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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东都府尹

    早春二月,原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年的农事已经开端,霜色逐渐被翠绿取代。

    而东城城内,四处火起,各坊各户,宅门紧闭,市集之中,也见不着一个行人。

    大燕侍卫亲军,大部精锐跟随单于韬、图里牙东征北齐州,几乎全部被殄灭于东鱼山。

    所剩的万余老卒,如今也跟随新皇单于宏,张皇失措地弃了国都,东奔高阳。

    鱼山之败后,朝廷另募新卒,大多是城中泼皮、恶少、乞儿,这些人品行原本不堪,如今又没了约束,面对着西萨蛮军随时可能大举而来的恐惧,这些人狂性大发,在城中打砸抢掠,杀人放火,把个富丽繁华的国都,搅得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粮铺、布庄、茶坊、邸店、兑便铺、骡马行,甚至行院、浴馆,无不遭劫。

    许多富贵人家的年轻女子,也被荼毒。

    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

    小门小户的百姓们,则将宅门用石块、大木死死抵住,心惊胆战地躲藏起来,祈祷着能有援军赶来,速速平乱。

    百余年没有遭遇兵灾的东都城,这一回,外寇未至,自家却先乱起来。

    昔日的侍卫亲军副总管也利突,虽然已被单于宏下诏,从刑部牢狱之中被放了出来,他却没有跟随这位新皇东逃高阳,而是留了下来。

    不过半年的工夫,他奉皇帝诏令,相助南楚康王争夺大位,连同两万禁军精锐,都陷于麓安城。

    幸得两国和谈,他得以顺利归来,又被下了大狱。

    等到他被放出牢笼,又得知亲兄弟战死在鱼山。

    极度心灰意冷的也利突,没有接受单于宏所授的官职,携妻儿在东都归仁坊里,深居简出,打算就此做一个寻常百姓。

    没想到,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几个从前的部下,找上门来,请他召集人手,止住城中乱局。

    也利突手执长刀,刚刚斩杀了几个闯进来的乱兵,形势至此,也容不得他再置身事外。

    两位宰相,一个身死,一个叛逃,其余大臣,多跟随单于宏出走高阳,剩下的文官们,除了阖门守户,也没有几个敢出来阻止乱兵行凶作恶的。也利突身为东都城中品秩最高的武将,只能提刀出门,召集自己为数不多的旧部,去阻止这群在城中胡作非为的乱兵。

    只是东都城实在太大,也利突纠集的这千余人马,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也利突急得满头大汗,他更担心的是,城中乱做一团的时候,万一蛮兵也刚好杀到,那就全完了。

    幸好,已经跟随单于宏出城的卫寒霜又忽然骑鹤返回。她面色极为难看,素手连拂,激越的琴声如同支支无形的利剑,将建春门内怀仁、归仁等坊中的乱兵,都给逼到了大街之上。

    卫寒霜立于仙鹤背上,一声怒叱,气剑连发,大街上登时闷哼连连,倒下了一大片。

    金锭银锭、玉器瓷器,抛洒得到处都是。

    也利突长松一口气,向卫寒霜抱拳道谢:“多亏卫御史及时赶到。”

    卫寒霜扫他一眼,又瞧瞧他身后稀稀落落的官兵:“你就这么点人么?”

    也利突苦笑一声:“尽人事,听天命罢。”

    安国寺昙云住持,连同龙门寺百因上人等,俱都大开寺门,引百姓入内避祸。

    与此同时,齐墨云率领的魏楚两国骑兵,也从西面谷山县赶了过来。

    这支兵从西面入城,首先占据皇城,然后逐坊扫荡,将乱兵擒杀,直至利通坊,与也利突所率的兵马会合。

    也利突这才彻底安下心来:“齐大人来得好快!”

    “再快,也没有你家天子逃得快。”齐墨云冷冷说道,“单于氏这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不成气候,是生怕先祖基业,在自己手中不能败光么?!”

    也利突连同身后军官们,以及跟随齐墨云赶来的独虎巍、梁同义等,人人惭愧无言,不能应答。

    平乱之后,齐墨云将俘虏逢十抽一,千余人被拖至谷河南岸,独虎巍一声喝令,哀求哭号声中,军士们手起刀落,将这些人全部斩首。

    观刑的其余俘兵,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齐墨云眼见人头滚滚,河水为之一赤,连眉头也不曾皱下。

    次日,张天武和齐王楚云骐,先后率部赶到。

    跟随齐王一道前来的,还有南楚中书令,兼行北道行台都督杨赞。

    那些没有跟随单于宏东逃高阳的文臣们,以工部侍郎乌里合才、大理寺少卿术鲁齐等为首,如今也都赶至皇城,分头任事。

    齐墨云坐镇皇城之中书省,以主掌全局。当齐王和杨赞等人匆匆赶到之时,他们只见一个三十四五模样的魏国文官,身穿五品袍服,正向齐墨云禀报:“城中稍安,只是百姓见着魏国甲士,便惊骇奔走。此外又有乱军之漏网者,匿于暗处,乔装改扮,浑水摸鱼,又试图混出城外。府衙人手奇缺,凡此种种弊情,实难应对周全。”

    魏国的官员,向南楚的大将奏事,瞧来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古怪,几分滑稽。

    然而众人此时无心发笑,因为那文官毫不迟疑,继续说道:“为今之计,下官以为,张经略所部兵马,不宜入城。非但张经略之兵只可驻于城外,便是独虎都尉、梁都尉之兵,也是速速移出城外为好。不然,城中生计,总是难以恢复。”

    杨赞闻言,眼睛一亮,这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张天武一听此语,却登时按捺不住:“你是何人,身为大燕文官,却说出这样的话?此乃我大燕之国都,却不许自家兵马入城,你是拿这东都大城做献礼,欲投效南楚么?”

    “下官张康年,原为御史台之侍御史。”那文官挺直身体,转身面对着张天武,神色不卑不亢,“如今忝为检校东都府尹。城中大小诸事,都是下官职责所在。朝廷兵马良莠不齐,百姓惊惶怨恨,下官有此提议,为的是城中人心安定。”

    张天武冷哼一声,又瞟一眼端坐不动的齐墨云:“天子出京,京中也无丞相,倒不知张御史这府尹官儿,又是何人所授?名不正,言不顺,你又有这样的主张,想必心中,也已经不将自己,视做大魏的臣子了罢?”

    “天子出京,”张康年嗤笑一声,“他就这么抛下了城中近百万子民,他还有当自己是大魏的天子么?某等修行本领,入仕做官,为的是天下万民,不是一昏昧独夫。”

    张天武大怒:“你放肆!”

    若不是碍于齐墨云在此,他会毫不犹豫将这不过观海境界的文官,一拳打成肉酱。

    张康年面对他眼神之中的怒火,全无惧色:“下官这府尹,乃是也利将军、乌里侍郎等,一道推举。如今某既为都城主政之人,所思所行,自然只为城中百姓着想。”

    侍立在齐墨云身旁的也利突尴尬点头,确认此事。

    “好,这才是士大夫风骨。”杨赞拊掌点头,“张府尹慷慨任事,不惧艰难,杨某佩服。不知可有用得着咱们之处?”

    任轻羽低声告诉张康年:“此是南楚杨赞杨相国。”

    “原来是杨相,”张康年不卑不亢,拱手说道,“如今最为难之处,便是府衙人手不足,文吏、衙役,都缺得厉害。”

    “某来替你想法子。”杨赞也不含糊,“跟随杨某赶来东都的,还有几位参军,典书,某这就传他们过来。”

    “既如此,”张康年做事火急,向齐墨云拱手,“下官先回府衙去也,那里片刻离不得,就这说话的工夫,必定又有许多事了。”

    “你去罢。”一直默不作声的齐墨云,这时才起身说道:“本座随张经略一道出城,去瞧瞧诸位将士。然后,张经略所部,往巩阳驻屯,以为国都东面藩屏。”

    他然后扫一眼齐王,齐王心下不甘,却也只能恭敬抱拳:“小王见过都帅大人。”

    张天武只是冷笑:“齐大人这就当自己是东都之主了?”

    “张兄,大敌当前,危亡之际,”齐墨云心平气和,“咱们这些纷争,都可以往后再论。”

    “当日齐大哥往赴西垒州,帮着杀溃虏寇,可没有在意过西疆乃是魏国之土。”任轻羽声音轻柔,却十分有力。

    恰好行至门口的卫寒霜也听见了这番话,神色有些复杂。

    “若非齐都帅抢先赶来,本官家小,也难以保全,这是都帅的恩德,本官铭记。”张天武盯了齐墨云半晌,才慢慢说道:“要守东都,先守荣阳。这巩阳县城,离东都还是太近了。”

    “不妨,”齐墨云摆手,“西魏薛将军所部,还有我南楚近两万精锐,不日即到。本座会吩咐他们,入据荣阳。”

    “他们都是客军,自然还是该由本官去打头阵。”张天武抱拳,“我去荣阳!”

    他转身欲出,瞧见了立在门口的卫寒霜。

    卫寒霜一袭白衫,楚楚动人,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张经略,小女子愿与你一道,赶去荣阳,多杀几个蛮贼。”

    “好,”张天武点头,“有卫姑娘相助,本官就更有把握了。”

    到底是天元宗师,百战名将,他身上又显示出了一往无前的气概。

    齐墨云、任轻羽彼此对视,两人都明白对方的心思,眼中流露惋惜遗憾之色。

    大燕的确有不少英雄豪杰,只可惜皇帝太过不堪,以至国家沦落到如今局面。

    张、卫二人联袂而去,齐墨云便嘱咐齐王楚云骐,替他坐镇中书省,正在说话之际,邹寻海进来奏事,齐墨云便摆手说道:“民政之事,本座往后不再理会,你报与齐王殿下知晓便可。”

    邹寻海不敢迟疑,躬身说道:“是,卑职晓得了。”

    任轻羽好奇注视着这个相貌俊美,却气度萎靡的年轻官员,她知道此人原本是西魏人氏,少年扬名,才华出众,后来却投效了燕国,被西魏诸人视为叛贼。

    如今大燕覆亡之际,他却留在了东都,倒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