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众生无相（5300）
左宗岐所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沉入地下，以身化石，全身心投入术种之中的时候。
村庄中的土路上，忽然有一人持着火把，脚步慌乱的跑向祠堂，一边跑，他还一边惊恐地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听到这话，原本静坐在祠堂中焦急等待的人们顿时迎向屋外。
就看见那被派到下溪村的其中一个人，浑身狼狈的跑回来。
村长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不好了？”
这人猛地驻足，气喘吁吁道：“神使，神使，”
“神使怎么了？！”
“神使来不了了！”
“什么？”身后人群顿时惊叫一声。
紧接着便是哀鸿遍野，众人不断发出哀叹。
而村长这时却没有惊慌，反而是看着这人问道：“不是派你去下溪村看着情况吗？派林去神庙的吗？你怎么知道这情况的？”
“是貘，是貘从镇上回来，带回的消息。”
“下溪村的貘？”村长疑惑道，貘此人他当然认识，虽说和下溪村那个狼崽子整日厮混在一起，但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可是他又怎会活着，还知道神使来不了了呢？
“你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他赶忙问道。
“这，这，”这人念叨半晌，可那离去的金光身影、半途而来的赤色倩影、还有突然归来的貘所说的话，乱糟糟汇成一团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哎呀，说来话长，我带您过去下溪村您当面和他说吧！”
当即就要拉着那村长要往下溪村去。
“村长不能去啊，哪里危险。”
“对啊，去不得。”
“你这小子安的什么心？怎能让村长去那等险地？”
听见这话，旁边的人连忙出来阻拦。
但村长却抬起手，示意先别说话，凝望了这人半晌，见其目光诚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左宗岐看着凝望着自己的九张面孔，
这九张面孔，乃是他炼化的那梦幻灵境中的九只灵物所留下的附属品，是这九只灵物在被灵境意志拖入灵境之前的一生经历的记忆所化。
在化作灵物之前，他们无一不是凝种有成的术士，不论是人是妖，是精是怪，其经历是否丰富。至少都是诞生了神魂，方才能在被炼化成灵物之时，记忆化作执念，形成代表执念的浓郁气味。
这气味，是他们执念的一种表象。
所谓情深则执，反过来说也是一样，丰富的记忆、扎根的执念，带给了他们剧烈的情绪。
左宗岐能够感受到，正是在啃食凶猿之灵时，他们将其中斑驳杂质吸收，诞生了新的灵性后，这新生的蒙昧灵性不可避免的被这执念所侵染。
他们才成了现在这幅诡异的模样。
这样的灵物左宗岐还是第一次接触。
而正如之前他们在傩神术种驱动之下，可以吞噬凶猿灵性一般。
这便是这些面孔为他所知的神异之处。
但此刻，在那一双双凝视着自己的眼中，左宗岐却看出每一双都带有一种极端而纯粹的情绪，死死地盯着他，直教人心中发慌。
这面孔之中，还有他所不知道的玄妙。
因此关于如何祭练这些面孔，左宗岐心中只有一点初步的想法。
具体怎么做，他还需在观察一番，对这面孔有一个充分的了解。
同时，此前炼化灵物之时，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这傩神之术后，对于傩神术种的修行也诞生了一些想法。
他也要在此次祭练之中，将之践行。
缓缓演化的傩神符文猛然一静，放出幽幽灵光，灵光宛如沉静湖水，寂静无声的流淌向九张表情各异的面孔。
虽然寂静无声，但漆黑的灵光却带着浓烈的的压迫、沉寂与肃杀。
这是在逼迫这些面孔，要看看他们在生死的危机之下，会爆发出怎样的本领。
此刻，这些面孔中已经萌发的灵性让他们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但在这镇压之下，他们的反应确是各不相同。
如那满脸横肉的壮汉脸庞，疯狂的晃动、挣扎。
那只甲虫，它大大的复眼之中，便流露出一股孺慕之情，变得诧异。
那娇俏的少女，严重却满是幽怨。
又或者那个满脸悲苦的男人……
每一张面孔此刻都像是彻底的贯彻着一种极端的情绪，在致命危机之下，以情绪的变化，做出了各不相同的反应。
左宗岐心中了然，这是他们在发自那种怪异灵性之下，本能的反应。
他们不会思考，只会凭借本能的情绪反应行事。
正如此刻，随着这灵光的蔓延，一股浩瀚深邃的神威，仿佛滔天巨浪、万丈神岳般，以一种更加厚重、凝实的方式自四面八方往他们横推而来。
致命的威胁，强烈的求生意志，使他们顿时爆发出尖锐而凄厉的嘶吼。
他们不通语言，但是发自灵性的嘶吼中却带着纯粹而极端的情绪，让人闻之便明其中之意。
纯粹的杀意、绝望的哀求、心死的悲痛，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尖锐的嘶吼直达左宗岐心神，种种情绪汇聚一起，竟刹那间将他冲击的失神。
与此同时，这九张面孔便也趁着这刹那的失神挣脱符文浓重的神威而出。
鼓荡起各自那稀薄的灵性，冲击向四面八方横压而来的灵力。
但即已入彀，又怎可能让他们逃脱？
左宗岐只是失神了刹那，便恢复过来。
“能以浓烈到极致的情绪色使人失神。”左宗岐心头暗暗记下。
而后在度发力。
这一次，便不只是浓重的灵力带着神威覆压而来。
只见那原本高悬其上的繁复符文，这一刻顿时仿佛活了归来一般。
牵出一条条轨迹融入灵力之中，往这九张面孔而去。
他要再逼这些面孔一把。
厚重的灵力不断推进，将九张面孔所能活动的空间不断挤压。
而一张张面孔仿佛也意识到了死期将至，脸色不断的变化着，表情越发的凝重、恐惧。
忽然，那张木然的壮汉脸嘶吼一声，他的眼神变得决绝而凶狠。
一根根黑色毛发顺着他的脸颊不断生长，鼻孔往上翻去，四颗狰狞尖锐的獠牙带着涎水伸出嘴唇。
活脱脱一副猿猴之像。
左宗岐只觉得那张面孔中的灵性大变，从一开始时的弑杀忽然变得决绝，似乎是想要和他进行奋死一搏般。
这是……绝境之下，将那只凶猿的记忆情绪融入自身？！
见此，左宗岐心中一笑。
这些面孔啃食掉凶猿之灵之后，输送给傩神术种的都是纯粹的灵性。
也就是说，在吞下凶猿之灵后，是以自身将那凶猿之灵筛过一遍，
这也是左宗岐之所以想要将之炼化的原因之一。
但同时，在面孔中也就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凶猿的痕迹。
而现在，这潜藏在面孔深处的痕迹已经被他逼了出来。
那壮汉蜕变成一只半人半猿的怪异面孔，非但没有冲击向覆压而来的灵力，反而一双眼睛带着阴毒与贪婪地看向其他面孔。
顿时张开血盆大口，撕咬向前。
狭小的空间之内，一张面孔躲闪不及，一张面孔忽然被那人猿面孔利齿咬在左脸，只见人猿面孔猛地一嘶，那被咬住的面孔当即被撕下左半张脸。
这一下来的极为迅猛，一直关注着的左宗岐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心中一怒，一时不察，竟差点让这该死的怪物坏了他的大事，要知道这面孔一共也仅有九张。
毁了任何一张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
但紧接着，他动作忽然一顿。
只见被咬住的面孔爆发出一股惨烈的嘶吼，似乎是因为半张嘴被撕下凄厉的喊叫中，还带着漏风声，一声喊叫之后，那残余的半张面孔，也开始化作点点光华，渐渐消散。
而那变化完整的人猿面孔也仿佛在虐杀中感受到了快感，神情更加激动的凑了上去，盯着那惨叫不断地半张残面不断撕咬。
其他面孔仿佛也在此刻感受到了危机，开始发疯狂的蜕变，或是长着一两颗长长兽齿，或是脸上长出黑色毛发，都能隐隐能看出凶猿的样貌。
而后，随着那残余的半张面孔被不断凌虐，化作点点化作点点光华，这些面孔则是面色贪婪的吸取着。
“这是……贪婪，凌虐，他们没有理智，所做一切只是发自执念所带来的情感与欲望。这是一群只受欲望驱使的怪物！”
随着这些面孔不断展现出全貌，左宗岐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本质。
而心中也隐隐有了解决他们的方法。
只见四面八方的厚重灵力忽然一变，化作一尊四脚龙纹扩口方鼎。
将这些面孔尽数装在鼎腹之中。
那鼎口宽大，没有丝毫阻拦，众多面孔在其中甚至都能感受到鼎口之外有着香甜的气息，那时左宗岐术种之内那些山川、草木的灵性痕迹。
察觉到这一点的面孔顿时便往上冲去，哪里便是饱食之路。
忽然，只见大鼎斗转星移，忽然之间离开了傩神术种之内，出现在那水滴状，色彩斑斓的行墨术种之下。
那水滴状的行墨术种之中，一道五颜六色色彩斑斑斓的水流，宛如天河决堤般，狠狠灌入方鼎之中。
还在冲向鼎外的面孔顿时被这七情六欲之水狠狠拍击，尽数砸在鼎底。
但紧接着，他们的脸上又泛出狂喜之色。
因为这七情六欲之水中，还蕴含着傩神术种还没来得及炼化的浓郁灵性，而且其中灵性本就出自他们，自然与他们契合无比。
这些面孔顿时各自找上最为适合自己的情欲水流，张开狰狞大嘴肆意吞食。
但左宗岐又岂会让他们就这样强大下去？
这样的强大可不是他所要的，他要的，是混乱！
既然他们现在是一群被情欲所驱使的怪物，那么就让他们的情欲更加混乱，彻底变成一个充斥着各种各样极端情绪的怪物！
只见这傩神灵光所凝成的大鼎之中顿时发出晦涩难懂的声音。
声音在鼎内回荡，还在吞噬着七情六欲之水的八张半面孔听到这灌耳之音后，顿时一股杀伐之意浮上眼眸。
与此同时，这声音仿佛在告诉他们，一个个天敌，就在他们身边。
大鼎之内，顿时乱作一团，八只半的面孔当即找上彼此。
开始一场疯狂的厮杀。
正是左宗岐以傩神之术发出挑拨的灵音，跳动他们心中的残暴杀念。
或者说，这才是傩神之术本身的神通，沟通天地之灵！
而本就没有理智的他们自然是那股情绪上来，便顺着那股情绪行为。
一时间，方鼎之中一张张面孔相互撕咬，不断的破碎。
而与此同时，行墨术种也随之而动。
行墨术种，本是最低等的杂术，其功用也不过储存墨水，而后控制着放出，能使案牍之人方便书写。
但在左宗岐手上，以七情六欲之水为墨，再辅以傩神术种之探查。
只见一股股散发着浓郁灵性的七情六欲之水在面孔的激烈厮杀之中，宛如一枚枚有灵智的灵丹妙药。
但凡有那一张面孔受到丝毫损伤，包含灵性的七情六欲之水便混杂一起，涌入其中，使其恢复。
时间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就在左宗岐操纵不断操纵着两枚术种的神魂终于感到疲倦，那行墨术种之中的七情六欲之水殆尽，行墨术种逐渐恢复透明本色之时。
大鼎之中，九张面孔在七情六欲水的不断补充之下，逐渐变得巨大，也从单一色彩渐渐变成一副五颜六色之状。
而随着她们之间不断的相互撕咬、吞噬、消化，没有理智存在的极致情绪相互融合，具体的面容也变得难分人妖、老幼、男女。
或者说从他们的脸上看得见此前他们所有面孔的影子，却又与他们此前完全不同。
用一句话来形容便是——众生相为无相！
见一张无相之脸便可见得众生！
他们之间的灵性，也在逐渐变的相似，这种相似来源于混乱，每一张面孔之中都蕴含着各种不同的情绪，混乱，成为他们的共性。
“火候到了，接下来能够练成什么样子了，就要看造化了。”左宗岐暗道一声。
只见位于烛龙灯之上的傩神术种一枚繁复的符文忽然间显现而出。
浩荡的傩神灵光汹涌而出，将烛龙灯与七情六欲水枯竭的行墨术种蛮横的推向一旁。
直直落向硕大的方鼎之上，化作一展龙纹顶盖，与方鼎严丝合缝紧密合一。
而后一道道灵光宛如流矢飞星，不断击打灵纹方鼎四面八方。
发出一道道闷响此起彼伏的响起，仿佛奏响一道古老荒蛮的乐曲。
这是傩逐之术，宛如之前的龟息之术一般，虽然术种已然崩坏，凝种修行的经历却依旧存在他的心中，故而如今如依旧能够使用出来，只是远不如凝聚术种之后的威能。
如龟息之术，左宗岐以其中呼吸关窍使自身肉体陷入龟息之境，但这样的龟息之术只能做到屏息静神，只能算得上伪龟息，却达不到真正的龟息之境，更无法使神魂陷入龟息分毫。
但傩逐之术不同，尽管其术种也已崩坏，但是傩逐、傩神、傩舞三种术同根同源。
他以傩神之术的灵力使出傩逐之术的奥妙，至少能发挥出五成傩逐之术的奥妙。
散发着古老荒蛮的乐曲在方鼎之中不断回荡。
早已灵性相合的九张面孔顿时随着这乐曲不断颤动，也让他们激荡不已的灵性渐渐陷入沉睡。
与此同时，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不断将他们推向一起。
一张张那么面孔在颤动中缓缓汇聚，而后一层层的摞在一起。
正在此时。
那鼎盖掀飞，傩神术种从天而降，狠狠砸在面孔之上。
古老的符文闪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一张张面孔顷刻间砸的四分五裂。
连带着其中的凝聚的灵性都开始崩散。
彩色的碎片碎屑在大鼎之中四下飞舞，宛如梦幻。
这时，古老的符文，再次绽放神光。
繁复的符文之上，一笔一划都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副古老的画作。
一个身披冕服长袍，头戴古老玉冠，看不清面容之人，肃立天地旷野之间念诵着佶屈聱牙的神灵之语。
伴随着他的念诵，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虚幻，山、水、天、地，都不在是原本的样子，而是变化成一个有一个的神灵，或俯卧大地，或高耸云端，或伫立天地之间。
忽然，这一切画面尽数消失，那符文已经消失不见，现出左宗岐神魂虚影。
此时的左宗岐一如那画面中的人一般，身披冕服长袍，头戴古老玉冠，立这一片彩色之中。
符文化作冠冕，加持在左宗岐身上。
这一刻，他与的神魂与术种之符文彻底相合！
此时的左宗岐也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意境。
他书写傩神术种之符文十余载，又凝聚傩神术种数载，可是直到这，经历过重重劫难，傩神术种几近崩溃在恢复，其余术种尽数不存的一刻，才真正的与这傩神术种彻底合一，体会到傩神术种之神异。
这正是他在炼化灵物之时，对这枚傩神术种的发现，符文，乃术种之神魂。
他庄重肃立，口中念诵起古老晦涩，佶屈聱牙的神灵之语被他抑扬顿挫的一字一字吐出。
面前飘洒的彩色灵性这一刻仿佛听到了召唤一般，星星点点的汇集而起，化作一张彩色面孔。
这面孔千变万化，不断的变化成男女老少，人妖精怪的脸颊，正是众生之相。
紧接着，那片片碎裂的面孔，也随着汇聚成了一张巨大的、与灵性面孔一般无二的脸。
而后，灵性面孔化作一道光华引入那巨大面孔之中，它终于化作一张让人一眼望去什么都记不住，却又能立即想起最重要的人的平平无奇的面孔。
这面孔猛然睁眼，眼眸中飞快的闪过相互纠葛的七情六欲之色后，最终化作一道忠诚的目光。
看着左宗岐缓缓开口道：“主人。”
就在他沉入地下，以身化石，全身心投入术种之中的时候。
村庄中的土路上，忽然有一人持着火把，脚步慌乱的跑向祠堂，一边跑，他还一边惊恐地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听到这话，原本静坐在祠堂中焦急等待的人们顿时迎向屋外。
就看见那被派到下溪村的其中一个人，浑身狼狈的跑回来。
村长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不好了？”
这人猛地驻足，气喘吁吁道：“神使，神使，”
“神使怎么了？！”
“神使来不了了！”
“什么？”身后人群顿时惊叫一声。
紧接着便是哀鸿遍野，众人不断发出哀叹。
而村长这时却没有惊慌，反而是看着这人问道：“不是派你去下溪村看着情况吗？派林去神庙的吗？你怎么知道这情况的？”
“是貘，是貘从镇上回来，带回的消息。”
“下溪村的貘？”村长疑惑道，貘此人他当然认识，虽说和下溪村那个狼崽子整日厮混在一起，但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可是他又怎会活着，还知道神使来不了了呢？
“你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他赶忙问道。
“这，这，”这人念叨半晌，可那离去的金光身影、半途而来的赤色倩影、还有突然归来的貘所说的话，乱糟糟汇成一团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哎呀，说来话长，我带您过去下溪村您当面和他说吧！”
当即就要拉着那村长要往下溪村去。
“村长不能去啊，哪里危险。”
“对啊，去不得。”
“你这小子安的什么心？怎能让村长去那等险地？”
听见这话，旁边的人连忙出来阻拦。
但村长却抬起手，示意先别说话，凝望了这人半晌，见其目光诚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左宗岐看着凝望着自己的九张面孔，
这九张面孔，乃是他炼化的那梦幻灵境中的九只灵物所留下的附属品，是这九只灵物在被灵境意志拖入灵境之前的一生经历的记忆所化。
在化作灵物之前，他们无一不是凝种有成的术士，不论是人是妖，是精是怪，其经历是否丰富。至少都是诞生了神魂，方才能在被炼化成灵物之时，记忆化作执念，形成代表执念的浓郁气味。
这气味，是他们执念的一种表象。
所谓情深则执，反过来说也是一样，丰富的记忆、扎根的执念，带给了他们剧烈的情绪。
左宗岐能够感受到，正是在啃食凶猿之灵时，他们将其中斑驳杂质吸收，诞生了新的灵性后，这新生的蒙昧灵性不可避免的被这执念所侵染。
他们才成了现在这幅诡异的模样。
这样的灵物左宗岐还是第一次接触。
而正如之前他们在傩神术种驱动之下，可以吞噬凶猿灵性一般。
这便是这些面孔为他所知的神异之处。
但此刻，在那一双双凝视着自己的眼中，左宗岐却看出每一双都带有一种极端而纯粹的情绪，死死地盯着他，直教人心中发慌。
这面孔之中，还有他所不知道的玄妙。
因此关于如何祭练这些面孔，左宗岐心中只有一点初步的想法。
具体怎么做，他还需在观察一番，对这面孔有一个充分的了解。
同时，此前炼化灵物之时，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这傩神之术后，对于傩神术种的修行也诞生了一些想法。
他也要在此次祭练之中，将之践行。
缓缓演化的傩神符文猛然一静，放出幽幽灵光，灵光宛如沉静湖水，寂静无声的流淌向九张表情各异的面孔。
虽然寂静无声，但漆黑的灵光却带着浓烈的的压迫、沉寂与肃杀。
这是在逼迫这些面孔，要看看他们在生死的危机之下，会爆发出怎样的本领。
此刻，这些面孔中已经萌发的灵性让他们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但在这镇压之下，他们的反应确是各不相同。
如那满脸横肉的壮汉脸庞，疯狂的晃动、挣扎。
那只甲虫，它大大的复眼之中，便流露出一股孺慕之情，变得诧异。
那娇俏的少女，严重却满是幽怨。
又或者那个满脸悲苦的男人……
每一张面孔此刻都像是彻底的贯彻着一种极端的情绪，在致命危机之下，以情绪的变化，做出了各不相同的反应。
左宗岐心中了然，这是他们在发自那种怪异灵性之下，本能的反应。
他们不会思考，只会凭借本能的情绪反应行事。
正如此刻，随着这灵光的蔓延，一股浩瀚深邃的神威，仿佛滔天巨浪、万丈神岳般，以一种更加厚重、凝实的方式自四面八方往他们横推而来。
致命的威胁，强烈的求生意志，使他们顿时爆发出尖锐而凄厉的嘶吼。
他们不通语言，但是发自灵性的嘶吼中却带着纯粹而极端的情绪，让人闻之便明其中之意。
纯粹的杀意、绝望的哀求、心死的悲痛，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尖锐的嘶吼直达左宗岐心神，种种情绪汇聚一起，竟刹那间将他冲击的失神。
与此同时，这九张面孔便也趁着这刹那的失神挣脱符文浓重的神威而出。
鼓荡起各自那稀薄的灵性，冲击向四面八方横压而来的灵力。
但即已入彀，又怎可能让他们逃脱？
左宗岐只是失神了刹那，便恢复过来。
“能以浓烈到极致的情绪色使人失神。”左宗岐心头暗暗记下。
而后在度发力。
这一次，便不只是浓重的灵力带着神威覆压而来。
只见那原本高悬其上的繁复符文，这一刻顿时仿佛活了归来一般。
牵出一条条轨迹融入灵力之中，往这九张面孔而去。
他要再逼这些面孔一把。
厚重的灵力不断推进，将九张面孔所能活动的空间不断挤压。
而一张张面孔仿佛也意识到了死期将至，脸色不断的变化着，表情越发的凝重、恐惧。
忽然，那张木然的壮汉脸嘶吼一声，他的眼神变得决绝而凶狠。
一根根黑色毛发顺着他的脸颊不断生长，鼻孔往上翻去，四颗狰狞尖锐的獠牙带着涎水伸出嘴唇。
活脱脱一副猿猴之像。
左宗岐只觉得那张面孔中的灵性大变，从一开始时的弑杀忽然变得决绝，似乎是想要和他进行奋死一搏般。
这是……绝境之下，将那只凶猿的记忆情绪融入自身？！
见此，左宗岐心中一笑。
这些面孔啃食掉凶猿之灵之后，输送给傩神术种的都是纯粹的灵性。
也就是说，在吞下凶猿之灵后，是以自身将那凶猿之灵筛过一遍，
这也是左宗岐之所以想要将之炼化的原因之一。
但同时，在面孔中也就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凶猿的痕迹。
而现在，这潜藏在面孔深处的痕迹已经被他逼了出来。
那壮汉蜕变成一只半人半猿的怪异面孔，非但没有冲击向覆压而来的灵力，反而一双眼睛带着阴毒与贪婪地看向其他面孔。
顿时张开血盆大口，撕咬向前。
狭小的空间之内，一张面孔躲闪不及，一张面孔忽然被那人猿面孔利齿咬在左脸，只见人猿面孔猛地一嘶，那被咬住的面孔当即被撕下左半张脸。
这一下来的极为迅猛，一直关注着的左宗岐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心中一怒，一时不察，竟差点让这该死的怪物坏了他的大事，要知道这面孔一共也仅有九张。
毁了任何一张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
但紧接着，他动作忽然一顿。
只见被咬住的面孔爆发出一股惨烈的嘶吼，似乎是因为半张嘴被撕下凄厉的喊叫中，还带着漏风声，一声喊叫之后，那残余的半张面孔，也开始化作点点光华，渐渐消散。
而那变化完整的人猿面孔也仿佛在虐杀中感受到了快感，神情更加激动的凑了上去，盯着那惨叫不断地半张残面不断撕咬。
其他面孔仿佛也在此刻感受到了危机，开始发疯狂的蜕变，或是长着一两颗长长兽齿，或是脸上长出黑色毛发，都能隐隐能看出凶猿的样貌。
而后，随着那残余的半张面孔被不断凌虐，化作点点化作点点光华，这些面孔则是面色贪婪的吸取着。
“这是……贪婪，凌虐，他们没有理智，所做一切只是发自执念所带来的情感与欲望。这是一群只受欲望驱使的怪物！”
随着这些面孔不断展现出全貌，左宗岐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本质。
而心中也隐隐有了解决他们的方法。
只见四面八方的厚重灵力忽然一变，化作一尊四脚龙纹扩口方鼎。
将这些面孔尽数装在鼎腹之中。
那鼎口宽大，没有丝毫阻拦，众多面孔在其中甚至都能感受到鼎口之外有着香甜的气息，那时左宗岐术种之内那些山川、草木的灵性痕迹。
察觉到这一点的面孔顿时便往上冲去，哪里便是饱食之路。
忽然，只见大鼎斗转星移，忽然之间离开了傩神术种之内，出现在那水滴状，色彩斑斓的行墨术种之下。
那水滴状的行墨术种之中，一道五颜六色色彩斑斑斓的水流，宛如天河决堤般，狠狠灌入方鼎之中。
还在冲向鼎外的面孔顿时被这七情六欲之水狠狠拍击，尽数砸在鼎底。
但紧接着，他们的脸上又泛出狂喜之色。
因为这七情六欲之水中，还蕴含着傩神术种还没来得及炼化的浓郁灵性，而且其中灵性本就出自他们，自然与他们契合无比。
这些面孔顿时各自找上最为适合自己的情欲水流，张开狰狞大嘴肆意吞食。
但左宗岐又岂会让他们就这样强大下去？
这样的强大可不是他所要的，他要的，是混乱！
既然他们现在是一群被情欲所驱使的怪物，那么就让他们的情欲更加混乱，彻底变成一个充斥着各种各样极端情绪的怪物！
只见这傩神灵光所凝成的大鼎之中顿时发出晦涩难懂的声音。
声音在鼎内回荡，还在吞噬着七情六欲之水的八张半面孔听到这灌耳之音后，顿时一股杀伐之意浮上眼眸。
与此同时，这声音仿佛在告诉他们，一个个天敌，就在他们身边。
大鼎之内，顿时乱作一团，八只半的面孔当即找上彼此。
开始一场疯狂的厮杀。
正是左宗岐以傩神之术发出挑拨的灵音，跳动他们心中的残暴杀念。
或者说，这才是傩神之术本身的神通，沟通天地之灵！
而本就没有理智的他们自然是那股情绪上来，便顺着那股情绪行为。
一时间，方鼎之中一张张面孔相互撕咬，不断的破碎。
而与此同时，行墨术种也随之而动。
行墨术种，本是最低等的杂术，其功用也不过储存墨水，而后控制着放出，能使案牍之人方便书写。
但在左宗岐手上，以七情六欲之水为墨，再辅以傩神术种之探查。
只见一股股散发着浓郁灵性的七情六欲之水在面孔的激烈厮杀之中，宛如一枚枚有灵智的灵丹妙药。
但凡有那一张面孔受到丝毫损伤，包含灵性的七情六欲之水便混杂一起，涌入其中，使其恢复。
时间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就在左宗岐操纵不断操纵着两枚术种的神魂终于感到疲倦，那行墨术种之中的七情六欲之水殆尽，行墨术种逐渐恢复透明本色之时。
大鼎之中，九张面孔在七情六欲水的不断补充之下，逐渐变得巨大，也从单一色彩渐渐变成一副五颜六色之状。
而随着她们之间不断的相互撕咬、吞噬、消化，没有理智存在的极致情绪相互融合，具体的面容也变得难分人妖、老幼、男女。
或者说从他们的脸上看得见此前他们所有面孔的影子，却又与他们此前完全不同。
用一句话来形容便是——众生相为无相！
见一张无相之脸便可见得众生！
他们之间的灵性，也在逐渐变的相似，这种相似来源于混乱，每一张面孔之中都蕴含着各种不同的情绪，混乱，成为他们的共性。
“火候到了，接下来能够练成什么样子了，就要看造化了。”左宗岐暗道一声。
只见位于烛龙灯之上的傩神术种一枚繁复的符文忽然间显现而出。
浩荡的傩神灵光汹涌而出，将烛龙灯与七情六欲水枯竭的行墨术种蛮横的推向一旁。
直直落向硕大的方鼎之上，化作一展龙纹顶盖，与方鼎严丝合缝紧密合一。
而后一道道灵光宛如流矢飞星，不断击打灵纹方鼎四面八方。
发出一道道闷响此起彼伏的响起，仿佛奏响一道古老荒蛮的乐曲。
这是傩逐之术，宛如之前的龟息之术一般，虽然术种已然崩坏，凝种修行的经历却依旧存在他的心中，故而如今如依旧能够使用出来，只是远不如凝聚术种之后的威能。
如龟息之术，左宗岐以其中呼吸关窍使自身肉体陷入龟息之境，但这样的龟息之术只能做到屏息静神，只能算得上伪龟息，却达不到真正的龟息之境，更无法使神魂陷入龟息分毫。
但傩逐之术不同，尽管其术种也已崩坏，但是傩逐、傩神、傩舞三种术同根同源。
他以傩神之术的灵力使出傩逐之术的奥妙，至少能发挥出五成傩逐之术的奥妙。
散发着古老荒蛮的乐曲在方鼎之中不断回荡。
早已灵性相合的九张面孔顿时随着这乐曲不断颤动，也让他们激荡不已的灵性渐渐陷入沉睡。
与此同时，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不断将他们推向一起。
一张张那么面孔在颤动中缓缓汇聚，而后一层层的摞在一起。
正在此时。
那鼎盖掀飞，傩神术种从天而降，狠狠砸在面孔之上。
古老的符文闪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一张张面孔顷刻间砸的四分五裂。
连带着其中的凝聚的灵性都开始崩散。
彩色的碎片碎屑在大鼎之中四下飞舞，宛如梦幻。
这时，古老的符文，再次绽放神光。
繁复的符文之上，一笔一划都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副古老的画作。
一个身披冕服长袍，头戴古老玉冠，看不清面容之人，肃立天地旷野之间念诵着佶屈聱牙的神灵之语。
伴随着他的念诵，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虚幻，山、水、天、地，都不在是原本的样子，而是变化成一个有一个的神灵，或俯卧大地，或高耸云端，或伫立天地之间。
忽然，这一切画面尽数消失，那符文已经消失不见，现出左宗岐神魂虚影。
此时的左宗岐一如那画面中的人一般，身披冕服长袍，头戴古老玉冠，立这一片彩色之中。
符文化作冠冕，加持在左宗岐身上。
这一刻，他与的神魂与术种之符文彻底相合！
此时的左宗岐也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意境。
他书写傩神术种之符文十余载，又凝聚傩神术种数载，可是直到这，经历过重重劫难，傩神术种几近崩溃在恢复，其余术种尽数不存的一刻，才真正的与这傩神术种彻底合一，体会到傩神术种之神异。
这正是他在炼化灵物之时，对这枚傩神术种的发现，符文，乃术种之神魂。
他庄重肃立，口中念诵起古老晦涩，佶屈聱牙的神灵之语被他抑扬顿挫的一字一字吐出。
面前飘洒的彩色灵性这一刻仿佛听到了召唤一般，星星点点的汇集而起，化作一张彩色面孔。
这面孔千变万化，不断的变化成男女老少，人妖精怪的脸颊，正是众生之相。
紧接着，那片片碎裂的面孔，也随着汇聚成了一张巨大的、与灵性面孔一般无二的脸。
而后，灵性面孔化作一道光华引入那巨大面孔之中，它终于化作一张让人一眼望去什么都记不住，却又能立即想起最重要的人的平平无奇的面孔。
这面孔猛然睁眼，眼眸中飞快的闪过相互纠葛的七情六欲之色后，最终化作一道忠诚的目光。
看着左宗岐缓缓开口道：“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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