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小女万安 » 父女夜谈

父女夜谈

    对于不言早早回府这件事,府中众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这么早回来说明什么?说明秋不言在赏花宴受了气、被排挤,实在受不了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不言没有心思管他人的想法,她现在只想把挂在自己身上的青羽给拖回房间,平常看起来那么清瘦的一个人,没想到还有些分量。没有意识还好,睡得沉,也安静,稍微有点意识就喜欢对人动手动脚,她衣领都被扒出了一个大口子,以后绝对不能让青羽沾酒了!

    她安置完青羽,取下饰品,换了身简单的衣物,要来醒酒的食材,认命地去小厨房做醒酒汤,留半碗给自己,剩下的全给青羽灌下。

    做完一切,不言深深叹气,只觉身心疲惫,瘫躺在院子的摇椅上,随意从手边拿了本书看起来。

    晚间,秋云天赶回不言院子,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屋内亮着昏黄的灯光,窗沿印照着黑色的人影。

    他先敲门,“言儿,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离秋云天越来越近,门扉拉开,不言一手握盏明灯,一手食指竖在唇中,示意父亲小点声。

    不言穿戴整齐,显然还未睡下,她轻轻关上了门,向院中桌椅走去。

    “夜深露浓,别着凉了。”秋云天关心地说道。

    “爹,这么晚,你来找我何事?”不言将灯放在院桌,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据说你在宴会受了欺负,爹来看看你。”秋云天不拐弯抹角,立即表明来意。

    “无事,无事,没有受欺负,我是当朝丞相的女儿,谁敢欺负我,你说是吧?”不言完全没把今日宴会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当一场游戏而已。

    “那你为何不多玩一会,早早便回府。”秋云天又问道。

    “我觉得无聊,爹你也知道,我肚子没有半点墨水,他们那些东西我玩不来,干脆早点回府休息了。”

    “呵,果然还是这样。”秋云天语意嘲讽,语气不屑,他的脸庞半露于灯光,半隐于黑暗,表情极为不悦。

    这是秋不言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显露出阴冷危险的一面,像是一条在山林间游走的毒蛇,会乘人不备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上一口,注入满满的毒液。

    “不言,你知道,爹为何这么努力往上爬吗?”秋云天意味深长说了这样一句话。

    “娘亲说,父亲是为了给我们娘俩争取更好的生活,完成祖母的遗愿光宗耀祖。”不言回想曾经,似是感伤,又重复一遍那个女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秋云天一愣,提到不言娘亲,俨然又变得和善,眼中盛着哀伤与思念,不住叹息起来。

    “你娘,说得对,这是爹的初心。”

    不言紧接着话质问道:“既然是初心,那又为何忘了初心。”

    秋云天哑口无言,失声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念错,便百行皆非。我,以草野平民之躯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你知道花了多少年吗?十四年,整整十四年呀!”秋云天越说越激动,声音止不住颤抖,眼眶亮亮,似乎闪着泪光。

    “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我用了非常之手段,非常人之心志,非常人之忍耐,才得到了今天的位置!”

    秋云天自觉失态,压了压心中的郁结,平复心情,再说道:“我曾经也遭他们嘲笑过,他们嘲笑我的出身,也被排挤过,排挤我的血脉,但看今日,谁在上,谁为下,一目了然。”

    “言儿,你懂了吗?那些士族不过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自以为染有祖宗血脉就沾有祖宗荣光了,面对这种人,只需要比他强,比他狠,这样他才会听话,才会对你恭恭敬敬。”

    不言静默,原来现今身之处境,父亲已比她先一步体会,比之于她,更为艰辛异常。

    “言儿,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不仅仅只因为你的母亲。你是我的长女,我第一个孩子,你与我最是相像,有时看着你,我总会想起年少的自己。”

    “与你讲这么多,不是让言儿你与我一般,我只是用我的经历告诉你,人活在世上,有权利有地位才不没有人会看清你,你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秋云天长吁短叹,交心密谈,恨不得把自己多年经验全塞进不言的脑子里。

    不言听后若有所思,闭眼又睁眼,深吸一口气,反驳的话语化成了浓重的叹息,“我明白了。”

    但是,有权利就一定能做真正的自己吗?您手眼通天,地位之高,权利之大,人世间少有。您又在谁的面前露出过自己真实的样子呢?您的面具又何时在他人面前摘下来过呢?

    不言不愿在这话题与父亲相争,有些事情不分是非对错,只是个人想法,她知晓父亲是为自己好,没再多言。

    两人又就其他事情闲聊一阵,夜深月明,就此打住。

    不言临了告诉秋云天自己的想法,“爹,我以后能不能不参加这些宴会,我不喜欢。”

    秋不言慈爱看着女儿,点点头,“好,言儿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月凉如水,树影深深,相似的血液同样滚烫,不言内心的锁链再次松动,她慢慢放下建起的高墙,目送父亲离开,这才回房休息。

    某日早朝,秋云天直直站在朝堂之上,面上戴着说不明的笑意。不清楚的人看到一定会认为丞相心情大好,但了解的人都明白丞相这是要搞事情了。朝堂官员人人自危,一点点在记忆中翻找跟丞相有关的记忆,并无过节的官员心轻轻落下,有过节的官员心重重提起,但也有完全不惧秋云天之人,对此完全不屑一顾,例如当朝谏议大夫崔荣,他一直鄙夷秋云天的所作所为,在朝中暗暗与秋云天做对。

    早朝快要结束,秋云天仍未发难,其他人纳闷,难不成丞相今日心情果真上佳?

    事实证明,了解秋云天的人是真了解,到侍监准备喊退朝之时,傅括突然打断。

    “孤知各位卿家无事禀报,但孤有事要告知。”傅括撑着下巴,玩味环视着大殿上的大臣。

    “众卿家知孤后宫人丁稀薄,有人向孤推荐了后妃人选,毕竟是卿家女儿,孤仔细斟酌,还是觉得应该问一下卿家意见。”

    殿下臣子立刻明白,谁家的女儿遭难了!大家心知肚明,陛下口中的有人不是有人,一定是丞相,不知又推了谁家入火坑,心里向上天祈求千万不要是自家女儿,纷纷缄口不言。

    秋云天站出,义正严辞地说:“臣认为,入宫为妃是陛下的恩典,臣子自是不会拒绝!”

    其他臣子心下直骂娘,既然是恩典,丞相你怎么不接着!

    “崔大夫,你说是吧。”秋云天突如其来提到崔荣,崔荣心里骂得更凶,面上谄媚笑着点头,“丞相说的是,说的是!”

    崔荣也不想这样一副小人献媚的样子,可想到自家女儿,不能这时得罪秋云天,只能讨好陪笑。

    “哦?崔大夫也这般认为吗?”傅括伸手,左边的侍监恭敬地奉上一张宣纸,他照着内容,大声念出,“臣举荐谏议大夫崔荣之女崔成碧,此女温婉大方,美丽贤良……”

    崔荣听见自己女儿名字心跳漏了一拍,行动大过于思考,恰如惊弓之鸟,双膝一软,跪倒求情,“陛下,臣女顽劣!不堪此任!”

    傅括看着崔荣面如死灰,当即心情大好,笑吟吟地反问,“怎么?崔大夫是觉得孤配不上你女儿还是如何?进宫为妃于谁而言都是至高荣誉,刚才丞相问你时,你不是满口答应吗?难不成你瞧不上这恩典啰?”

    崔荣死死扣着双手,身躯颤抖,认命又哽咽回道:“臣不敢。”

    “好了,就这样吧,还有卿家想要这份恩典,尽管与孤讲,孤很乐意的。”傅括随意将宣纸仍在一侧,漫不经心说道。

    朝堂各臣皆俯首,无人再言,傅括自觉无趣,按照流程退朝。

    等傅括离开,崔荣再也撑不住,红着双眼摇摇晃晃直冲秋云天去,却被秋云天这派的人架住,他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完全不顾形象,撕心裂肺地嘶吼哭喊骂道:“你这天杀的!你没有女儿吗?!为什么要我女儿去送死!你要冲就冲我来,为何要动我女儿!”

    崔荣眼里的恨意如一把浸了毒的利刃,向秋云天刺来。

    秋云天没有理会,正常理了理衣冠,不紧不慢地解释,“这是好事,我知崔大夫舍不得爱女,但也不必如此激动。在赏花宴上,令女之口才,我实为属意,特求恩典于崔大夫,不过看样子崔大夫不领情呀。”

    崔荣看着眼前洋洋得意的秋云天,恨不得抽其筋食其肉,“秋云天,我跟你势不两立!”

    秋云天拍拍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啧啧两声,“好呀,我等着。”

    秋云天走后,剩下的臣子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假意怜悯,也有真心安慰的,不过人人都放下心里的石头,幸亏不是自己女儿。

    跟崔荣有同样遭遇的臣子,倒是对这一切感同身受,可又不知如何安慰,拍了拍崔荣的肩膀,叹叹气离开。

    慢慢的只剩下崔荣一人,他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呆呆地跪在原地,无神愣愣望着高位的龙椅。

    秋云天这一番操作,掀起千层浪,让京城众人明白了秋不言对于秋云天的重要性。

    “疯了吧,他因为小孩之间的打趣降罪于人家女儿,不过一句失言罢了。”

    “少说两句,谁知道丞相大人的想法,不是我们能谈论的。”

    秋不言再次成为京城话题的中心,参加宴会的人个个回想自己的行为,担心下一次厄难就找上了自己,刁难秋不言的小姐们惊得一身冷汗。

    不明所以的秋不言,自从宴会之后,一直安心待在家里看书锻炼睡觉,一派岁月静好,如果不是声音过大,传到不言耳中,不言也不会知道。

    秋不言皱眉,拿起手边的茗香落一口饮下缓缓神,端着空杯思量良久,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望着天空,天空却不似之前般澄澈,蒙上了一层灰,暗沉沉的,她的心也慌慌乱跳。

    暮间,秋云天来此用餐,秋不言直入主题,“爹,你是不是替我报复别家姑娘了。”

    “不言你知道,我是见不得你被欺负,所以……”秋云天不当一回事,简单解释道。

    “不,爹,如果你当我是小孩子,你这样处理小孩子的纷争是错的,如果你不当我是小孩子,那你应该相信我有处理问题的能力,你这样做就是大错特错。所以,我希望,爹你以后不要管这些小事,我可以处理,处理不了也会告诉你,不需要你这样大张旗鼓为我声张正义。”秋不言好言相劝,她不认同这种做法,甚至讨厌。

    可她不能发脾气,她需要忍住。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不是说了吗?我是你女儿,跟你最相像的女儿,你不信我,也要相信曾经的自己吧。我不是娇小姐,不是受气包,你只要兜着我就好了。”秋不言语重心长地说理明事。

    秋云天看着眼前沉稳通透的女儿,心生欣慰,“是啊,言儿说的对,是爹意气用事了。”

    秋不言疲惫地点点头,终于说动这位“好父亲”了,希望他能说到做到,又闷了杯茗香落,缓解一下心情。

    “言儿,这酒虽好,不能贪杯,你这成天把酒当水喝,怎么行呢?”

    “它比水好喝,比茶也好喝,好喝就够了。”秋不言谈到酒,瞬间开心,眼睛亮晶晶的,说完又饮尽一杯。

    青羽对此目瞪口呆,想到上次喝此酒宿醉的痛,以至于她闻到酒香都要退避三舍,尤其是此酒。

    她本以为是宫中特供,不会经常闻到,谁料老爷得知不言喜爱此酒,于是把酒给弄来,专供不言一人,导致满院飘满酒香。

    秋云天一时之间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也许他不该把酒送到不言身边。

    乘热打铁,秋云天想到一件大事,跟不言提醒说:“秋猎是一年一度的大活动,言儿你需要参加,不能避开了。”

    秋不言眼前一亮,“秋猎?我也能打猎吧!”

    谈到打猎,不言兴致冲冲,她很喜欢这种活动的。

    “当然,臣子及家眷共同前往皇家猎场,可自由狩猎。”

    “好!我去,我愿意去!”秋不言不知联想到什么,笑得更甜。

    秋云天和青羽见状忧心重重,每次不言露出这种神情,就是要干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