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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于闲哥,要再来碗汤吗。”本应是问句的话从女孩嘴里说出来直接成为了陈述的口吻,那双灵动的眸子此刻波澜不惊,线一般极细的竖瞳紧紧锁定在于闲身上。

    “呃,嗯!”于大人手一抖,差点把碗砸地上,赶紧又给自己盛了汤,闷不做声喝汤吃面。

    小花又扭头看向潭郢,面无表情:“老哥,面好吃吗。”

    潭捕头叼着根面条使劲点头,生怕女孩不信紧接着给自己又夹了好几筷子面,两人这会儿也不尴尬了,疯狂给对方使眼色。

    于闲:都怪你,叫你来吃饭就吃饭,你干嘛也拒绝她啊!

    潭郢:你凭什么不来!

    于闲:我真的不饿啊!

    潭郢:信你个鬼!

    于闲:现在好了,怎么办!

    潭郢:不知道!

    于闲:你安慰一下啊,这丫头生起气来太可怕了啊!

    潭郢:我不会啊!你口才好,你来!

    于闲:我不敢说话啊!要不……你给她顺顺毛?猫咪不都喜欢顺毛吗?

    潭郢:不要出馊主意,我还想要我的手啊!

    于闲:我不管,都是你害得船散架,不然咱俩也不会吵起来!你来!

    潭郢: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小心眼儿,你来!

    良久,直到入夜,窗外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小花终于略显满意地点点头:“吃饱了吗?”

    蘑菇汤已经见了底,小白菜只剩几片菜叶躺在盘里,面条和卤子从未吃得如此干净过。于闲和潭郢默不作声,视线不看对方,却也不敢看女孩,显得飘忽不定。

    座椅被拖动,与地面发出略显刺耳的摩擦声,女孩终于坐下,眼中少了些许戾气:“说吧,到底怎么才能和好?”

    又是一片寂静,谁也没答话。

    女孩早就料到这种情况,长舒一口气又换了个问题:“大家都自己人,都明白平时什么德行,干脆摆到台面上来说吧,到底为什么吵?我看不光是因为船散架吧。”

    听到这里,于闲轻抿下唇,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别处,潭郢则换了个姿势,将左腿叠在右腿之上,两个人都别扭得紧。

    “于闲哥?”小花见状,开始单个讯问。

    目光游离、实际上被撑得不行的于闲张口打了个嗝:“嗝……没,没啥。”

    感觉到视线移向自己这边的时候,潭捕头竟然开口了:“还因为他整天不务正业,就想着他的船。”

    也难为于县令,狭长的丹凤眼瞪得溜圆:“你说谁不务正业,我是看完公务才去的好不好!”

    “上午就出门,天快黑才回来。”潭郢继续控诉,“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点也不管了。”

    “哎你少来啊,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不就让你在衙门里多留神点儿,有事赶紧去叫我吗,你整天除了巡街还干点啥了?再说家里也没什么事情用你操心啊。”

    “这么大个衙门县太爷不在,就我一个捕头站着多空虚。”

    “十几个捕快还有赵师爷呢,不都陪着你吗!”

    “他们能代替县令吗!”

    小花托着茶杯抿了口茶,砸吧砸吧嘴,怎么品出点儿怨妇的味道。

    桌对面的俩人还在絮絮叨叨,从船到公务,从公务上升到家务,从家务升华到修炼,从修炼进阶到今后的相处模式……把什么叫“翻旧账”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是积攒了多久的怨气啊?

    “好了好了,打住!”小花揉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制止两人无止境的互相攻击,用下巴指了指潭郢的方向,“总的来说就是你嫌他不干正事,整天造船。”又扭头看向抱着双臂的于闲,“你嫌他每天只是巡街,多一点别的事都做不好,对吧?”

    “哼。”

    “呵。”

    “……”嗯,回答得很好,两声语气词看似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充满了蔑视之感,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

    “这还不简单。”女孩露出看似和善的笑容,继续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对调一下不就好了?”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都没明白女孩说的什么意思。

    “于闲哥代替老哥去巡街,完成捕头的工作,老哥在衙门处理日常事务,干完活儿你们还是跟平常一样爱干啥干啥,吃馄饨的吃馄饨,造船的造船,怎么样?”

    此话一出,于闲和潭郢都有点震惊,尽管心里没底,但碍于面子都没表现出来,相反,两人互看一眼,竟然同意了。

    “行,不就是巡街么,巡完就没事了对吧?”于闲故作轻松地问道。

    “嗯哼。”女孩点头,“老哥你呢?”

    潭郢扯动嘴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所谓。”

    ……

    月落云起,太阳升得越来越晚了,热量正从这片广阔的平原地带被一点点抽离,清晨的露水凝结成片片白霜铺满整个城镇。小花照常窝在自己的被子里睡得香甜,隔壁屋的另外一扇门却被推开了。

    于大人……啊不,是于捕头伸着懒腰从屋里晃悠出来,不怎么情愿地在水葫芦旁边佩戴上腰刀,清晨冷冽的空气立刻通过鼻腔侵入四肢百骸,冻得他一个激灵,彻底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他今日还特地换了身暖和又轻便的衣裳,毕竟官服就一身,还是量身定制,他俩谁穿谁的都不合适。

    因为前一天已经由赵师爷打过招呼,早已等候在衙门口的捕快们并不十分惊讶,见人出来,一位站在最前边、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捕快上前行礼道:“大人,巡街人员已到齐,可以出发了。”

    “嗯,很好。”于闲满意点头,抬脚刚想迈步,却又退了回来,“呃,走……哪条路?”

    县衙门口就是条横亘东西的主街道,前方还有好几户商户店铺,通过它们进入弯弯曲曲的小街巷,就可通往不远处的民宅和集市。

    年长的捕快道:“回禀大人,通常是兵分两路或三路直到城门口集合,潭捕头跟随哪支队伍是不固定的。”

    于闲一挑眉,心说那傻狗还挺会安排,自己一直以为是整队人每天绕城一圈呢。

    “那就兵分三路,我跟随这队吧。”于闲指了指通向西街的方向,捕快们熟练地站好队伍,随着于捕头一声令下,三支队伍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出发。

    与此同时,县衙后院的另一扇屋门也被缓缓推开,冷不丁不用巡街的潭郢莫名有些不适应,以至于自顾自站在门口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洗漱换衣。

    早上无人击鼓,县令大人自然也不用升堂审案,可以直接去书房整理案卷,唯一的缺点是吃不到城口苏大娘的小馄饨了。

    刚到书房,赵师爷已经等在里面,见潭郢过来便起身迎接。

    “大人,今日继续整理今年的卷宗,看看有无疏漏,还有一些预算拨款的事宜。”不等潭郢落座,老头就开始安排起来。

    整理卷宗潭郢多少还是知道的,有时于闲一个人忙不过来也会找他和小花一起帮忙,可是预算……“什么预算?”

    “这不马上入冬了,为了节省开支,精准预估预算,都城每年的预算都是按照一季度一节的,要赶紧总结上个季度花费的银子,再预估入冬后需要的钱。”说着,赵师爷把算盘摆到临近潭郢的桌上,“不必担心,在下会帮您一起算的。”

    你能帮我确实很感谢你,但现在问题不在这里。“那个……算盘,我不会用。”

    潭郢眼睁睁看着老头一小点儿的眼睛瞪逐渐变得溜圆,满脸的不可置信,但又碍于他的身份不好直接骂出口,震惊半晌才艰难询问道:“您,您不会用?没用过算盘?”

    潭郢点点头,看老头的样子好像不会用算盘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心说自己活了几百年确实没什么地方用得着这东西啊。

    “那您没见别人使过?”

    “见过是见过的。”问题是对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或者平时用不上的东西,他压根就不往脑子里记,比如八卦,也比如算盘。

    赵师爷安耐住仰天长叹的心情,硬生生把自己从崩溃的悬崖边拉了回来,说道:“既然如此,我来计算,大人帮我将数字写下来罢。”

    听闻不用算数拨弄算盘,潭郢满意提笔:“可以。”

    话分两头,柳泊县大街上照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大家都上街采买东西准备过冬,因此集市上卖菜的农户比往日多出不少,大多是白菜、腊肉之类容易保存的食物。

    平日里潭郢要巡街,因此起得最早,于闲随后起床先出门吃个早点,再转悠回衙门处理公务,有时再处理几个鸡毛蒜皮邻里邻居的小事,这一天也就算过去了。这么早的柳泊集市景象,于闲倒还真没见过,昨日里烦躁憋屈的心情被冷冽却清新的风吹散,整个人精神不少。

    于是,小商小贩和来往的行人今日都抬着脑袋,好奇盯着走在巡街捕快队伍最前方的青年,虽然没穿统一官服,但那身绣着暗纹的纯白束腰短打劲装,衬得青年儒雅之上更添英俊挺拔。

    只是这青年看起来貌似有点眼熟哦,在哪见过来着?

    于闲挎着刀,带着满满的新奇和轻松,路过飘散着鲜香和热气的沿街小吃摊,路过有着显眼招牌与偶尔传来女子娇笑的胭脂铺,路过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的铁匠铺和木匠……啊,好想进去看一眼啊,之前正好有个关于木工的疑问急需行家解答,毕竟自己的船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

    带着巡完街之后要赶紧到木匠铺看一眼的想法,于闲加快了脚步,拐过一处布满青苔的墙角后便进入了住宅区域,这里大多是普通的农户或猎户,由于地广人稀,因此住宅间彼此的距离并不是很近,而省下来的土地也被利用起来种上了水稻,如今正值丰收尾声,各家各户都抓紧时间在田地里忙碌着。

    “哎呀,找到了没啊?”不远处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询问,于闲带着几个捕快走到近前,看清一间满是篱笆和车矢菊的院落,门口坐着个白发苍苍但看上去身体依旧硬朗的婆婆,焦急的目光越过门前泥泞的小道投向稻田地里,高高矮矮的水稻丛间有个弯着腰的身影,正不断将手伸进淤泥里艰难地寻找着什么。

    “还没呢,阿婆!”

    “这可怎么办啊,就这么一件家传的东西,日后要给你当嫁妆的。”

    “好了阿婆,反正那扳指就掉在咱家的稻田里,放心,早晚都能找到的!”稻田里的女孩直起身,一张娃娃脸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还带着两朵未消的红晕,看年纪顶多十五六岁,裤腿和衣袖都卷得老高,她擦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继续道,“您坐着歇息,我来找就成!”

    此时笼罩田间的薄雾渐渐消散,太阳慵懒地贴着地平线,四周少了熙攘的吆喝,多了虫鸣蛙语,小孩子跑跳的笑闹声,以及斧子劈砍木柴的笃笃声。

    衔接集市的小路上缓缓走来几个高大的身影,女孩眯起眼睛,将手搭在眉间望过去,立刻欣喜地呼唤了一声:“是潭大人来了!”

    女孩从稻田里跳出来,赤着脚跑到小路中央,却被越走越近的为首一人惊了一跳,见那人笑眯眯的模样,女孩歪着脑袋疑惑问道:“咦,不是潭大人啊,你是谁啊?”

    于闲身后一名捕快回答:“潭捕头今日有事,这位是于大人。”

    女孩好奇地上下打量眼前人,这人身量和潭捕头差不多高,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而且他似乎特别爱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样。

    于闲觉得这女娃圆脸圆眼睛,长得十分讨喜,便笑着前倾身子问她:“你认识潭郢?”

    女孩点点头:“当然了,潭大人经常来这里巡街,不论大事小事他都亲自帮忙,大家都认识他。”

    没想到那傻狗的人缘儿居然还挺好。于闲看了看女孩脏兮兮的双脚和双手,便又问道:“这片稻田应该都收完了,天气越来越冷,你还下去那冰冷的泥地里做什么?”

    “是阿婆将她的扳指弄丢了。”女孩道,“昨天收稻子的时候,戒指不小心掉到水下的泥地里去了。”

    “哦?是什么样的扳指?”

    女孩压低声音,好像生怕张扬出去似的:“是通体绿色的扳指,阿婆说那是翡翠。”

    “翡翠啊。”翡翠对普通人家来说,丢了确实心疼得紧,况且巡街的目的本就是帮助镇民处理事情,于是于闲自信满满,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不必着急,我们帮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