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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所谓父母

    顺手把临近的一个寓民的脑袋敲破,乌宰甩动着扳手,脚步轻快走下肉垫。

    寓民们如同见到猛兽般齐齐后退,畏缩不前——而顶在前方的东叔瞬间就感到了莫大压力。

    即便他一向自诩为冷酷高效的猎人,但在遇到乌宰后他才忽然发现以往遇到的原来都只是绵羊,在真正的猛兽面前,自己离粪便的距离也只差一个胃袋。

    虽然他们都是不死的树人,但这个披着人皮的可怖家伙也丝毫不似常人,在遭受那样的攻击后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都说不好谁更像怪物。

    虽然不想承认,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确实很难解决得了这头没脸皮的野兽。

    “寓公,解开限制吧。”

    一直静立战场外的老人神情漠然,即便看到寓民死伤惨重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此时听到东叔的话语,才低头轻轻叹道:“血肉消耗这么大,要补回来可难咯。”

    寓公抬首后神情肃然,一声高昂粗犷的音律响起。

    寓民们如同解开了某把基因锁,身体倏然发生突变。

    大丛大丛的繁枝茂叶以血肉为肥料,从他们的身体各处钻出,生长的发丝垂落下嫩枝绿叶,瘦弱的臂膀鼓起虬结的根茎,枝叶犹如蛇群般缠绕在身上。

    而那些伤势过重或者“死亡”的寓民则早已悄然沉降入地面,部分死得早的已经重新从泥土里爬出,二次复活的他们失去了大部分血肉,由更多的植物肢体拟化组成,化身名副其实的“树人”。

    晦涩拗口的乡歌在公寓内回荡,寓公唱诵着平仄不一的祷言,树人身体伸出枝条缠绕舞动,融合血肉、拼接肢体、拟化人型,怪诞离奇得如同噩梦绘图。

    无风的庭院里,大榕树的枝丫微微摆动,在昏暗中形同无数条蚰蜒在上方交缠爬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被月光投在地面的影子也变得光怪陆离。

    “这就二阶段了。”

    看着逐步围上来的树人,乌宰调侃了句,紧握住手中扳手。

    这扳手其貌不扬,内部却蕴含着奇异的力量,不仅能恢复体力,还令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维修知识,转职成熟练维修工;在聚焦到某些物体上时,甚至可以判断出其易损点。

    比如现在,他就能看到这些张牙舞爪、离奇怪诞的树人身上容易损坏的部位。

    数根枝条甩抽过来,被他一一拍开,随后俯身突袭近身,一扳手砸向其脑壳!这头树人的脑壳比预想的还要脆弱,整颗脑袋像是被虫蛀空一般,直接烂掉,露出底下盘踞大脑的植物。

    这些植物甫一暴露,就如蛇窜起,向乌宰袭来。

    乌宰紧急后仰躲过,一脚把它踹翻在地避开了接连的攻击。

    看着那头脑袋盛满植物的树人,即便胸腹被踹得凹陷进去,仍还慢慢悠悠从地面起来,乌宰就感到一阵棘手——扳手只能让他感知到易破坏的地方,而没法直接感知到致命弱点,更别说钝器攻击对这些植物人来说,似乎效果不显。

    “舍弃脑子换取力量么,真是物美价廉的交易。”

    而还有更多修复完毕的树人,以及从泥土里复活的树人往他这边围攻过来。虽然脑子变得不太灵光并且行动缓慢,但数量庞大的树人正稳步侵占他的生存空间。

    “该买除草剂的。”

    ............

    她推开木门,步入到熟悉的家里。

    一进入到密闭的室内,她身上残留的火焦味就变得额外明显,但现在却没空去处理。

    她一路摸黑进入厨房,浓烈的血腥味几乎是扑面而来。

    银亮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遍洒而进,那道本应伫立厨台前的宽厚身影,此时却不见了踪影,她不由心中一慌,四处张望,跟随窸窸窣窣的声响来到角落,方才找到了她生活的主心骨。

    她一把抱了上去,不顾血污脏了身体。

    她嗔怪道:“居然偷吃宵夜,消化不良怎么办。”

    尸体不会言语,只能在回忆里传递温暖、关切和笑容。

    它越冷,她就抱得越紧,意图把自身的温度传递过去。

    或许是沾了血、饱了胃的缘故,今晚它的身上带着一丝余温,令她仿佛能从自己的心跳中捕捉到重叠的回声。

    “你有看见渐元吗?他又长高了,肩膀也变宽了,体格已经要赶上你了……明明以前是瘦瘦的,弱不禁风的样子……看来他一直有在锻炼啊。

    “并且也出息了,还带了个水灵的女娃回来。性子是个跳脱的,但看得出来很喜欢我们渐元。也是,渐元遗传了你的帅气,肯定很多女孩子喜欢。”

    说到这,她幽幽一叹:“诶,就是怎么没把你的冷血遗传上呢?就这样把我抛弃在这里。”她轻轻锤了他一拳。

    “我都开始后悔以前把他教得太善良了,要是他更自私点就好了。变成树人有什么不好呢?就算要献祭血肉,那死的也都是些不认识的人。

    “人只要为自己活着就好了,在社会上,就算为了别人的伤痛而自责愧疚,也没人会夸奖你。诶——”

    就在这时,似乎因为“宵夜”消化完后还没饱,他的胸腔大开,从里面伸出根茎枝蔓缠绕住女人,把她往里面拉。

    女人没有反抗,而是怒斥道:“怎么,不同意我的话啊!说起来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么早死了,我又怎么会这么辛苦!”

    她逐渐陷入男人的怀抱中,湿润的温暖包围住她,令她情绪稍微平复下来。

    “我也不是个好母亲。但我又能怎么办呢?你变成这副样子,我要是不进来,谁能照顾你?

    “...诶,我一看到那孩子,就知道他还没屈服了。一根筋这点也是跟你一模一样。但我是个没用的母亲,除了帮他放把火,什么都做不到。

    “但,这还不够。只是这样,他们是逃不离这里的。你啊,这么多年了也该尽下父亲的责任...”她的语气中带上一丝恳求:“去帮帮孩子吧。”

    但尸体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吞食着活人的思念和话语。

    她只能选择放弃,叹了一口气:“渐元这个好孩子,怎么就摊上我们这一对烂爸妈呢?

    “算了,就这样吧。都是命——”

    她也不再言语,贴身在爱人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低语,他的粗鲁,身心渐渐和他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晦涩拗口的乡歌响起,高昂的音节穿过厅堂直达厨房,在神秘怪诞的力量驱使下,尸体睁开了眼睛。

    这具死寂的躯体忽然爆发出旺盛的生命力,根茎枝叶从体内爆涨而出,层层缠绕覆盖住人躯,虬结的枝干组合成新的身体,以充足的血肉为养料焕发新生。

    高大宽厚的身体站了起来,她在怀中感受到震动,迷蒙中睁开眼,恍惚间仿佛看到爱人柔声对她说:

    “抱稳了,我们要出发了。”

    “要去哪?”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动作回应。

    强壮的身躯低头挤进狭窄的门廊,横冲直撞下剐蹭下一路的墙灰碎石,最后把大门撞破,把栏杆撞碎,往空中一跃而出——

    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时光,那时她坐在摩托车前面,倚着身后的男人,迎面而来的是舒爽的清风,两人畅快的笑谈着。

    她感到了久违的放松和痛快。

    高大的树人直落而下,把欺负儿子的怪物砸得稀巴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