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星辰(三)
林小南单调重复的生活终于开始有了转变，因为她多了一个重症患者——味觉全失的林星辰。
林星辰面前摆满了各种极其酸甜苦辣咸的食材，她将新鲜摘的尖辣椒咬进嘴里，细细地嚼了很久才咽下，在林宇和林小南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是不是这辣椒还没熟，不够辣啊？”林宇抱怨着，直接将林星辰手上剩下的辣椒一口咬进了嘴里，还没来得及嚼一下就吐了出来，强装镇定地慢慢喝完了一整蛊茶水。
“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林小南又翻了几页医书，嘴里在念念叨叨：“不可能啊，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还是有一点的。”林星辰弱弱地说，“那个，麦芽糖……我尝得出来，那是甜的。”
看了一眼林宇，林星辰郑重地补充道：“是真的尝出来的甜味，不是随便说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林小南合上了医书，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星辰，你可以不告诉我们，但是现在你是我的患者，我希望能更了解情况。你说一直以来你的味觉渐渐减弱，最近几年甚至完全丧失了味觉，你对这其中的原因真的没有猜想吗？”
林星辰避开了林小南直视的眼光，沉默不语。
林宇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环抱着双手倚靠在了墙上，看着低头不说话的林星辰。
温暖的灯光笼罩在林星辰的身周，林宇眼前看到的是一幅极美的画像。
林星辰的美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女子，恬静单纯，却又暗藏玄机。如雪般白嫩的肌肤，温柔的眉眼，长发细而柔软，总让人想将那一头青丝捧在手里。秀发下露出细白的耳廓，一旦有什么声响，就算声音再细微那双耳也总能准确地捕捉到。她似乎对一切都不懂，对什么都好奇，可是比起好奇的小猫，林宇更觉得她像是被关了很久的幼虎，总会在你不经意时展现她属于捕猎者天生的敏感与心机。
在这一瞬间，林宇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曾经为什么而笑过，为什么而哭过。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药。”林星辰轻轻说着，声音里有些嘶哑，“有毒药，有解药，各种各样的药。我……吃了很多……”
林小南有些震惊，“为什么……”
“为了活着。”林星辰的回答轻得像是羽毛，划过林宇的心尖。
“星辰。”林宇问道，“你和南国的皇室有什么关系？追杀你的人，确实是南王朝培养的死士。之前我提起过冬阳在宫里待过，当时你也有些紧张。”
林星辰犹豫了一会儿，心里一横，闭上眼睛说：“我是南国的死士。”
林宇像是被墙壁猛地打了一掌，整个人弹离了倚靠的墙，“那你被死士追杀……”
林星辰看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林宇，缓缓说道：“我，姓洛。”
林宇感觉自己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呼吸。洛是南国的国姓，只有皇族才有资格姓洛，在他面前这个让人心痛的女子，竟然是南国的公主？南国的公主，又怎么会是死士呢？
林宇连连摇头，以前父亲说南王朝无可救药，他还觉得那是夸大了南国统治者的无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南国的皇帝不是无能愚昧，是昏庸无道！
他见过了各种人间无常，却不知还能有人将自己的女儿培养成死士的。
“其实，我没有名字，星辰不过是我从小在死士营里的代号。大家都叫我星辰，父皇也这么叫我，母亲自然也只能这样叫我。父皇说，太阳只能是男子，我也不可能成为称霸夜空的明月，做一颗南国的星辰，燃烧自己的生命照亮一角夜空，也不枉我生为南国皇室……”
“简直是放屁！”林宇咬牙切齿。
洛星辰第一次听见他说脏话，便打住了话头。
“星星在夜空里闪耀，为的是它自己的美好，哪管地上的人看着开不开心？若是它自己不想发光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天上有那么多星星，你见过哪一颗为了照亮夜空长久不息燃烧自己最后陨落的？”
洛星辰想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道：“唔……流星？”
“你！”林宇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皱起的眉头显现着他现在的不开心，就差直接在脸上写上“差点被洛星辰气死”这几个字。
洛星辰却突然展颜一笑，“林宇，我知道的。我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我在他眼里，除了那毫不重要的血缘关系，就和死士没有任何差别。但我不能另外做什么，因为母亲还在那后宫里步步为难，我只有做出点成绩，让那人知道我还有价值，才能减轻母亲的负担。可是我没想到，帝王原来可以这么无情，不过是弹琴时错了一个音，就可以把自己的妃子杖杀。”
洛星辰没有眼泪，因为死士不需要眼泪，在那个人面前，只需要笑就好了。
“他应该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第一次作为队长执行任务，就杀光了所有的队员逃了出来。”
洛星辰轻描淡写地说着，林小南却突然伸手撑在桌子上，站起了身，“你杀了人？”
“小南，我是死士啊，执行任务时不杀人，难道是去吓唬他们玩儿的吗？”
林小南又跌坐回椅子上，看着洛星辰那张美丽而人畜无害的脸连连摇头，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天的疗程就先到这吧。”林宇拍了拍林小南的肩膀，和洛星辰一起走出了林小南充满药香味的房间。
春夜的山里还有着阵阵冷意，洛星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见晴朗的夜空，此起彼伏的星光映在她的眼睛里，那双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眼睛。
林宇站在洛星辰身边，也抬起头去看星空，“小南是大夫，师从鬼医，从小学的是救死扶伤，自然是见不得也听不得杀人的事的。”
“我明白。”洛星辰很清楚，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萍水相逢，又一起温暖了整个冬天，她已经很满足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璀璨的银河，直到风吹的脸都有些僵了，直到脖子也酸了，都不肯回去。
林小南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每天按照安排好的流程给洛星辰治疗，不再和洛星辰玩闹了，一个人和药草独处的时间又多了。
看着林小南日复一日地恢复了原有的模样，作为亲姐的林清歌十分担忧。“这好不容易前两年出了鬼医谷，好不容易才愿意和除了患者的人交流的，怎么又一整天只抱着药草了？”
林宇安慰地对洛星辰笑了笑，“清歌姐，这只能是让小南自己走出来的，世界这么复杂，只能让她去适应这个世界了。”
洛星辰却觉得没什么，“就这样让她做自己，也没什么不好。”
“做自己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洛星辰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道理。而林小南的转变是因为她，那么她就有责任。在飘着药香的山风里，洛星辰敲开了林小南的房门，她要执行第一个不用杀人的任务。
林小南开门见是洛星辰，明显地变得不自在，移开视线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你也没做错什么。”
“可是你在生气，生我的气。”
林小南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小南，能遇见你们，我感到很幸运。我知道，在雪地里一眼就发现我的，是你；我知道，在寒风里拼尽全力也要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你；和我开玩笑，一起整理药草，一起被熏得睁不开眼睛的，也是你。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让我愿意放下防线的人。”洛星辰拉起了林小南的手，“小南，别生气了嘛，好不好？”
“可是为什么要杀人呢？”林小南皱起了眉。
“那是……”
“别说什么迫不得已，如果迫不得已可以抵消一切罪过的话，这世间和炼狱有什么区别？”林小南挣开了洛星辰的手，“你杀人的时候，心里不会痛吗？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有怎样的未来？会有怎样的幸福？就算他当时经历着痛苦，可是死了的话……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小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死了就什么都有了。
洛星辰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嘴边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星辰，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还是……不过你放心，你是我的患者，我就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情。”
“小南……”
“今晚药熬好了我就送到你房门外。”
“小南……”
“砰！”木门坚定地在洛星辰面前关上了。
门外的洛星辰站了很久，手抬起来了，又放下，抬起来了，又放下。最后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门面，转身离开了。她第一个不用杀人的任务，失败了。
门里面，林小南扶着门栓，怎么也狠不下心拴上。不该那样说话的，林小南很后悔，而这样的后悔，她已经习惯了。
林星辰面前摆满了各种极其酸甜苦辣咸的食材，她将新鲜摘的尖辣椒咬进嘴里，细细地嚼了很久才咽下，在林宇和林小南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是不是这辣椒还没熟，不够辣啊？”林宇抱怨着，直接将林星辰手上剩下的辣椒一口咬进了嘴里，还没来得及嚼一下就吐了出来，强装镇定地慢慢喝完了一整蛊茶水。
“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林小南又翻了几页医书，嘴里在念念叨叨：“不可能啊，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还是有一点的。”林星辰弱弱地说，“那个，麦芽糖……我尝得出来，那是甜的。”
看了一眼林宇，林星辰郑重地补充道：“是真的尝出来的甜味，不是随便说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林小南合上了医书，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星辰，你可以不告诉我们，但是现在你是我的患者，我希望能更了解情况。你说一直以来你的味觉渐渐减弱，最近几年甚至完全丧失了味觉，你对这其中的原因真的没有猜想吗？”
林星辰避开了林小南直视的眼光，沉默不语。
林宇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环抱着双手倚靠在了墙上，看着低头不说话的林星辰。
温暖的灯光笼罩在林星辰的身周，林宇眼前看到的是一幅极美的画像。
林星辰的美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女子，恬静单纯，却又暗藏玄机。如雪般白嫩的肌肤，温柔的眉眼，长发细而柔软，总让人想将那一头青丝捧在手里。秀发下露出细白的耳廓，一旦有什么声响，就算声音再细微那双耳也总能准确地捕捉到。她似乎对一切都不懂，对什么都好奇，可是比起好奇的小猫，林宇更觉得她像是被关了很久的幼虎，总会在你不经意时展现她属于捕猎者天生的敏感与心机。
在这一瞬间，林宇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曾经为什么而笑过，为什么而哭过。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药。”林星辰轻轻说着，声音里有些嘶哑，“有毒药，有解药，各种各样的药。我……吃了很多……”
林小南有些震惊，“为什么……”
“为了活着。”林星辰的回答轻得像是羽毛，划过林宇的心尖。
“星辰。”林宇问道，“你和南国的皇室有什么关系？追杀你的人，确实是南王朝培养的死士。之前我提起过冬阳在宫里待过，当时你也有些紧张。”
林星辰犹豫了一会儿，心里一横，闭上眼睛说：“我是南国的死士。”
林宇像是被墙壁猛地打了一掌，整个人弹离了倚靠的墙，“那你被死士追杀……”
林星辰看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林宇，缓缓说道：“我，姓洛。”
林宇感觉自己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呼吸。洛是南国的国姓，只有皇族才有资格姓洛，在他面前这个让人心痛的女子，竟然是南国的公主？南国的公主，又怎么会是死士呢？
林宇连连摇头，以前父亲说南王朝无可救药，他还觉得那是夸大了南国统治者的无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南国的皇帝不是无能愚昧，是昏庸无道！
他见过了各种人间无常，却不知还能有人将自己的女儿培养成死士的。
“其实，我没有名字，星辰不过是我从小在死士营里的代号。大家都叫我星辰，父皇也这么叫我，母亲自然也只能这样叫我。父皇说，太阳只能是男子，我也不可能成为称霸夜空的明月，做一颗南国的星辰，燃烧自己的生命照亮一角夜空，也不枉我生为南国皇室……”
“简直是放屁！”林宇咬牙切齿。
洛星辰第一次听见他说脏话，便打住了话头。
“星星在夜空里闪耀，为的是它自己的美好，哪管地上的人看着开不开心？若是它自己不想发光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天上有那么多星星，你见过哪一颗为了照亮夜空长久不息燃烧自己最后陨落的？”
洛星辰想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道：“唔……流星？”
“你！”林宇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皱起的眉头显现着他现在的不开心，就差直接在脸上写上“差点被洛星辰气死”这几个字。
洛星辰却突然展颜一笑，“林宇，我知道的。我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我在他眼里，除了那毫不重要的血缘关系，就和死士没有任何差别。但我不能另外做什么，因为母亲还在那后宫里步步为难，我只有做出点成绩，让那人知道我还有价值，才能减轻母亲的负担。可是我没想到，帝王原来可以这么无情，不过是弹琴时错了一个音，就可以把自己的妃子杖杀。”
洛星辰没有眼泪，因为死士不需要眼泪，在那个人面前，只需要笑就好了。
“他应该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第一次作为队长执行任务，就杀光了所有的队员逃了出来。”
洛星辰轻描淡写地说着，林小南却突然伸手撑在桌子上，站起了身，“你杀了人？”
“小南，我是死士啊，执行任务时不杀人，难道是去吓唬他们玩儿的吗？”
林小南又跌坐回椅子上，看着洛星辰那张美丽而人畜无害的脸连连摇头，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天的疗程就先到这吧。”林宇拍了拍林小南的肩膀，和洛星辰一起走出了林小南充满药香味的房间。
春夜的山里还有着阵阵冷意，洛星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见晴朗的夜空，此起彼伏的星光映在她的眼睛里，那双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眼睛。
林宇站在洛星辰身边，也抬起头去看星空，“小南是大夫，师从鬼医，从小学的是救死扶伤，自然是见不得也听不得杀人的事的。”
“我明白。”洛星辰很清楚，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萍水相逢，又一起温暖了整个冬天，她已经很满足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璀璨的银河，直到风吹的脸都有些僵了，直到脖子也酸了，都不肯回去。
林小南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每天按照安排好的流程给洛星辰治疗，不再和洛星辰玩闹了，一个人和药草独处的时间又多了。
看着林小南日复一日地恢复了原有的模样，作为亲姐的林清歌十分担忧。“这好不容易前两年出了鬼医谷，好不容易才愿意和除了患者的人交流的，怎么又一整天只抱着药草了？”
林宇安慰地对洛星辰笑了笑，“清歌姐，这只能是让小南自己走出来的，世界这么复杂，只能让她去适应这个世界了。”
洛星辰却觉得没什么，“就这样让她做自己，也没什么不好。”
“做自己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洛星辰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道理。而林小南的转变是因为她，那么她就有责任。在飘着药香的山风里，洛星辰敲开了林小南的房门，她要执行第一个不用杀人的任务。
林小南开门见是洛星辰，明显地变得不自在，移开视线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你也没做错什么。”
“可是你在生气，生我的气。”
林小南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小南，能遇见你们，我感到很幸运。我知道，在雪地里一眼就发现我的，是你；我知道，在寒风里拼尽全力也要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你；和我开玩笑，一起整理药草，一起被熏得睁不开眼睛的，也是你。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让我愿意放下防线的人。”洛星辰拉起了林小南的手，“小南，别生气了嘛，好不好？”
“可是为什么要杀人呢？”林小南皱起了眉。
“那是……”
“别说什么迫不得已，如果迫不得已可以抵消一切罪过的话，这世间和炼狱有什么区别？”林小南挣开了洛星辰的手，“你杀人的时候，心里不会痛吗？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有怎样的未来？会有怎样的幸福？就算他当时经历着痛苦，可是死了的话……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小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死了就什么都有了。
洛星辰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嘴边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星辰，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还是……不过你放心，你是我的患者，我就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情。”
“小南……”
“今晚药熬好了我就送到你房门外。”
“小南……”
“砰！”木门坚定地在洛星辰面前关上了。
门外的洛星辰站了很久，手抬起来了，又放下，抬起来了，又放下。最后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门面，转身离开了。她第一个不用杀人的任务，失败了。
门里面，林小南扶着门栓，怎么也狠不下心拴上。不该那样说话的，林小南很后悔，而这样的后悔，她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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