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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战起

    空旷的两仪殿中,刘协正一个人安静的端坐着。自刘备带走两份诏书后,他便一直处在忐忑之中,常常一个人来到这空旷的大殿之中静坐。他较之董承要更聪明,并不会因为刘备指着祖宗发誓便对他完全信任。

    他看到过经历过的背叛实在太多,很清楚在利益面前,所谓的礼义廉耻到底有多不值钱。

    可他真受够了这坐牢一般的日子,掌权的渴望迫使他铤而走险。只要刘备能遵守约定,叩开许都的大门,那他便能仗仰伏、董两家的势力,脱出这个牢笼。

    他要成为真正的帝王。

    只是理想有多丰满,现实便有多骨感。当荀彧带着许攸的信件来到他的面前时,颤抖,如冬日庭院里的阴寒般,瞬间爬满了刘协全身。

    “他,他要杀,杀朕么?”在上下牙的不停碰撞里,刘协好不容易的挤出了这么一句。

    荀彧见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这天下间,又有何人能有如此泼天的胆子?只是,陛下若没有这豁出一切的觉悟,为何要应董承等人孤注一掷的赌局?如今败下阵来,便当有为之割肉的自觉。车骑将军董承勾结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昭信将军吴子兰、议郎吴硕等人,密谋作乱,夷三族。请陛下下诏,随后与董贵人作别吧。”

    刘协闻言,面白如灰,下意识便拒绝道:“不行!”

    荀彧再次叹气,强忍着心中不忍道:“陛下拒了彧,难道还想要面对旁人么?”

    ……

    建安五年除夕,一直驻守彭城的曹仁突然兴兵南下,直扑淮陵,一战斩首早已被人们遗忘多时的袁术旧部——独臂张勋,随后便向阴陵的陈登下达了撤出九江的命令。

    一直在阴陵等待刘备归来的陈登犹豫再三后,最终并未知会驻守合肥的张飞,便退回广陵。

    寿春城外,冬日的朝阳洒遍了大地,孙策大营中,一群身上隐有血腥之气的士卒正围在校场外注视着内里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放对。其中高壮之人脸上的疤痕处处,已完全破坏了其面相,神情亢奋之下,整张脸显得如同地狱的恶鬼。其打法亦极为凶险,每每从其对手的枪刃前避过,谋求反击,只是从其娴熟的躲闪身法便可看出,这个疯子一般的家伙对这种生死之间的刺激极为享受。

    当然,其对手手段更为了得,一杆木枪迅若游龙,每每高壮之人以为能躲开枪刃,却是一股大力击打在身上,若非二人手中皆钝刀木枪,此刻怕早已血溅五步。

    场外众人见高壮者又中了一枪,都喝起了倒彩:“陈头,你又中了,都近十枪了,你到底行不行呀,赶紧下来让兄弟我上去爽爽。”

    高壮之人乃是孙策麾下别部司马陈武,陈子烈,出生于庐江松濨的他如今正正统率着孙策手中的最为精锐的庐江军二千余人。

    闻得部下起哄,陈武臭着脸退了下来,伸手往脸上一抹,挥掉手中的汗水,指着叫嚣得最凶的副将道:“你行你上。”

    众人打闹间,陈武的对手其实早已失了兴致,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喃喃的道:“还是跟那关云长过招来的痛快。”这人不是孙策又是能是谁。

    远处,周瑜摇着鹅毛扇,缓缓的走向孙策这边,冬日难得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孙策见状迎了上去,问道:“汝阴那边,如何说法?”

    曹仁兵临九江,江东众人用屁股想也能知道,许都有变,曹操对刘备的信任已失,最坏的可能,便是衣带诏之事,完全为曹操所知。

    当然,对整个讨曹联盟而言,这所谓的最坏可能,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名字写在衣带诏中的他们,占住了道义的制高点,立于不败之地。

    余下的,不过是众人在此事上,所能收获的利益罢了。

    在这一点上,孙策很是憋屈,为此,他再次派出了孙权前往汝阴。

    周瑜摇了摇头,道:“刘皇叔不在汝阴,张燕称其带着士卒离去,说是想要乘乱取了徐州。可瑜觉着这位皇叔的醉翁之意,怕不在此间。”

    闻得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孙策立时臭了脸,郁闷的道:“滏!这刘皇叔竟然偷跑。罢了,曹仁在侧,不管怎样都来不及了。”

    作为曹操的后方,张燕、刘备、孙策三人参和衣带诏之事,说是忠义,可大家心里都清楚,打的不过是许都那尊泥菩萨——刘协的主意罢了。

    周瑜皱了皱眉,他亦是心中不忿,却是无可奈何。三方酣战,死伤自是难免,如今结成联盟,可相比于雄踞了整个江东之地的孙策,三方中最为弱小的刘备,与张燕的关系更为亲近。

    这位黑山贼出身的汝南之主能容忍刘备的大军出入其治下,可若是孙策敢于越雷池一步,必会引来张燕的雷霆一击。

    为此,孙策的精锐虽早已集结妥当,却只能窝在寿春等待兵进沛国的时机。可这些时日的厉兵秣马,随着曹仁的到来亦是完全失去了意义,有此人盯着,孙策哪里都别想去了。

    “不光刘备,斥候来报,那位往日带着骑军四处支援的关将军,已有月余没见其踪影了。”

    孙策闻言眼睛张得老大,问道:“滏,那合肥的张飞,怕也是……”

    周瑜无奈的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斥候来报:曹仁在陈登退兵后,率一部骑兵直扑合肥,一战而定。

    合肥,不过一座空城。

    与此同时,许都,曹操手执天子诏书,罪董承等人蒙蔽圣听,勾结外力谋逆,下令诛杀之,并夷其三族,本已在大牢之中的董承当夜便被砍掉了脑袋。

    衣带诏还没发动,策划者便已伏诛,更带起了无边的血雨腥风。临近太极宫的一众重臣府邸所在的街道,每日血腥之气弥漫,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便是天家骨血,亦未能保存。此事后来被许都普通百姓恐称为“血色除夕”。

    消息传到邺城,正在组织大军的袁绍并未过多理会,这些人的命,不过是给陈琳的檄文增加一点调料罢了,有刘协的血诏在手,不管曹操作何应对,道义之上,他亦占尽上风。

    师出有名,已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建安六年初,袁绍在邺城拿出天子血诏并当众宣读了陈琳操刀的讨曹檄文。天下哗然,曹操此前屠杀朝臣的原因,此刻水落石出。

    檄文一出,曹操声名狼藉,天下各地拥兵之人纷纷响应。

    张燕的反应最快,出兵直扑平舆,与程昱于固始大战一场。孙策则是在曹仁撤回淮陵后,轻松的拿到了刘备弃下的半边九江之地。

    扬州往西,荆州之地,荆州牧刘表此时正自顾不暇。

    建安三年,因刘表的怠慢而心生不满的长沙太守张羡在临湘人桓阶的劝说下,带着自己治下与零陵、桂阳三郡叛变,投降当时占据“大义”的曹操。整个荆州南部沦陷,刚刚胜过曹操还没高兴多久的刘表不得不遣兵平叛,却被阻挡在最北面的临湘城不得寸进。(注一)

    其间,那位历任零陵、桂阳两郡太守之位深得三郡民心的张羡病故,刘表以为时机正好,再次往长沙增兵,并劝说三郡百姓投降。

    三郡百姓并未对此卖帐,反而推举了张羡的儿子张怿继位,远在许都的曹操乐见其成,诏书随后便到了长沙。消息传到江陵,刘表落了个跟陶谦一样的下场。

    曹操为此得意了好一阵子。

    如今,衣带诏横空出世,三郡士气跌到冰点,刘表乘机一战而下,吞得三郡之地,自此南收零、桂,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馀万,刘表的势力达到了顶峰。

    当然这是后话,建安六年初的刘表,还在为南部三郡之事忙活,压根无暇他顾。

    他的老对手益州刘璋的状况亦不遑多样,刘焉死后,益州的实际掌权人赵韪升任征东中郎将。

    去岁,有心染指益州牧之位的赵韪密谋益州数家大姓,掀起叛乱,席卷了整个四川盆地这片益州最为富庶的地方,蜀、广汉、犍为、巴四郡皆牵扯其中,刘璋如今哪有还有心思理会千里之外的破事。

    本来相对稳定的荆、益两州忙于叛乱,其北面的司隶与雍凉却出奇的平静。

    钟繇,钟元常这位颍川出身的寒门子弟确实了得,在曹操许了司隶校尉之职以及“不拘科制”之权后,不过半年,便令马腾、韩遂两员关中最大的军阀遣子许都为质。随后,整个三辅之地便安稳了下来。(注二)

    随着夏侯惇率兵进驻雒阳,整顿周边秩序,钟繇亦开始回迁关中百姓。毕竟,三辅之地委实过于荒凉,不及河南土地富庶,且汾水之滨的南匈奴投效袁绍之后,其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如今整个关中,皆在其铁骑之下。

    为此,钟繇联合马腾、韩遂等人在平阳给呼厨泉来了一个狠的。

    话说袁熙大婚之后,高干再次带着三千精锐越过太行山,从涉国进入上党,在上党望族们的帮助下,在漳水之旁偷袭了张杨的大营,再高、吕二人的夹击之下,张杨大军濒临崩溃,被匆匆而来的夏侯惇军救了下来。自此羊头山阴便成了四方混战之地。

    吕布在收了袁绍不少的财物后,与高干结成联盟,时不时的往长平亭派遣骑兵,吓得张杨这位并州老乡龟缩不出。

    直到南匈奴数千骑军突袭了雒阳,虽未破城,可雒阳周边又再沦陷于异族的铁蹄之下。

    夏侯惇花了近半年才整顿好的雒阳周边秩序,再次混乱了起来。无奈,夏侯惇只能退兵回雒阳平乱。

    随着夏侯惇退兵,自问打不过吕布与高干联手的张杨退到高都,依仗泽州盆地茂密的山势防守。

    南匈奴这群胡人见夏侯惇回师,立马退走,却在弘农渡黄之时被钟繇等人伏击,残军往北逃亡而去。马腾率军追击至河东平阳县,围之。

    一番厮杀后,呼厨泉只余数十骑往北突围狼狈而去。自此,直至钟繇离任,南匈奴皆不敢于关中之地为祸。

    如今,衣带诏事发,不少本已投效曹操的关中军阀响应了袁绍的讨曹号召,出兵关东,却被马腾联手韩遂无情的镇压了下来。

    建安六年春末,衣带诏一出本应人人喊打的曹操,却意外的只受到了来自南面的进攻,亮瞎了一众心怀汉室者的眼,亦给汉皇室那仅余不多的威望来了个背刺。

    在这诡异氛围中,袁绍带着他的十万大军出发,直奔许都而来。

    注一:张羡。清代《张仲景传》作者孙鼎仪认为张仲景与张羡为同一人。其根据便是“景”与“羡”同义,皆有向往之意。而唐代医家甘伯宗《名医录》中所载张仲景曾为长沙太守,可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史书有相关的记载,而张羡在建安初便病死,张仲景则是活到了十多年后,所以同一人之言多是医家为自抬身价的牵强附会。

    注二:不拘科制意思便是不为规章制度的约束,即是说曹操承诺钟繇只要能稳住关中局势,不管钟繇使用了什么手段,事后都能不被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