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县衙后院，县令的书房和待客厅房将此地与内宅分隔开来，小院里有一张石桌配四个石凳，由于天气寒冷，现在每张石凳上都放着软软的蒲团。
饭菜的香气不断从内宅飘出，袅袅炊烟顺着风翻卷汇入云朵，石桌前坐着三个人，笑眯眯的王媒婆接着开口道：“我这不是替令妹着急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谢家少爷到底是村还是店啊？”
“他……”王媒婆嘴唇抽搐，“怪我用词不当，于大人您也来咱们这儿一年多了，相信您知道全镇的绸布店都是谢家的吧？而且还不止柳泊镇，现在他们家的产业都开到邻镇去了，您看看这些聘礼，哎哟老婆子我一辈子都挣不到。”
木箱打开，各色的丝绸盛满一整个箱子，剩下的还有珠宝首饰和一个不知名的玉质摆件，即便是不懂玉的外行人也看得出，摆件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阵阵凉意，绝对上等货。
王媒婆见两人许久没说话，心下欣喜不已，忙又说道：“我没说错吧？令妹要是嫁过去绝对吃穿不愁！”
咕噜噜……潭郢捂着肚子咽了口唾沫：“抱歉，你继续。”
于闲绕木箱来回转了好几圈，嘴里啧啧个不停：小花要是个人就好了，我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嘛，说不准以后我这假县令也不用当了，跟着她吃香喝辣过上什么也不用干的生活……真是可惜了。
“不好意思，舍妹想必现在还没有这份心思，况且她骄纵蛮横，本县令也担心嫁过去让谢家不得安生。”
“您这说得哪儿的话，谢大少爷就是看上小花姑娘特别的性子了呀，他还说自从那日灯会结束便日思夜想，也曾多次制造机会和小花姑娘见面，不瞒您说，谢少爷早已情根深种啦！”
于闲张了张嘴，看潭郢：那丫头啥时候勾搭的人家？
潭郢摇头：没听说过。
“总之，这件事容我们再考虑考虑吧，毕竟我们是她兄长，还需从长计议。”于闲看了看日头，不顾王媒婆反对将一队人送至府衙门前，“烦请告知谢少爷，他日我们必定登门拜访，到时许或不许，定会给个说法，今日不早了，各位请回吧。”
终于将人请出去，于闲一把折扇在胸前摇得哗哗响：“这猫可真不让人省心。”
“说谁不让人省心呢？”
冷不丁一个带着鄙夷语气的声音出现在书房门口，女孩的出现毫无声息，没人注意到她是何时出现，以及是如何出现的，她就站在书房的门廊台阶下，一手攥着围裙，略微歪着脑袋，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在于闲和潭郢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停留在年轻的县令身上。
“嗯？”
“人家毕竟下了那么大血本，我这个县令不好一口回绝，放心，等改日我们上门，你亲自拒绝他就好。”说话间，于县令已经穿过摆有石桌和石凳的小院落，登上三级台阶走向书房后门，“开饭！”
县令府内宅，也就是供县令极其家属亲眷居住的宅邸，正对着内宅大门的是会客厅，此刻三人围坐在一张铺了绣花桌布的圆形木桌前，桌上摆着一盘炸丸子和两盘素菜，丸子是用萝卜和面粉糊以及少许肉丁团成，泛着金黄的油色，素菜上点缀着一些小虾米，色香味也足够了。
然而除了于闲，另外两人似乎吃得并不开心。
潭捕头嚼着半口米饭，边掰手指边嘟囔：“已经……好几天没吃过肉了。”
“再这么下去，连萝卜都要吃不起了。”小花白了眼吃得欢的于闲，“话说县令的钱真就这么少吗？会不会是你少拿了？”
“怎么可能，俸禄都是每个月由朝廷发放的，而且专人来送，我不觉得他们有胆子克扣官员俸禄。”于闲道，“丸子不错。”
于是一场午饭又在沉默中持续半晌。
“你什么时候见过谢家少爷？”于闲问。
小花掏掏耳朵，把一缕长发撩到脑后：“半个月前，赏花灯那天，我发誓直到今早上我才知道他姓谢。”
“不熟？”潭郢抬头。
“算不上热络。”
“那他怎会对你如此上心？”
女孩放下碗筷，她的双脚轻巧地向上一跳，整个人便蹲坐在木凳之上：“这话，还得从半月前说起……”
半月前，时值花灯节，花灯节是大陆上许多城镇都有的习俗，人们信奉神明，有不少节日都是为祭拜先祖或神明而来，比如五谷节祭拜稻米神，以求来年五谷丰登，尾牙节祭拜土地公公，也是期待来年过得更好。
花灯节是庆祝花神诞生的节日，传说花神自寒冬降生，却代表生机与美好，即便在寒风凛冽的时节也会为大地带来温暖与希望，花神的雕像多为容貌倾城的女子，因此花灯节时女儿家们也会走出家门，在绚丽的灯火和烟花下祈求美好姻缘。
小花也就是赏灯开始后不久出门的。
“今晚街上必定甚是热闹，姑娘若是想去也无妨，记得要提一盏莲花灯，否则花神娘娘看不到你，姑娘的心愿就达不成了。”傍晚时赵师爷如是说。
“花神……”女孩的猫眼眯得只剩一条缝，她实在怀疑是否真有这样一位神存在，“大概又是人类杜撰出来的吧。”不过既然是节日，街道上热闹自不必说，小吃摊位肯定会摆满一条街，小花一入夜便精神得不得了，自然也没有不凑热闹的道理。
于闲和潭郢在今晚丰盛的酒席下已经醉醺醺的了，月牙当空，潭捕头四肢呈大字型仰面躺倒在院子里，于县令坐在房顶上，一条腿悬在房檐外晃来晃去。
小花轻轻关上内宅大门，往莲花灯内吹了口气，一束火苗骤然窜起，在花瓣中央闪烁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出朦胧的光晕，也衬出女孩艳如桃花的面庞。
街上人来人往，小花沿街看去，果然凡是上街来的年轻姑娘都人手一盏莲花灯，她们有的三三两两聚集在摊位前轻笑，有的与家人一起谈笑漫步，也有的与恋人互相依偎，情浓如蜜。
人间啊，繁华似火，如梦如幻，多少神仙精怪情愿跌落凡尘，也要醉卧这温柔盛世。
怎的突然感慨上了？小花摇摇头，闲逛间闻到一阵酸甜香气，女孩鼻尖抽动几下，顺着气味抬眼望去，果然，一串串红果子悬挂在木架上，晶莹剔透，着实诱人。
贪嘴的猫儿盯上红色的糖果子，小花三两步窜到小贩面前：“我要两串。”
举着两串糖果子，莲花灯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小花从东街逛到西街，从糯米点心吃到糖炒栗子，直走到湖边，和众人一起等待燃放烟花。
“嗝，失算了。”小花把剩下的糖炒栗子捧到眼前，“不应该吃这么多的，可是好好吃啊，吃不下了怎么办啊。”
突然，一声爆炸从天边传来，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小花曾在多年前看过一场烟花表演，但论热闹和惊艳，远比不上眼前。
“娘亲，我看不到！”一个嗲声嗲气的嗓音带着埋怨的语气，听上去马上要哭出来。
“孩他爹，你干脆把小宝举起来吧。”
“来小宝，坐爹肩膀上。”前面的男人弯腰，举起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棉袄的小团子不偏不倚挡住了女孩的视线，“怎么样小宝，这回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好漂亮哦！”
小花在后方左冲右突，踮起脚尖也看不到烟花的全景，只好侧身想从右边挤出去，那家酒楼的屋顶肯定能欣赏到，而且还不用跟其他人挤……一心想逃离这拥挤混乱地界的小花，感觉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人的脚，而且是结结实实地踩了两脚。
“啊，真对不起。”女孩抬头，那是个高瘦的青年，一身青色锦衣，面色有些痛苦地望向自己。肯定很疼，小花心想。
“没……没事……”虽然是这么说，青年一只手却捂着脚背单脚站着，模样有些滑稽。
来柳泊也快一年左右了，镇上的人也见得七七八八，这青年倒是有些面生。
小花没多想，却正好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油纸包，灵机一动：“不好意思，我踩了你，就用这个当做赔礼吧。”女孩把抱着栗子的油纸举到青年面前，语气无比真诚。“新出锅的栗子，很甜哦。”
“不不，不必了，姑娘也是无心的，不必介怀。”
“那怎么行，不然你也踩我一脚还回来？”
“呃，啊？”青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肯吧？那就收下栗子，拿着吧！”要是那条咸鱼看到我又乱买这些小吃，又该心疼钱了，吃不完也决不能带回去！小花把油纸包塞到那人怀里，转身奋力挤出人群。开什么玩笑，再耽误下去烟花都要放完了。
从青年的角度看，女孩比他矮一头，天边炸开绚丽的烟花，彩色的光芒洒落在她柔软的墨色发丝上，她双眼灵动，带着独特的狡黠，手中糖炒栗子丝丝缕缕香气顺着鼻孔，直接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
饭菜的香气不断从内宅飘出，袅袅炊烟顺着风翻卷汇入云朵，石桌前坐着三个人，笑眯眯的王媒婆接着开口道：“我这不是替令妹着急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谢家少爷到底是村还是店啊？”
“他……”王媒婆嘴唇抽搐，“怪我用词不当，于大人您也来咱们这儿一年多了，相信您知道全镇的绸布店都是谢家的吧？而且还不止柳泊镇，现在他们家的产业都开到邻镇去了，您看看这些聘礼，哎哟老婆子我一辈子都挣不到。”
木箱打开，各色的丝绸盛满一整个箱子，剩下的还有珠宝首饰和一个不知名的玉质摆件，即便是不懂玉的外行人也看得出，摆件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阵阵凉意，绝对上等货。
王媒婆见两人许久没说话，心下欣喜不已，忙又说道：“我没说错吧？令妹要是嫁过去绝对吃穿不愁！”
咕噜噜……潭郢捂着肚子咽了口唾沫：“抱歉，你继续。”
于闲绕木箱来回转了好几圈，嘴里啧啧个不停：小花要是个人就好了，我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嘛，说不准以后我这假县令也不用当了，跟着她吃香喝辣过上什么也不用干的生活……真是可惜了。
“不好意思，舍妹想必现在还没有这份心思，况且她骄纵蛮横，本县令也担心嫁过去让谢家不得安生。”
“您这说得哪儿的话，谢大少爷就是看上小花姑娘特别的性子了呀，他还说自从那日灯会结束便日思夜想，也曾多次制造机会和小花姑娘见面，不瞒您说，谢少爷早已情根深种啦！”
于闲张了张嘴，看潭郢：那丫头啥时候勾搭的人家？
潭郢摇头：没听说过。
“总之，这件事容我们再考虑考虑吧，毕竟我们是她兄长，还需从长计议。”于闲看了看日头，不顾王媒婆反对将一队人送至府衙门前，“烦请告知谢少爷，他日我们必定登门拜访，到时许或不许，定会给个说法，今日不早了，各位请回吧。”
终于将人请出去，于闲一把折扇在胸前摇得哗哗响：“这猫可真不让人省心。”
“说谁不让人省心呢？”
冷不丁一个带着鄙夷语气的声音出现在书房门口，女孩的出现毫无声息，没人注意到她是何时出现，以及是如何出现的，她就站在书房的门廊台阶下，一手攥着围裙，略微歪着脑袋，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在于闲和潭郢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停留在年轻的县令身上。
“嗯？”
“人家毕竟下了那么大血本，我这个县令不好一口回绝，放心，等改日我们上门，你亲自拒绝他就好。”说话间，于县令已经穿过摆有石桌和石凳的小院落，登上三级台阶走向书房后门，“开饭！”
县令府内宅，也就是供县令极其家属亲眷居住的宅邸，正对着内宅大门的是会客厅，此刻三人围坐在一张铺了绣花桌布的圆形木桌前，桌上摆着一盘炸丸子和两盘素菜，丸子是用萝卜和面粉糊以及少许肉丁团成，泛着金黄的油色，素菜上点缀着一些小虾米，色香味也足够了。
然而除了于闲，另外两人似乎吃得并不开心。
潭捕头嚼着半口米饭，边掰手指边嘟囔：“已经……好几天没吃过肉了。”
“再这么下去，连萝卜都要吃不起了。”小花白了眼吃得欢的于闲，“话说县令的钱真就这么少吗？会不会是你少拿了？”
“怎么可能，俸禄都是每个月由朝廷发放的，而且专人来送，我不觉得他们有胆子克扣官员俸禄。”于闲道，“丸子不错。”
于是一场午饭又在沉默中持续半晌。
“你什么时候见过谢家少爷？”于闲问。
小花掏掏耳朵，把一缕长发撩到脑后：“半个月前，赏花灯那天，我发誓直到今早上我才知道他姓谢。”
“不熟？”潭郢抬头。
“算不上热络。”
“那他怎会对你如此上心？”
女孩放下碗筷，她的双脚轻巧地向上一跳，整个人便蹲坐在木凳之上：“这话，还得从半月前说起……”
半月前，时值花灯节，花灯节是大陆上许多城镇都有的习俗，人们信奉神明，有不少节日都是为祭拜先祖或神明而来，比如五谷节祭拜稻米神，以求来年五谷丰登，尾牙节祭拜土地公公，也是期待来年过得更好。
花灯节是庆祝花神诞生的节日，传说花神自寒冬降生，却代表生机与美好，即便在寒风凛冽的时节也会为大地带来温暖与希望，花神的雕像多为容貌倾城的女子，因此花灯节时女儿家们也会走出家门，在绚丽的灯火和烟花下祈求美好姻缘。
小花也就是赏灯开始后不久出门的。
“今晚街上必定甚是热闹，姑娘若是想去也无妨，记得要提一盏莲花灯，否则花神娘娘看不到你，姑娘的心愿就达不成了。”傍晚时赵师爷如是说。
“花神……”女孩的猫眼眯得只剩一条缝，她实在怀疑是否真有这样一位神存在，“大概又是人类杜撰出来的吧。”不过既然是节日，街道上热闹自不必说，小吃摊位肯定会摆满一条街，小花一入夜便精神得不得了，自然也没有不凑热闹的道理。
于闲和潭郢在今晚丰盛的酒席下已经醉醺醺的了，月牙当空，潭捕头四肢呈大字型仰面躺倒在院子里，于县令坐在房顶上，一条腿悬在房檐外晃来晃去。
小花轻轻关上内宅大门，往莲花灯内吹了口气，一束火苗骤然窜起，在花瓣中央闪烁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出朦胧的光晕，也衬出女孩艳如桃花的面庞。
街上人来人往，小花沿街看去，果然凡是上街来的年轻姑娘都人手一盏莲花灯，她们有的三三两两聚集在摊位前轻笑，有的与家人一起谈笑漫步，也有的与恋人互相依偎，情浓如蜜。
人间啊，繁华似火，如梦如幻，多少神仙精怪情愿跌落凡尘，也要醉卧这温柔盛世。
怎的突然感慨上了？小花摇摇头，闲逛间闻到一阵酸甜香气，女孩鼻尖抽动几下，顺着气味抬眼望去，果然，一串串红果子悬挂在木架上，晶莹剔透，着实诱人。
贪嘴的猫儿盯上红色的糖果子，小花三两步窜到小贩面前：“我要两串。”
举着两串糖果子，莲花灯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小花从东街逛到西街，从糯米点心吃到糖炒栗子，直走到湖边，和众人一起等待燃放烟花。
“嗝，失算了。”小花把剩下的糖炒栗子捧到眼前，“不应该吃这么多的，可是好好吃啊，吃不下了怎么办啊。”
突然，一声爆炸从天边传来，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小花曾在多年前看过一场烟花表演，但论热闹和惊艳，远比不上眼前。
“娘亲，我看不到！”一个嗲声嗲气的嗓音带着埋怨的语气，听上去马上要哭出来。
“孩他爹，你干脆把小宝举起来吧。”
“来小宝，坐爹肩膀上。”前面的男人弯腰，举起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棉袄的小团子不偏不倚挡住了女孩的视线，“怎么样小宝，这回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好漂亮哦！”
小花在后方左冲右突，踮起脚尖也看不到烟花的全景，只好侧身想从右边挤出去，那家酒楼的屋顶肯定能欣赏到，而且还不用跟其他人挤……一心想逃离这拥挤混乱地界的小花，感觉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人的脚，而且是结结实实地踩了两脚。
“啊，真对不起。”女孩抬头，那是个高瘦的青年，一身青色锦衣，面色有些痛苦地望向自己。肯定很疼，小花心想。
“没……没事……”虽然是这么说，青年一只手却捂着脚背单脚站着，模样有些滑稽。
来柳泊也快一年左右了，镇上的人也见得七七八八，这青年倒是有些面生。
小花没多想，却正好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油纸包，灵机一动：“不好意思，我踩了你，就用这个当做赔礼吧。”女孩把抱着栗子的油纸举到青年面前，语气无比真诚。“新出锅的栗子，很甜哦。”
“不不，不必了，姑娘也是无心的，不必介怀。”
“那怎么行，不然你也踩我一脚还回来？”
“呃，啊？”青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肯吧？那就收下栗子，拿着吧！”要是那条咸鱼看到我又乱买这些小吃，又该心疼钱了，吃不完也决不能带回去！小花把油纸包塞到那人怀里，转身奋力挤出人群。开什么玩笑，再耽误下去烟花都要放完了。
从青年的角度看，女孩比他矮一头，天边炸开绚丽的烟花，彩色的光芒洒落在她柔软的墨色发丝上，她双眼灵动，带着独特的狡黠，手中糖炒栗子丝丝缕缕香气顺着鼻孔，直接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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