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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心动

    不言艰难搀扶着他,感觉到傅括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卸在她肩上,倍感沉重。

    月光如水,流泻满庭,不言喘着粗气问:“裴舍,你真的可以吗?”

    她对于傅括这具虚弱的身体着实充满疑虑,因为对方站都站不起来,待会沐浴可如何是好,想到此处,她不免生了几分忧虑。

    “叫、亲热点,别被发现了。”傅括咬着牙,费力挪步,额头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青筋凸起,看起来十分痛苦。

    “额,应该没事吧……”不言只觉面上难堪,抱着侥幸的心理,她正反驳道。

    话未说完,院落响起一阵拉长的开窗声,立马显现出一个身影,此人正是张二娘。

    在房内烛火的照耀下,她皮笑肉不笑远远观望着不言两人,开口打趣道:“呦,小夫妻俩去做什么呢?需不需要帮忙呀?”

    不言顿时警铃大作,她嚎着嗓子大声回道:“我去给裴、裴郎沐浴,打扰到大娘了。”

    张二娘听到这话,脸上的笑都挂不住,表情僵硬地客套点头,霎时关上了窗,发出好大一声巨响,声音昭示着主人不快的心情。

    傅括轻笑,“裴郎,叫得还挺亲热。”

    不言又羞又恼,她的脸立即爬上红霞,烫得人心惊肉跳,“我这不是听你的,尽量不暴露嘛!”

    她接着立马岔开话题,疑惑道:“张二娘怎么发现我们的,我们动静也不大吧?”

    傅括眸光冷凝,唇畔浮起几分讥讽,“人家可是时时刻刻注意我们呢。”

    入房,不言将热水备好后,目露担心地看向傅括,“你记得别泡水,你还有伤,拧干毛巾擦一下身体就好。”

    傅括没有贫嘴,他现在浑身伤痛,对于不言的提醒,他只是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我,就守在外面,不会多看的,你有事就喊我。”不言嘱咐完,把傅括扶到浴桶边,就退到不远处,背对着他。

    水流声浮动响起,极快充斥了整个房间,水蒸气弥漫至每个角落,热气闷得不言的脸愈加红润起来。

    她无事可做,一时间脑中念头闪过千万,那日挡刀的回忆再次重现。

    不言突然有些佩服傅括,又有些可怜傅括。

    将心比心,人的身体都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她最初伤重那几日,沾不得水,伤口浸一点水就火辣辣地痛,平时动都懒得动,因为一动就疼痛难忍,所以,她对于傅括这般坚持有些许敬佩。

    可怜则是因为傅括洗漱一事,无人帮忙,她当时好歹有翠云照料,不至于过于难受。

    傅括是天子,自小长在宫中,定是没吃过苦,变成这般,她确实担有责任,想到这,不免又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怜惜之意。

    罢了罢了,她到底是盛国子民,不应赌一时之气,而不顾君主,君无则国乱,这么简单的道理不言还是懂的。

    月色渐浓,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不言眼皮子打架,身后才传来一个弱弱的男声。

    “走吧。”

    不言睡眼惺忪,回头一看,一位身着白色里衣的虚弱男子微微躬身前倾地站在身后,火光描摹其如画面容,衬得更加黑发如墨,白衣胜雪,浓密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原本眉宇间的戾气和冷气,像是被热水化开,不见踪迹,显得温润柔和。

    不言的心猛跳了两下,咻得一下,站起了身,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垂头藏着脸,躲开傅括的视线,乖巧地去他身侧,耐心搀扶。

    傅括似乎没有气力多话,一路上无尽的沉默。

    月色朦胧,夜色渐浓,无话的路途总让人不禁生出几分心思,尤其,不言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脑香,扰她心神。

    之前,傅括有伤不能沾水,且终日昏迷,况无男丁在旁便于照料,他一直就是穿着他原先的衣物,只是简单褪下了外袍。

    虽是初夏,但气温较高,又出了几次汗,即使不言可下床后,每日给他擦拭三遍身体,还是有照料不到之处,不禁生出几分难闻的酸气。

    大抵傅括也是察觉到这点,所以才一再坚持沐浴吧。

    回到房间,贴心扶着傅括躺回床铺,偶然瞥见枕边的医术,她才捡起遗忘的好奇,重新问道:“你怎么有书?”

    傅括难受地翻着身,低声回道:“找翠云借的,躺着实在是无趣。”

    “对了,”他似乎想起什么,再说,“你是不是给我说过你会医术,那这医书我有几处不懂,你跟我详细讲讲。”

    不言尴尬地笑了,她哪里会医术,全是为傅括不抛下自己,体现自己价值从而编造的谎言罢了。

    “我、我其实是略懂,略懂,并不精通,陛下的问题,臣女是解答不了了。”不言说出一个适当的理由,以打消傅括的念头。

    傅括似乎看透不言一般,黑色的眼仁闪过一丝了然,“我还没问呢,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

    “因为…因为…因为臣女认为,以陛下之聪慧,能难住陛下的问题屈指可数,陛下都感到棘手的,臣女愚钝,自然更是不懂。”不言憋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行云流水讲出大段话来。

    实话实说,不言窃喜,不由暗自敬佩自己,书没有读过几本,但全用在关键时刻上了。

    这么一想,她果然算不上蠢笨嘛~

    傅括苍白无色的唇提起一丝笑意,“不愧是秋相的女儿,拍马屁的技术都一般无二……”

    不言见他这般,正要开口,却被傅括接下来的话堵住。

    “不过,我喜欢。”

    此话着实令不言始料未及,她满脸疑惑又笑意满满地盯着傅括,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傅括再说:“世人皆爱听美言,我也不例外。”

    “但是书上不是说,忠言逆耳利于行吗?”不言困惑不已。

    傅括拿书轻轻拍了一下不言的额头,笑道:“书中所写与现实所行本来就是两码事,你嘴上所言和心中所想不也是里外不一吗?”

    “我……”不言不甘心想要辩驳,傅括再次拿话堵住。

    “你会医术吗,再那给我嚷嚷你会医术,幸好我不靠你疗伤,不然迟早命丧你手。”傅括嘴上责备,语气却温和平静。

    不言自言自语小声道:“我是事出有因,怎么会真给人乱治。”

    傅括笑眯了眼,不再多言。

    “你怎么心情这么好?”

    万年不化的高冷冰山瞬间转变成涓涓细流的山间松泉,不言是惊讶的,是疑惑的,是惶恐的,也是开心的。

    “对你态度好点,你还不高兴了?”傅括顿时恢复成之前的冷言冷语,刚才的温和似乎是一次错觉,一场幻梦。

    “没有,没有。”不言连连摆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悔意。

    “我在哪睡呀?”她环顾四周,迟疑半晌,终于犹犹豫豫说出了心里话。

    毕竟,现在的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根本没有地方可以下脚。

    地上是硬泥踩成的土地,屋内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一窗,一床,一被,一枕而已。

    靠窗的床铺大小仅够容纳一人,两人就算一人中间砍半,拼在一起,也只能堪堪挤在床沿角上。

    傅括拍了拍身前的一寸之地,“这里。”

    不言再次烫红了脸,羞愤反问道:“怎么睡呀,我又不是竹签。”

    “我有伤,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放心吧。”傅括头也不抬,淡淡说道。

    不言的脸更红,像是熟透的蕃茄,随时可能爆开,“我、我,这……哎呀哎呀!”

    她脑中已经不能组织完整的语言,就是觉得不对,但又不知如何拒绝,似乎别无退路。

    “只此一夜,明日便不用如此了。”傅括的声音又变得柔和,对不言有几分哄的意味。

    “真的吗?”不言半信半疑,眼中满是犹豫。

    “骗你做甚,你听我的就好,快去洗漱吧。”傅括温声继续宽慰,不言怔怔点了点头。

    洗漱完毕,不言将自己裹得严实,除了仔细穿好里衣,还特地加了一件外衣。

    傅括见此没有多言,主动给不言空出一块位置,自己往墙边尽力缩了缩,等着不言躺进来。

    不言心情忐忑地满满躺上来,像是躺得不是床,而是什么刀山一般,战战兢兢地终于将自己缩成一团,靠了进去。

    不言身体氤氲着淡淡的海棠花香,水汽若有似无笼罩在她的肌肤发丝上,烛火照得她玉肤赛雪,面含霞光。

    傅括心念一动,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艳,极快隐匿不同的情愫。

    “我熄灯了。”

    傅括没有应声,不言只当默认,将床角下的烛火端起吹灭,放下过后,隔着距离侧躺在床。

    明明两人无人入睡,却相对无言,沉默以对。

    身边人传来的若隐若现的香气,在黑暗的笼罩下,愈加浓烈,惹得人莫名燥热,心中升起一团烈火。

    良久,傅括动了动,不言警惕地竖起耳朵,身体似拉满的弓弦紧紧绷起。

    他宽大炽热的手掌碰到了不言的肩头,不言正要发作,乱打一通,谁知傅括先一步料到,一手握住了不言即将挥舞的小拳头,一手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往不言处拉了拉,困难地抬身蹑住被角。

    “往里面凑点,别掉下去了。”傅括做完这些,揽着不言肩,轻轻把她往里带了带。

    深夜微凉,不言又因有伤,些许畏寒,较厚的被褥和温热的身躯让她感觉被一股暖流包围,心中竟也没头没脑生出几丝安全感,身体不自觉松弛下来。

    她居然呆呆的,没有反抗,没有辩驳,顺着对方乖乖照做了。

    “睡吧。”傅括半揽着不言,沙哑低语道。

    不言以傅括手臂为枕,开始既不习惯又不舒服,不知是否过于疲惫,渐渐睡意袭来,进入了梦乡。

    傅括没有睡,他还在沉思朝堂局势,回过神,已经听到耳边传来均匀流畅的呼吸声。

    房间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却直直盯着身侧之人许久,即使看不清面容,还是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她身影上。

    傅括不知这是何种滋味,反正十九年来,从未尝过这种感觉,但是却很是贪恋,仿佛是一对平常人家夫妇一样。

    其实,他自己都无知无觉,冰山的一角,已经被人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