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不见明月不见卿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邹冰岩话音刚落,门外的何休戈就一脚把门踹开了,怒吼道:

    “严大人再不走,何某就要逐客了!”

    严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邹冰岩的肩膀,话锋一转,道: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总之就一句话,别跟这老何硬碰硬,偶尔撒个娇,没人敢说你软弱!”

    何休戈闻言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这严默口口声声要单独见邹冰岩,难不成就是为了教他怎么在岳父跟前撒娇?

    暗自狐疑了片刻,何休戈摇了摇头,大手一挥,道:

    “来人!传饭!”

    很快,几名侍女抬着小桌子走了进来,不多时,四菜一汤已摆在桌子上,三副碗筷也已整齐摆放好。何休戈一改方才的态度,走到邹冰岩身旁,为他解开手铐脚铐,将他扶到桌子旁坐下,而后自己坐到他对面,开始用膳。邹冰岩也很从容,该吃吃该喝喝,二人虽只字不提,但怎么看都像和谐美满的一家人,显然这不是刻意做给严默看的,而是每天都如此,给君姝留的那只碗里还有热气腾腾的米饭,严默在一旁看着,心想:难不成,何休戈真是疯了?或者说,精神分裂了?

    这时,何休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严默,开口道:

    “严大人别看了,这副碗筷不是给你留的,您还是回去自行用膳吧!”

    邹冰岩闻言,抬起头看了看严默,想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何休戈见状,白了邹冰岩一眼,夹起两片牛肉放进邹冰岩碗里,催促道:

    “看他作甚?好好吃你的饭!”

    邹冰岩无言,只得把头低下去,慢慢咀嚼着碗里的膳食。

    严默长叹一口气,暗道何休戈也许是为了君姝才如此的,毕竟邹冰岩除了受刑,住的吃的都挺好,这对于一个被捕的细作来说,已经是极高的待遇了。

    就这样,严默大摇大摆地出了山庄大门,即刻给溶洞里的小苹和邹冰玉传递了消息。

    邹冰岩毕竟没有叛变,三日后的清晨,看到邹冰玉和小苹领着大理二王子准时出现时,严默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一半,遂快步上前,到小苹跟前低声问:

    “如何?这期间可有大理人前去劫人?”

    小苹摇了摇头,垂眸道:

    “风平浪静。”

    严默闻言,终于能把一颗心完完整整地放在肚子里了,他始终相信邹冰岩不会叛变,也对邹岱青说过会把邹冰岩平安带回,如今,就等着何休戈把邹冰岩送到了。

    不多时,随着明黄色仪仗越来越近,大理皇帝段驭风高大魁梧的身躯出现在大梁使团众人的视线中。严默率众人行礼,段驭风坐在高高的仪仗中,以一种俯视蝼蚁的姿态望着大梁来使,虽然这次交锋大理吃了点儿亏,但作为一国之君,气场绝不能丢掉。

    段驭风抬手让众人免礼,而后又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贼眉鼠眼的太监颠着小碎步朝仪仗后面走去,不多时,何休戈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身晶亮铠甲,长发高束于头顶,一顶御赐的蟠龙银冠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何休戈,在大理享受的是最高礼遇。他右手握一把长刀,刀刃锋利,似能划破苍穹,左手握着一人的小臂,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拖拽。那人一袭白袍,头戴一顶幂离,幂离上垂下的白纱遮住了他的面庞,手腕处两道血红的伤痕可以看得出是长期戴手铐所致,微风吹过,幂离上的薄纱被掀起一角,他清冷的容颜落入众人眼中,大梁使团的来使纷纷投去目光,心头忍不住道一句,好久不见,邹公子。

    邹冰岩有伤在身,走不了多快,在何休戈的大步流星之下显得很是无助,何休戈在大理仪仗前站稳停下脚步,听着自家君主段驭风跟严默说着明面上的客套话,他蹙了蹙眉,忽然捏紧邹冰岩的手腕,低声道:

    “那个孩子还活着,对不对?既然我的人至今都找不到他,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你,把他送去了大梁。”

    邹冰岩藏在幂离下的神色微怔,却什么都没说。

    何休戈这次并未发火,他透过轻薄的白纱,痛苦地望着邹冰岩,沉默良久,终又开口:

    “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回去之后,好好活着。君姝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不想让你死,不管今后的路有多难走,你都要努力地活下去,照顾好那个孩子,那是君姝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也许很多年之后,你会续弦,会有其他孩子,但我希望君姝的孩子不会受到亏待,也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第一个妻子,是一个叫做何君姝的白族姑娘。”

    彼时号角吹起,双方交换人质,何休戈的手慢慢松开,轻轻把邹冰岩往前推了推,低声道:

    “走!别回头!”

    不能让他回头,大梁使团都眼睁睁地看着呢,他一旦回头,大家便能看出他对这里有所留恋,即便能活着回大梁,也必定会被扣上叛变的帽子。

    看着邹冰岩迈开脚步,离他而去,何休戈眼眶微红,心头默念道:

    “君姝,爹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你九泉之下,安息吧。”

    他永远忘不了逼死女儿的那晚,他声声质问她家里出了个敌国细作,她是想拿全家人的性命换一个夫婿吗?君姝在大义与爱情面前进退两难,遂上前一步拔出父亲的佩剑,往白皙的脖颈上一横,鲜红的血顿时浸染了何休戈的长剑。何休戈上前一步抱住君姝,君姝只是喃喃道:

    “爹,女儿不孝,将爱错付,毁了爹爹一世清誉,家中出了敌国细作,女儿难辞其咎,爹可将女儿的尸首献给陛下,说你已将孽女诛杀,兴许……兴许陛下会饶过咱们何家,至于……至于邹公子,女儿求你……求你……留他一命……”

    她知道自己罪深难以饶恕,也知道何休戈下不了手杀她,所以,她自己来动手,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牵挂着的,依然是自己的夫君,哪怕他根本就不是大理人,哪怕他只是利用她盗取军情。

    邹冰岩知道,他在大理的这几年时光,只能尘封成回忆,连启齿向人倾诉的可能都不再有。他一直自诩是个时刻清醒着的细作,这一刻,却心乱如麻,末了,也只能在心头默念一句:

    “别了,君姝;别了,岳父。再会无期,万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