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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木头人

    我叫鲁超,是个孤儿。

    他叫梦择,也是个孤儿。

    我们都被父母抛弃,我们是孤魂野鬼,是社会残渣,是不被命运眷顾的残次品,是终将被滚滚洪流冲散的海边沙,是被四壁牢牢封锁而无人知悉的井中月,或悲或喜,或生或死,无人理睬。

    那一年我六岁,他四岁,在晨光孤儿院,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记得梦择被孤儿院的王阿姨抱到我房间的时候,用他无力的四肢不停摆动着,奋力想要摆脱束缚,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我是国家分配到孤儿院的,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而梦择似乎是被她的母亲自费送过来的。

    他和我安置在了一个房间里,我总是木讷的坐在那里发呆,他虽然比我小两岁,想法却比我活络很多,总是想方设法想逃离孤儿院,他觉得自己的父母是不会抛弃他的,一定是孤儿院把他抓来的。

    梦择每次逃跑都会被发现,然后抓回来,起初孤儿院的人总会对他循循善诱讲道理,但是他几乎一句话也不会听,即便是挨打也义无反顾往外逃跑,整个孤儿院都被他搞得鸡飞狗跳。

    直到有一天,一个面容憔悴的漂亮女人来探望了梦择,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但是自那以后,梦择便很少和我说话,也再没有设法逃离过孤儿院。

    自从那个女人来过以后,梦择开始疯狂的学习,每次孤儿院里上课他都听得无比认真,最后测试的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即便是班里比他大很多的孩子也比不上他。每次梦择得到第一后都会凑在李老师耳边说些什么,可惜每次李老师听到都会对着他摇头,我看得出,他当时是十分难过的。

    因为好成绩,梦择总会被孤儿院几个年纪大的孩子欺负,我虽然体型比他们都要大,但是我却没有和他们动手的勇气。

    梦择每次挨打前,总会说,“一二三,木头人”,示意我不要动,而他自己会冲上去反击,然后因为身体瘦弱被痛扁一顿。

    我每次站在旁边都想为梦择挥出拳头,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害怕那些大孩子,还是因为梦择的话,我手颤抖着,却挥不出去,只是在那里看着,每次我都能感觉到眼眶里的温热。

    梦择从来没有责备我的袖手旁观,反而在我被其他大孩子欺负时候反而会挺身而出,说我只是因为善良不愿意对他们动手,不然早就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我总是听得涨红了脸。

    在那段岁月里,我总是会忽略自己总是俯视着梦择,总觉得他很高大,甚至比孤儿院的那些老师都要高大。

    不过伴随着我的体格越来越强壮,到我十四岁已经比孤儿院所有人都高了,站在梦择旁边,之前那些欺负他的人也不敢过来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价值。

    当我们年级稍大一点后,我们开始会经常一起出去打些零工赚钱,他通常会做一些记账之类的脑力工作,而我则是会在他工作的地方帮忙搬运。我们每次赚的钱很少,但是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这种感觉让我们感觉很好,所以便一有空就会一起去做这些不怎么赚钱的工作。

    我们就像一个人,梦择是大脑,而我是一个身体,单一个人总是不能成事,但是两个人加起来却可以无往不利。

    孤儿院里每年都会有人来给我们做测试,每一年都有几个孩子因为出色的测试成绩而被带走。我差不多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了那个测试,会有陌生人把两根细针浅浅的扎进你的太阳穴,然后一股暖意会直贯到我的眉心,感觉那里会像火一样在烧。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在很小的时候也有人对我做过同样的事,我想要回忆,但是脑袋异常的痛,因为头疼,完全没有办法配合测试,最后只能作罢。

    而我之后也没再参加过测试,反而是梦择,每年都会不厌其烦的配合着完成测试,即便院长对他说这个测试只要参加一次就行了,但是每次不达标的成绩还是让倔强的他不服输,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伴随着我们长大,我们渐渐知道了这些测试其实是检验一个人天赋期望的测试,是评判一个人能不能成为道者的测验,虽然当时的我们只知道道者是一个能够赚很多钱,很被人尊敬的一个职业。

    这种能够瞬间翻身的事情,我知道梦择的内心是十分渴望的,与其说是希望自己可以离开孤儿院独立生活,其实更是希望可以展现自己的价值,不需要父母也可以过得很好。

    当我十八岁前的最后一次测验,梦择再次失败后,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好几天,期间没有进食,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骨瘦嶙峋,俊俏的脸庞消瘦的不成人形,他没说话,但是眼睛里却有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在燃烧着,那种光景让我现在回忆起来都很害怕。

    我十八岁去当了兵,就此和梦择分开,我昨天那天在门口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出来,我很担心他。

    当兵可能算是我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我当兵不到一年就被因为我巨人般的体型被特殊调任到了白虎部队。

    但是我调任的第一天,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军事基地,而是被秘密送往了京畿地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试验场。

    后来听往期的夔牛卫说,那个地方被道者们称为“蛊室”,是专门用于实验培育通过阵式对肉体进行强化,以达到能够不依靠构建术式,仅仅凭借肉身力量能够抵御至少人难级别魇类的强度,甚至依靠对灵兵器可以彻底灭杀魇类,并且因为我们夔牛卫本身的灵能储备很少,也就不需要通过归骸来防止魇变,所以广受当时的军方非常热衷于这个研究方向。

    直到袍师会的阵仪师们发现因为人体本身所能承受存在一个极限,即便是身体最为强壮的力士,单单凭借在肉体上刻画阵式最多也只能战胜强人难级别的魇类,根本无法对地祸级别造成威胁。

    因为夔牛卫只能作为保卫安全区域的低端力量,军方对于普通人肉体强化这个研究方向就不再增加研究费用了,只是会一定量的生产夔牛卫作为安全区域的防卫储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我第一次来到“蛊室”的时候,很震惊,眼前乌压压的一大片,在那片封闭的地下广场上,站着的全都是和我一般身材的人,即便是在军队,我都一直是俯视着别人,每个人都新奇的互相打量着对方。

    在这里,我认识了对我第二好的人,胡海民大哥,一个来自甘南地区的络腮胡大汉,比我大了五岁,因为甘南军区地处偏僻,与中央军部联络较为稀少,所以比较晚才被调任来。他是和我一样是第一次来京畿地区,刚见到我就搂着我肩膀,说我像他弟弟,弟弟这个词,我想起了梦择,又感觉不怎么对。

    后来,我们一大群人又被分成了好几批,分别被白虎部队的正式成员带到不同的实验室,在每个实验室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我站在队伍里很忐忑,所幸健谈的胡哥在我旁边一直说话,让我缓解了这种情绪。

    到我自己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正用一块丝绸手帕擦拭着如镜面般平整光滑的水晶刻刀。

    如果不是一旁的白虎部队的军官恭敬的称他为“崔佬”,我完全不会觉得这是即将对我进行测评的实验员,而像是之前在孤儿院里见到的那位捐助了整个孤儿院的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他们两个人身上有一种类似的气质,有种我似乎永远够不到的高高在上,就像看着天空和大海。

    “崔佬”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那种视线就像是一道寒芒,让我如临寒窟。

    随即,他转过了头,挥手示意我躺在了他面前的白色手术台上,我褪去了上衣,躺了上去,刺眼的白光让我难以睁开双眼。

    我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划开了我的皮肤,没有肉体上的刺痛,反而有点痒。“崔佬”在我的身体上如同作画似的刻画着某种阵式,期间他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也默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当“崔佬”把他的水晶刻刀从我身体里剥离出去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我身上的纹路扩散到全身,像是某种液体在体内不断流动,正不断浸润着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那种酥麻感让我险些舒服的叫出声来。

    “你做好准备。”这淡淡的五个字是“崔佬”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他将指尖点在我身上的纹路上,他指尖上银白色的光点蔓延到了纹路上,分为两支,将整个阵式逐渐点亮,最后汇聚于一点,最终完成。

    也就在阵式最终完成的那一刻,之前在我身体里流动的液体就像忽然爆裂开来似的,一种巨大的力量撕裂了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甚至是将这些肌肉一点点搅碎,重组。

    起初我对于这种感觉是极度的恐惧,甚至是害怕的尖叫起来,后来才发现,不知为何我对身体的感知似乎被削弱了很多,我能感觉到撕裂感,但那种痛觉却在我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刚好临界在我会不至于因为痛苦而失控的那个点,渐渐也就适应了疼痛,精神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很快那种痛觉渐渐退去,我却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自己就像是灵魂出窍一般,虽然脑子还算清醒,却连动一下手指的能力都没有,被之前的军官放在医疗推车上推出了实验室,期间“崔佬”再没看过我一眼。

    我被推到了一片非常宽敞的医疗区域,这里有许多和我一样无力动弹的彪形大汉,此时都脸色苍白,紧闭双眼,尸体般的躺在病床上。我甚至看到胡哥,但是没有力气给他打招呼了。

    后来一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医务人员,在我身上插了一根管子,墨绿色的营养物质输送到了我身体里,不知为何一股浓烈的睡意来袭,意识逐渐模糊。

    “喂喂”不知是谁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胡哥,脸色苍白的他嬉皮笑脸站在我旁边,因为四肢无力差点没站稳。

    我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的人大多也都已经醒来,但是基本都没有下床,而是或躺或坐在病床上等待下一部指令,说起来很巧,周围的大部分人都是和我分在一批的人。

    只有胡哥私自拔了管子,下了床,他不好意思的说自己有点尿急了,想叫我一起去找厕所。

    听到胡哥的话,我忍俊不禁,不过胡哥的恢复力让我惊讶了一下,因为我其实身体还是一阵酥麻,没什么知觉,只能实话实话,拒绝了胡哥同去找厕所的邀请。

    胡哥听了倒也没生气,挠了挠头,就自己朝着“出口”,像马戏团的小丑,跨着幅度夸张的步子吃力的走去。

    但是整片区域有两个被白布遮着的椭圆形洞口,似乎胡哥也不知道哪个洞口是通向厕所,所以他在两个洞口之间顿了一下,随即向着右手边的那个洞口走了过去,接着掀开白布。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