”

    “小艾和摩托正在他们家……”王一其立马转向美丽,“快打电话给他们。”

    里子紧紧盯着打电话的美丽。

    美丽举着手机,半晌没说话,里子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变得阴沉。到最后,美丽放下电话,带着凝重的神情,看着大家:“小艾和摩托的电话都没人接……里子你去哪儿!”

    周恒只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他慌张回头去看,只能看到里子在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周恒刚站起来,又感觉身边接连几阵风吹过。等他回过神来,整个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与此同时,从楼梯口那边传来了美丽和王一其说话声。周恒连忙跟过去,见王一其正把不断挣扎的里子往回拖,得到王一其指令的美丽已经顺着楼梯跑了下去,赶往田甘文家了。

    里子忽然不挣扎了,他举起双手,对王一其说:“王队,我不走了,您放开我。”

    王一其将里子拖到墙边,看着里子站直后,才放开手:“你忘了我们的约定。”王一其的语气非常严肃,“我说过,要不你接受我们的训练和评估,重新正式成为一个外勤人员,到时候你就可以出外勤。要不你就一直做我们的顾问,但是不能出外勤。刚才你是想自己去出外勤?”

    “我想救人。”里子木着脸,一派和平时那副孩子神情大不同的面色,“王队,您知道的,如果纵火犯是田家兄弟,小艾和摩托在他们家就相当于挡了他们的道,他们要继续纵火,就会将挡道的人除掉——在他们心里,纵火,接着在别人家里重温他们二十二年前的噩梦的这个行为,高过一切……我们在这里每多浪费一秒,小艾和摩托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你信不过他们吗?”王一其招手让周恒走到他身边,一边问,一边给周恒一把枪。周恒惊讶地望着王一其,王一其拿着枪口一端,枪柄对着周恒,示意周恒接过。周恒忐忑接下后,又照着王一其的指示,将枪别在腰间。最后,王一其又拿起一把枪,伸到里子面前,问道:“你要吗?”

    里子一把推开了王一其的手。

    王一其将枪收回去:“恒恒,你跟我去田家。里子,你在这里等行动通知。”

    说完就转身走了。周恒跟上去,在经过里子身边的时候,他瞄了一眼里子,发现里子没有看他,而是表情落寞地靠在墙边。

    王一其已经在楼下发动了车子,正在等周恒上车。周恒上了副驾驶后,王一其将手往周恒面前一伸,周恒一愣,看了看王一其,立刻明白了,于是忙不迭地将枪从腰间解下,还给了王一其。

    “王队,您为什么……”

    “激将法。”王一其把枪收好,踩了好几下油门,最后一下油门踩下,车子就往前蹿了出去。周恒才想起来将安全带扣上。

    “里子之前是个神枪手,但是之后出了一点事,他就再也不碰枪了,连带着外勤都不出了,就在组里以顾问的身份,和我们一起出任务。现在当我们带枪带武器上门捉犯人的时候,他宁愿站在外面,都不参与。”王一其的语气四平八稳,毫无波澜,但周恒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绝非如表面一般平静。

    “你呢?”王一其又开口,打断了周恒的思绪,“你要不要接受外勤训练,成为一名外勤?”

    “外勤人员可以配枪,是吗?”

    “是。”

    周恒将视线移到车窗外:“不了。”

    ******

    田甘文迷迷糊糊地从副驾驶的位置睁开眼,后脑勺忽地传来的一阵刺痛让他不禁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接着,他感觉到车子在急速地向前移动着,他看向车窗外,车窗外的景色正快速地往后退去。他猛一激灵,转头看向驾驶位,看见了正目视前方、握着属于货车的大方向盘的田甘武。

    “阿武!”田甘文记起来了,记起了刚才在家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着急地摇着田甘文的肩膀,连连质问,“你刚做了什么!你现在又要做什么?!还有,这车是谁的?你从哪里来的车?!”

    田甘武大力甩开了田甘文的手,仍然目视前方,坚定地说道:“哥,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解脱了。”

    “解脱?什么解脱?”两人争执时,迎面一辆大卡车呼啸着从他们身旁而过,田甘文认出了这是他经常走的高速路,不敢再拽田甘武了。但他现在心里脑里全是不解,疑惑,怒气,还有……还有担忧。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田甘文对着田甘武吼道,两只通红的眼睛紧紧瞪着弟弟,“你刚在家要杀警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挡路了!”田甘文对着前方大喊道,他的脸在迎面来车的车灯照耀下变得异常狰狞,“有他们在,我的计划就没法实施!”

    “什么计划?!”田甘文问,接着,一个念头在他脑里闪过。他转过头,看向后座,发现后座的卡位里,全是一桶桶的漂白剂——怪不得从刚才开始,他就闻到了呛鼻的一阵气味。

    接着,他在这堆漂白剂中,认出了一大桶汽油。他回过脸,震惊又悲痛地看着田甘武:“现在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纵火案……是你做的?!”

    还没等田甘武回答,田甘文的眼泪便从眼眶中汹涌而出,他颤抖着声音,声嘶力竭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那些都是……那些人命啊,五条……不对,二十五条人命,里面还有孩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哥,我不知道。”田甘武开着车,表情冷酷,但声音也在微微发着颤,“我只知道我一定要这么做。”

    田甘文脱力般地靠在了椅背上。他的脑里现在一团糟,想法、念头、疑问都像互相搅合的泥浆一般,浑浊无比,无法分出哪怕一丝清晰的脉络。田甘文于是放弃了思考,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田甘武。

    “阿武。”田甘文见车子已经开始减速,驶进了一条小路,再一次沙哑着声音,开口劝道,“阿武,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你听我说,你听哥哥的话,你不可以去做。你跟我去自首……跟我去自首,你做错了事,你知道吗?你要承担起来……”

    “我承担什么?”田甘武在一处路灯全开的小路边停了车,田甘文转头往窗外一看,心凉了半截。

    田甘武拉好手刹,左手靠在方向盘上,歪着身子看向田甘文:“我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哥,你也是,你承受的也已经够多了。是世界欠我们两兄弟的,不是我们欠他们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结束这一切。”田甘武紧紧握着田甘文的手,看着田甘文。田甘文回握,他看见在路灯的衬映下,田甘武眼角的水光清晰可见。

    “哥,你和我很快就不用再受苦了。”田甘武说,“我为我们找到了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