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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狼来了【一】

    建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点了跟火柴,呲的一声燃气的火花摇曳着吻上香烟的白纸,泛起暗黄色的熏痕,浓稠的白烟恍如迷雾淹没这胡子拉碴的男人半张脸,谁也瞧不见被烟熏得满是眼泪的眼眶里几多的无奈。

    王政跟着叹息,罗安恰如其分抿了一口酒,然后拍了拍建华的肩膀,“大哥这货说得没错,爹我不怕你多心,这个事情确实是鼎强做的不对,我们这几姊妹都晓得,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就拿我说嘛,我一直想要个娃儿,淑菲呢硬是不答应,说是我开拖拉机赚不到好多钱,娃儿生下来不忍心看他跟着我们吃苦。爹,哥几个,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我和淑菲结婚这几年来,过得跟和尚没什么区别。”

    罗安抹了一把脸,也不晓得是不是有泪,王政捏着桌子边沿,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压抑着声音低吼,“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简直太不像话了,我咋个对得起你老罗家啊!罗安,我等哈就去教训她,爹给你做主,说起来老子都丢人,你说这好好的净给老子整些破事出来。”

    罗安不再言语,实则是多说无益,如今罗安年岁不算小了,这年纪还不曾生子的大概就数他一人。他实在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老罗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他手中,家中父亲也着实着急,奈何这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老人家也不好多嘴,只能干着急。

    如今老丈人开了口去劝说,至于如何罗安都不怎么在意的了。有时候我们本来就无法说服任何人,那不如说服自己好了,其实现在想想的话,今后要养一个自己都不确定是否会教好的小孩,要让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罗安不敢确定,就像是老爹当时大概自己也没怎么准备去做好一个父亲吧。

    罗安不是一个粗人,这并没有贬低任何人的意思,但是确实在思想折一层面上来说,罗安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要想得多一些。

    不知怎么的,罗安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淑菲那个时候,都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然而哪个年代要压抑很多,色彩没有现今这般鲜明,也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和诉求。

    罗安自己醉了,建华却没有。

    桌上的每个人都要比他有成就,每个人站出去都可以说比他唐建华过得好。大概是悲喜并不相通,所以每个人的苦恼不同,所以建华只觉得无能。

    当一个男人觉得自己无能时,这或许就是最悲哀的事情。

    对任何事无能为力,空有力气却无法改变,然而这并不是一个靠腱子肉就可以改变的时代,哪个时代已经在冷兵器时期被洋人的舰队和炮火轰得粉碎,有时候建华也冒出过一些荒唐的念头来,早些的话,落草为寇做个打家劫舍的盗匪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可他本来就是个软弱的性子,哪怕再怎么要强,再怎么故作镇定,破落的家里始终有几张嘴等着吃饭,所以啊,这个年轻的男人只能靠双手去田里土里像一条狗一样饥饿贪婪地抛开烂泥里每一寸,掘地三尺。然后捧着微薄的粮食和蔬菜,仅以饱腹。

    其实每个人都活得很卑微吧……

    饭桌上的男人们沉默不语,悄然间就是结局,没有散场的结语,没有慷慨作词说今后再见,说来日方长各自要珍重,就这么都醉了,没醉的也醉了,只有醉了才不会烦恼的,对吧?这个问题没有谁来回答。

    这一夜来得快,好似比从前的每个夜晚都要快一些,明明冬至就已经过去了,白昼最短的一天早就被风雪掩埋,化在了泥土里。唐玮坐在外婆家门外的水库边。说是水库,其实就是一个水塘,却也很大。雨天里蓄水,农忙时可以灌溉。

    野生的鱼在未化开的冰面下悄无声息地游动着,没人可以看见。

    风大的时候他裹紧了衣衫,唐尧不晓得去了哪里,大概时躲在大舅的书房里看那些无趣得紧的闲书去了,那个惹人厌烦的表弟王小虎蹦蹦跳跳地不晓得坐在水边做些什么,拎着鱼竿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的老汉。

    王小虎抹了一把鼻涕,随手擦在油腻的棉衣上。看得出来是新衣裳,他却不在意。唐玮撇嘴不去搭理他,心想着摔下去了才好。王小虎找了个好位置,悠悠甩下鱼钩,恰好落尽冰洞之下,溅起清脆的水花,借着毛月亮的光辉可以看到被风辽东的鱼线,搅动的水纹。

    “唐玮,来看到我钓一条大鱼!”

    王小虎在那便冲他招手,咧开嘴笑起来,像是下一秒就有大鱼上钩。然后也不晓得这家伙什么时候偷了一截香肠,自顾自吧唧着嘴吃起来。唐玮猴头微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向另一处去。

    王小虎故意吃得很大声却没引来唐玮的注目,便有些索然无味,于是抿起嘴不晓得做了什么,站起来一条腿试探着往水里去,搅动水花,大声叫嚷着:“啊!快来救我,唐玮!”

    听得呼救声,唐玮下意识望过去,随即便是王小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扬了扬手里的香肠,狠狠地咬了一口,缩回了还在水里的腿,暗自嘶嘶骂了声真他娘的凉!

    不过在他来看一起都是值得的,这唐玮平日就喜欢用鼻孔看人,这是瞧不起谁呢?学校里谁不是跟着自己混的,要晓得我爹可是老师!

    真爽!

    唐玮盯着王小虎,大骂起来:“你妈卖批有病!”

    王小虎才不管这些,打是打不过的,再说了,他也不敢打自己啊。

    得意地冲唐玮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便复又坐下钓鱼,翘起二郎腿,说不出的开心。也不晓得这唐玮大冷天的跑到塘边来要做什么,大概是上次被牛拱到了脑子吧,谁晓得呢?王小虎从未韩国一声唐玮表哥,仔细想想倒也是,老爹是老师,凭什么叫他哥?学校里五六年级的都叫自己虎哥,谁还是个弟弟了?

    王小虎想到此,恶趣味又冒了出来,抱起一块大石头,却没注意脚底下雪水滑腻,扑通一声落水。虽说这王小虎胆子不小,却不会水,这下可真是落了水慌神扑腾起来,身上棉衣本就吸水,身子越发沉重,一起一伏话也说不清楚。

    “唐玮……唐……救我!”

    “咕隆~”

    “救……咕隆……救我……”

    唐玮暗笑,真当哪个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