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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对你的喜欢,天地可鉴

    转眼数年过去,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唯独给程萸介绍对象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程萸,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吗?我给你介绍的这个相亲对象,是我邻居的儿子,标准海归,帅气多金,身高颜值都上乘……”

    程萸在海豚馆正式工作之后,光荣地成了各大部门阿姨们介绍相亲对象的最优选择。

    程萸掐指算了算,介绍频率仅次于每天早晨从同事口中听到的“早上好”和“吃饭了吗”。

    下午六点,海底世界的游客渐渐散去,人声鼎沸的海豚馆此时已经空无一人,恢复了清晨时的寂静。程萸从海豚馆出来,碰见在财务部工作的林籽。

    林籽是专门过来找程萸的,本意是打算帮程萸介绍对象,不料却听到程萸亲口说已经有了男朋友。林籽今年刚结婚,都说脱离单身的人更热衷于做红娘,程萸对此深有体会,只觉得这句话着实不假。

    林籽不愿相信,紧跟着再三追问。

    也难怪大家都喜欢程萸。二十四岁的程萸,性格温顺,可爱迷人。

    可是自从程萸来到这里工作以来,从未见到她在朋友圈秀恩爱,只是在努力学习如何成为优秀的海豚训练师,每天早早地来,晚上也很晚下班。

    直到程萸拿起手机给林籽看一个男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人看起来不苟言笑,俊朗的五官却难掩帅气,林籽念叨了两句,才颇为遗憾地离开了。

    摆脱了介绍对象的林籽的穷追不舍,程萸长舒一口气。

    初夏的傍晚早已没有春天时的凉意,夕阳落在身上,拉扯出长长的身影。

    程萸笑了笑,正准备顺着海底世界的路回公寓,有人打来电话,她接起,听见陈桉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往路对面看。”

    她闻言看过去,路对面一辆黑色的车摇下车窗,陈桉招了招手:“晚上一起去吃饭?”

    程萸挂断电话走过去,还没说话,车门突然间被打开,米璐从车上下来,扶着车门说:“我能邀请程小姐共进晚餐吗?”

    程萸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就过来啦。”米璐晃了下手机,示意程萸看手机。果不其然,程萸的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程萸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正带着小七表演,没有听到。”

    程萸来到海豚馆一年后,终于可以正式下水带着海豚小七表演。今天程萸本来只有一场表演,但游客颇多,除了规定的表演场次,临时又让程萸在下班前加了一场。

    而今天米璐和陈桉一同前来纯属意外。

    米璐毕业后留在江市工作,过去半年做的几个媒体项目成绩都还不错,成功升职。随着公司业务拓展至北城,她也时常出差来北城。

    今天米璐去公司找总监签字,意外地看到陈桉,才知道陈桉的公司和她在同一栋楼。

    曾经在j大时,作为程萸的闺蜜,米璐和与程萸一同长大的竹马陈桉也算是熟识,后来又一同去了国外留学,如今两人也成了朋友。两个人寒暄过后,得知米璐要来接程萸下班,陈桉便一同前来了。

    程萸和沈迟结婚的真相,只有米璐和陈桉知道。

    吃完晚饭之后,时间已经是九点,程萸在小区外下车,又看了看贪杯喝醉后睡在后座的米璐,嘱咐陈桉:“你把米璐安全送回酒店。”

    陈桉笑着说:“遵命。”

    目送陈桉的车开远后,程萸往电梯里走。

    两个人结婚后便住在同一套公寓,只不过从沈迟以前的单身公寓换到了一个更大的公寓里。

    自从程萸搬回沈迟的公寓,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沈迟很少回公寓。她习惯性拿出钥匙开门,客厅里暖色灯光泄出来,她站在玄关处,看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沈迟。

    听到声响,沈迟朝程萸看过去。

    其实程萸根本没有“男朋友”,给林籽看的照片是曾经沈迟带她逛北城时,她趁其不备拍下来的。此刻看到沈迟,再想起来傍晚的事情,她不免有些心虚。

    然而程萸走到沙发旁,却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酒精味道。

    程萸很少见到沈迟喝醉,这个时候也只能按照平常的方法去厨房冲一杯蜂蜜水。

    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程萸把玻璃杯放在沈迟面前时,沈迟并未伸手去接,深邃的黑眸看着她。刚应酬完回来,沈迟还穿着整齐的西装、紧扣的袖扣、黑色的腕表,一如平日的沉静和一丝不苟。

    唯独被拉扯松的领带泄露了他隐约的醉态。

    程萸有瞬间的失神,缓过神后觉得总不能放任醉酒后的沈迟躺在沙发上不管。程萸顶着小身板艰难地把沈迟扶到了他的房间,她放下手准备离开时,猛地被沈迟拽到了怀里,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沈迟突然仔细盯着她,他碰了一下她的脸颊,醉酒后的眼神不甚清明,像是确认眼前的人是谁,随后才轻声叫了她的名字:“程萸。”

    沈迟的脸近在咫尺,程萸一时有些失神。定了几秒后,她确认沈迟真的叫了她的名字。此时感觉到沈迟温热的呼吸就落在自己耳畔,程萸的身体僵住一动不动。

    愣怔了好一会儿,程萸听到身边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沈迟睡着了。程萸轻轻呼气,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起身。

    离开沈迟卧室,程萸身体发虚,后背贴上了墙壁。

    啊!

    程萸脸颊发烫,捂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

    她欲哭无泪,到底什么时候,面对沈迟,她的心跳频率才能像是正常人一样!

    次日程萸不需要工作,她赖床到上午才起床。作为一个典型的做饭黑洞,以往的早饭她都是去小区外的早餐店解决,现在懒得下去,程萸便去厨房随便做了一个三明治,想了想昨晚回来的沈迟,又多做了一份。

    刚端着早餐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倚在卧室门口的沈迟。

    沈迟眼神里早无昨晚的混沌,恢复清明,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上,程萸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早餐,压下心底的不好意思,强装镇定地问:“你要在家吃早餐吗?”

    “嗯。”沈迟走过来,拉过椅子,径直坐在餐桌旁。

    “哦,还有牛奶。”程萸脚步有些快,去了厨房。

    倒是沈迟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以及有些殷红的耳朵。

    往常一个人的餐桌变成两个人面对面对坐,即便是程萸刻意想忽略沈迟的存在,也无法否认心里难得牵起的悸动。

    晚上她和沈迟一起回家。

    一路沉默。

    北城的交通向来是一大问题,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已经堵了十几分钟。

    等待前方车辆移动的间隙,程萸瞥向沈迟的侧脸,难免感叹沈迟的五官如同上天赏赐。五官轮廓稍显凌厉,如墨般的深眸,俊朗又好看。

    程萸想,就算是现在,他走在学校也会被女生错认成完美学长,然后追着表白。

    当时领证后的一次聚餐,沈迟的兄弟们还在调侃说,她程萸是捡到宝了。

    此刻的沈迟安静等待,并未因为堵车而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好像总是这样,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心急如焚,甚至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沈迟微微挑眉看过来,程萸轻轻笑了下。

    车子行驶至梁梅家小区附近,海豚馆馆长突然打来电话:“小萸,现在有空来海豚馆吗?”

    程萸没有立刻应声,疑惑地问:“馆长,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现在能过来海豚馆吗?要尽快。”馆长焦急地说,“小七今天情绪不太稳定,很暴躁,几个训练师试图安慰都没用。你和它相处时间比较长,你过来试试。”

    程萸没有再继续问详细情况,毫不犹豫地说:“我现在就过去。”

    沈迟闻言减慢了车速,看向她问:“要去哪里?”

    程萸很抱歉地解释:“海豚馆有事,我现在需要过去一趟。你在路边停一下车,我打车过去。”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接着说:“今晚大概不能去阿姨家了。”

    沈迟没有迟疑,在下一个路口转弯:“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触及沈迟不容拒绝的目光,程萸乖乖闭上了嘴,恢复沉默。

    到地方下车后,程萸又扒在车窗前面:“你帮我……算了,还是我来解释。谢谢你送我过来。”

    “不用。”沈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说,“要回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哦……好。”程萸说完就匆忙跑进了海豚馆。

    沈迟看着程萸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发动汽车离开。

    没有人知道小七怎么会突然间变得暴躁,一整天都未吃任何食物。程萸换上工作服下了水,感觉到小七似乎心情不好,就在水中待着,安慰小七。

    直到小七动了动,程萸才从水中出来,趴在水池边的栏杆上摸了摸此刻活跃起来的小七。

    小七摆着身体凑过来,碰了碰她的脸,又蹭了蹭她的手,直到她笑着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才罢休。

    安抚完小七,她又陪它多待了一会儿后,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程萸给沈迟打了电话,同尚在海豚馆的同事一齐往外走,看到了沈迟的车。她正要和同事告别,沈迟下车走了过来。

    夜间朦胧的月色,沈迟背对着暖橙色的灯光,即便是眉眼看不真切,也依然能从渐渐靠近的修长身影中窥见一丝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女同事吸了一口气,靠近程萸耳边:“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提你老公了。”

    “什么?”

    “怪不得你从来不让他过来接你!”女同事自顾自地说,“我要是有这么帅气的老公,也绝对不让他见其他女人。”

    “……”

    女同事看到沈迟走过来,上前打招呼。

    沈迟目光兀自落在程萸身上,平日里程萸似乎并不愿与自己相处,就连待在同一空间都有些不安。

    他未预料到程萸在同事面前会提起过两人的婚姻。

    想到这里,他嘴角挂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清浅笑意,又极快地消失。

    沈迟走到程萸身边,接过了程萸手中的包,朝她同事轻轻颔首。

    女同事看到沈迟的动作,眼睛都亮了,碰了下程萸的肩膀,又说:“我们一直听说程萸结婚了,却从来没见过她的另一半。今天见了真人,没想到竟然这么帅气体贴,难怪程萸从不肯让你来。”

    沈迟闻言低头看程萸,眼睛里夹杂戏谑笑意。

    程萸有些尴尬,同事当然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情况,眼下说出来这话,怪不得沈迟都在笑。

    一定是在调侃自己。

    好在同事要等的车已经到来,不用再继续尴尬的对话,程萸松了一口气。

    沈迟还维持着方才揽着她肩膀的动作,不知为何没有松开,带着她往车旁走。

    程萸默默地想,似乎沈迟比自己更善于伪装,不然今晚他为什么会这么温柔。

    第二天,程萸刚翻译完文件,陈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让她陪他去参加晚宴。程萸看着略多的翻译文件,打算今天处理完,所以果断拒绝了。

    谁知陈桉对程萸的拒绝置若罔闻,紧跟着说:“我请的翻译临时请假了,你忍心看着我面对一群说着我听不懂语言的人吗?”

    “行。”程萸无可奈何,“你是不是故意打扰我工作的。”

    “我这是拯救你无聊的生活,你看看你现在除了工作就是待在家里,我怕你过段时间就抑郁了。”

    “我谢谢您嘞。”

    程萸挂断了电话。

    程萸和陈桉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确切地说,更像是好兄弟。

    这么多年两人秉承着互为好“兄弟”的立场,在陈桉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时,程萸帮他在陈母面前维护高冷学霸努力学习的形象;程萸逃课追星去看演唱会时,陈桉也帮她在姜一淑面前隐瞒真相。

    从小学到高中,一个学霸一个学渣,彼此不离不弃。只是高考的时候,程萸埋头苦读半年后发挥超常,陈桉则发挥失常,两个人竟然又一同去了j大。

    虽然程萸也不明白一向数学满分的陈桉为何会错了一整道计算题。

    同在j大的好处就是有了陈桉的辅导,程萸的高数得以飘过及格线。

    而现在,自己来到北城之后,陈桉的公司也将业务拓展至了北城。某种程度上,程萸还要感谢陈桉,不然自己将无聊至极。

    为了配合陈桉口中的商业晚宴,程萸穿了一件浅黄色的短礼服,衬得皮肤白皙。陈桉开车来到她公寓楼下,给她打开车门:“辛苦了,大小姐。”

    程萸翻了个白眼:“再请一个翻译多简单。”

    陈桉坐进驾驶位后,降下车窗,开玩笑说:“小公司创业不易,今天翻译不在,就来请你帮忙了。”

    陈桉口中的小公司并不小,陈父做境外贸易,陈桉接手后,短短半年已经将公司拓展至北城,并迅速站稳脚跟。

    程萸说:“陈桉同学,你真的很谦虚。”

    “过奖,过奖。”

    陈桉往常都是带公司的翻译,有朋友猛然看到他身旁换了一个清秀漂亮的姑娘,纷纷打趣道:“陈桉,你是换了翻译,还是带了女朋友过来啊?”

    陈桉连忙解释了一下:“这是朋友,被我请来充当两个小时的翻译。”

    其他人也跟着笑,明显不信的样子。

    程萸禁不住调侃,见陈桉还在和朋友聊天,就先离开去找米璐了。她刚才坐在车上和米璐聊天,得知米璐今晚也会参加这个晚宴。

    看着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端着香槟淡定优雅地走向自己的米璐,程萸顿时觉得天雷滚滚。一天不见,米璐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她剪了过耳短发,涂了烈焰红唇。

    这还是那晚醉醺醺后软绵绵的米璐吗?

    米璐递给她一杯香槟:“我这叫适应北城的商业环境,娇滴滴的姑娘可不适合在这里存活。当然你除外,你有沈迟,虽然你们也是假的。”

    程萸接过香槟,又听米璐问:“沈迟知道你来吗?我刚才看到他了。”

    “不知道。”

    米璐很诧异:“你们还真的是合约夫妻,我以为你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早该培养出感情了。”

    程萸并不知道沈迟在这里,听到米璐说的话正愣怔,没想到就看到了往这边走过来的一男一女。

    沈迟脚步顿住,走在他旁边的女人见状问:“怎么了?”

    隔着大厅中的人,程萸和沈迟的目光撞在一起。程萸试图分辨沈迟的目光中是不安还是震惊,可她发现,沈迟很坦然,仿佛此刻在这里遇见并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即便他身边的人是他的前女友。

    在程萸身旁的米璐察觉到了不对:“你们怎么回事?就算是合约婚姻,也不能这样公然……”

    程萸不知要不要上前,但还是立马打断了米璐:“不要乱说。”

    再待下去,程萸甚至怀疑米璐马上就要冲上去替她打抱不平了。她赶紧拉着米璐走,不顾身后依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恰好陈桉新业务的合作方到了宴会大厅,陈桉给程萸发短信让她过来。程萸对米璐说:“陈桉让我过去,我先走了。”

    米璐还在替她不忿,冷冷地说:“你真不上去问问沈迟带女人来这里是什么情况?”

    程萸装作无所谓:“没关系,我和陈桉不也一起来的吗?好了,我真的要过去了。”

    陈桉和合作方去了包厢谈合作,聊完工作,一行人移步到晚宴大厅坐下等待晚餐。座位上贴有宾客名字,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对面坐下。

    竟是沈迟他们。

    大概沈迟也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见到程萸,程萸便权当没有看到他。好在晚餐期间并不需要翻译,程萸低着头不去看对面,沉默着吃晚餐。

    饶是这样,她依然食不知味。

    晚宴结束,桌上的其他人已经离开,陈桉先行起身去送合作方离开,周围只剩下他们三人。

    程萸起身要走。

    “程萸。”

    她转身离开之际,沈迟叫了她的名字,拿起西装站起身。

    他看着程萸要走,不想产生误会,遂走到程萸身边,介绍了宋菲:“这是云知集团公关部负责人,宋菲。”

    宋菲原本打算起身,听到沈迟对自己客气疏离的介绍后顿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甘。

    程萸笑了笑,又听沈迟介绍:“这是我妻子,程萸。”

    沈迟又对着宋菲说:“工作基本已经谈完,后续如果还有需要,我助理会联系你。我和我妻子先离开了。”

    过程中,程萸始终没有作声。

    宋菲好像突然间想起什么,在程萸和沈迟即将走进电梯时,叫住程萸:“程……萸?我们是不是见过?”

    电梯门打开,程萸没回答,和沈迟一起走进了电梯。

    出了酒店,夜晚天凉,他把西装披在了程萸身上,从远处看过去,程萸算是半倚在沈迟怀中。

    沈迟曾在江市见过米璐,他和程萸站在一起和刚谈完工作下楼的米璐告别。米璐朝程萸眨眨眼,程萸在坐上副驾驶后打开手机,米璐发来了消息。

    “你演技不错,刚才看你们站在一起,我甚至以为你们假戏真做了。”

    其实这句话,不只是米璐,陈桉也曾经这么说过。

    程萸垂眸,敛了神色,哪里是演技好,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和沈迟结婚。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

    沈迟见她异常沉默,捉摸不透原因。

    但他还是打算解释一下方才的事情,并不想徒增误会:“宋菲是合作方,今晚我们一起受到邀请,就聊了一会儿工作。”

    程萸淡淡地说:“你和谁在一起,都不必和我解释的。”

    当时沈迟在她答应之后,又找她聊过一次。

    程萸双手握住温热的咖啡,隔着少许的热气看沈迟的脸。他的表情依然是淡漠的,说话也面面俱到,并不打算占她便宜,许诺即便是结婚后,也给她完全的自由。

    程萸想,如果父亲知道是这个原因,一定不会让她答应。可她也不知是为何,大概是被手中咖啡的温热给蛊惑了,仍然同意了。

    而且那时她心里,还有一个期待。

    她总觉得,等时间久了,她也可以成为那个对的人。

    只是后来她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喜欢不是共同度过漫长时光便能拥有,而是需要一个契机。

    可这所谓的契机啊,什么时候能来。

    “程萸。”沈迟叫她的名字,把她从过去拉回现在。

    夜色渐浓,路两旁各色的灯光交汇在一起,凉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沈迟稍侧身,看她的眼睛,没有再解释一遍,只是说:“周末我陪你一起回江市。”

    程萸要回江市给父亲过生日。

    程父生日在周日,正是休息日,她早早订了回江市的机票。程萸猜想沈迟大概不会和她一起回去,压根没向沈迟提起这件事。

    程萸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件事:“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生日?”

    沈迟说:“前几天,你妈打电话过来,问我们周几回去。”

    “我妈和你打电话做什么?”

    “伯母要寄些糕点,没打通你电话,就打给了我,问我们大概几点到家。”沈迟缓慢开车,“你怎么没告诉我伯父要过生日?”

    程萸声音里还带着方才的疏离:“你工作挺忙的,就没想让你一起回去。”

    如果沈迟没一起回去,姜一淑必定会问自己,所以程萸早就想好了,到时对父母扯个“沈迟工作太忙要出差”的借口搪塞过去。

    谁知道母亲竟然对沈迟提起了这件事。

    她以为沈迟不愿意,便说:“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和我妈说你有工作要出差。”

    前方路口绿灯变为红灯,车停下,沈迟目视前方:“程萸,以后这种事情你直接和我说就好,我会和你一起回去。”

    程萸脑海中还闪现着晚宴上沈迟和宋菲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冷声说:“没必要,在我父母面前,你不用太经营我们的关系。”

    沈迟听到她疏离的语气,轻轻蹙眉:“程萸,于情于理,这些事我也是应该做的。”

    程萸心里郁结,却没有说话。她害怕自己一开口,语气中假装的不在意就会暴露在此刻别扭的气氛中。

    她看向恢复前行的车流,结束了话题:“可以走了。”

    她的脑袋轻轻挨着车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往两人之间那种轻松的气氛一无所有,反而多了些许沉重。

    程萸没想到一语成谶,周六两人去机场的路上,沈迟的工作电话响起。助理语气紧急,说s市一项业务出了问题,需要沈迟亲自去处理。

    沈迟让助理改签最近一趟航班,挂断电话后,有些抱歉:“临时有业务要处理,处理完工作若有时间,我会去江市。”

    这个结果不过与最初的决定一样,虽然有一些心理落差,程萸还是淡定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你处理完工作,我应该也回去了,不用了。”

    到机场候机厅,沈迟取票后去了安检口。程萸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她在相反方向的安检口安检后,去了候机室。

    刚到江市,就感觉到一股热浪翻涌而来,江市比北城更早进入夏天,程萸走出机场大厅,看到自家的车,迅速地钻了进去,扑到冷气口吹了好一会儿才舒服。

    姜一淑坐在副驾驶座,回头看自家女儿,宠溺地责怪:“都结了婚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

    “结婚了就不是你女儿了?”程萸凑上前,抢走了姜一淑手上剥好的橘子,又想起来米璐昨晚发的表情包,对姜一淑说,“我永远是你的小可爱。”

    这一下连开车的程父都忍不住笑了,程伟立摇了摇头:“还是一点都不稳重啊。”

    扮演成熟的大人已经非常累了,在父母面前,程萸只想做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这个季节的橘子酸得程萸一瞬间表情狰狞,她缓了缓说:“爸,沈迟临时有工作,今天去s市了,你生日没人陪你喝酒了。”

    程伟立一男人,倒不怎么在乎这些,只是笑呵呵道:“沈迟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说下次专门来陪我喝酒。”

    程萸算了算时间,沈迟应该是一下飞机就打了电话。

    在江市的时间过得飞快,程萸周一不用工作,多待了一天才带着给梁梅准备的特产和礼物去了机场。

    程萸回到家中,沈迟还在s市处理工作。她把礼物放在客厅,打算等沈迟回来再一起去送。无事可做,她去了小区对面不远处的游泳馆,这个月份游泳馆本就没什么人,她找了一条无人的泳道安静游泳。

    她喜欢用这种方式获得片刻的放松。

    北城对于她来说早已经没有了当初沈迟带她闲逛时的悠闲和心动,而是充满了压迫感。这半年来每次从江市回到北城,她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再次恢复成无趣沉默的大人。

    从游泳馆出来,她长舒一口气,顺着路往前走,蓦地瞥见马路对面停着沈迟的车。片刻,沈迟从后座下来,而后是一个女人。

    程萸站了好一会儿,周围的人都顺着人流往马路对面走,只剩下她一人。

    s市出问题的业务是和宋菲公司合作的,出现问题后,沈迟和宋菲先后到达s市共同处理问题。设计和资金方面同时出了问题,沈迟亲自到来,开会讨论后才终于确定一套完美的方案。

    沈迟原计划周日去江市,不料对方公司老总的宴会邀请难以拒绝,沈迟便只好在周一直接回北城。

    助理开车到机场时,沈迟还在和宋菲谈论后续工作,他便让助理稍后将宋菲送回去。

    沈迟在小区门口下车,宋菲下车把他放在后座的文件递给他。

    沈迟淡淡道:“谢谢。”

    视线无意间扫过马路对面,沈迟看到了程萸,目光便定格了。

    宋菲顺着沈迟的视线看过去:“程萸?”

    沈迟这才想起宋菲还在旁边:“嗯,你上车吧,我让助理送你回去。”

    宋菲没动,只是开口问:“等下。沈迟,你为什么会和她结婚?我不觉得你会喜欢她。”

    沈迟没回答,助理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宋小姐,走吗?”

    宋菲被晾在原地,即便是不想走,听到助理等同于催促的话,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她看了一眼正在过马路的程萸,手猛地拉开车门,却不想在沈迟面前失态,留下极为克制的关门声。

    程萸站在小区门口,沈迟走在她身侧一起往小区走。沈迟在她面前话很少,通常这个时候程萸会说一两句来打破这安静的气氛,但今天程萸也并不想说话。

    夜晚显得尤为寂静,偶尔有小动物的声音从草丛中传出来。

    程萸猜想沈迟并不会对她解释方才的事情,事实上,她也并不会觉得刚才的一男一女同坐一辆车会有工作之外的原因。

    她了解的沈迟是坦坦荡荡的,上一次已经解释过,这一次便不会解释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中仍然像是梗了一根刺?

    程萸回到房间,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安静公寓突然间让她喘不过气来。还好馆长打来的关于去a市出差的电话解救了她。

    a市最近有一场动物保护会议以及安全训练动物指导,北城海底世界需要安排员工前去。因为小七最近情绪问题,馆长没再安排小七的表演,出差的任务就落在了程萸身上。

    a市曾被程萸列为毕业旅行必去城市,然而去年毕业季各种事情应接不暇,毕业旅行随之泡汤,她自然也没能去成a市。

    接到出差的任务,程萸欣然应允。

    她起床时沈迟早已经去了事务所,程萸独自收拾行李去往机场。飞机即将起飞时,程萸关掉手机。临起飞前,她又打开手机,给沈迟发了短信:我今天去a市,出差一周,有事电话联系。

    程萸发完短信又看了一会儿手机,沈迟没有回复,她关掉手机,戴上眼罩开始补觉。

    a市临海,刚下飞机,携裹着咸湿海风的空气扑面而来,程萸心里的憋闷散去了一些。

    主办方订了距离海边最近的酒店,程萸放下行李,走到房间阳台,湛蓝的海一览无余,偶有风吹来,海面轻轻波动。

    结束会议和四天的训练指导,余下的两天时间成了额外的假期,程萸带着单反沿着海岸线闲逛,权当是一场短途旅行。

    临走前一天,她去了a市星沙海底世界,它有国内最大且储水量最高的海洋馆。海洋馆有一个玻璃通道,隔开了悠游的海洋生物。

    程萸走进去,把相机装回包中,站在玻璃外没再移动。有鱼儿游来游去,轻轻靠近玻璃,望见靠近玻璃的人类就猛地缩回去游向远处。

    再往里走,幽蓝且昏暗的光线覆盖了整个海洋馆,漂亮的水母发出颜色各异的光,极快地游动。旁边有一对情侣,女生捂着嘴小声感叹:“好漂亮。”

    女生身侧的男生没有看水母,而是目光温柔地盯着女生,笑着揉了下女生的头发。

    等到情侣走远,程萸无端想起大三那年沈迟带她去海洋馆,也看到了这般画面。饶是当时的她已经目睹许多次那样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感叹。离开海洋馆后,她认真去问沈迟:“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助理推荐的。”那时沈迟是这样回答她的。

    “嘁。”程萸觉得沈迟的答案实在是无趣。

    出差的这几天,沈迟曾给她回复了一条短信:“嗯,有事打电话给我。”

    之后两人再没有联系。

    思绪间,手机铃声突兀响起,程萸还沉浸于回忆,只以为是沈迟打来的,下意识地快步走出去接通电话:“喂。”

    “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紧张?”

    米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的瞬间,程萸回神,肩膀塌下来:“在海洋馆。”

    “我被老板压榨这么久都没你这么有气无力。”米璐说。

    “说吧,要做什么?”

    “为了庆祝你出差归来,我特地组局为你接风。”

    “说人话。”

    “……”

    米璐立刻转口说:“好吧,新认识的几个朋友组了个聚会,你和我一起参加吧!”

    程萸噎了一下:“你不是刚来几天吗?哪里认识的朋友?”

    米璐道:“我又不是你。”

    程萸对聚会没什么兴趣:“那我不去。”

    米璐开始卖惨:“你忍心我一个人孤独地去参加聚会吗?”

    程萸忍不住拆穿:“我发现你和陈桉总喜欢把孤独这个词挂在嘴边要挟我,干脆你叫上陈桉一起去得了。”

    “别了吧……”

    “等会儿,我怎么觉得我仿佛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程萸察觉一向大大咧咧的米璐突然支支吾吾,“你和陈桉之间发生了什么?”

    米璐沉默了。

    她来到北城那天喝醉后被陈桉扶回了酒店。等她翌日酒醒,关于前一晚的细节齐齐涌进脑海,她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

    她不仅在回酒店房间途中死死抱住陈桉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更在到酒店房间刚被陈桉扶到床上后,就拽住陈桉直到把陈桉压在身下上下其手。

    这种丢人的事情,她可不打算向程萸提起,更何况……算了!

    米璐干脆转移话题:“其实这次的聚会,在我同事朋友的酒庄,简而言之……”

    “好,我去,我愿意为了你舍弃我宝贵的时间。”

    米璐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酒才答应的。”

    聚会当天,程萸去找米璐,刚到酒店就被米璐拉去先改造了一番,到了造型工作室被造型师好一番摆弄。程萸看了看夸张的性感长裙,恐惧道:“我只是陪你去聚会,为什么要进行这么恐怖的大改造?”

    米璐挑了一个长耳环挂在自己耳朵上:“我是来拯救你无聊生活的。”

    程萸抗议道:“我的生活有这么无聊吗?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来拯救。”

    “天地可鉴,真的有。”

    酒庄位于城郊,露天晚会在高尔夫球场旁边,程萸被米璐拖着和朋友打招呼,一圈下来脸都僵了。她庆幸自己临走之前放弃了长裙和高跟鞋,不然一圈下来,大概会废掉。

    她站在桌边拿起一杯酒,身后有人走过来打招呼:“程小姐,你也在这里?”

    程萸转身看过去:“李总,你好。”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李竞就好。”

    程萸曾接过几次异昇娱乐公司的翻译工作,一个月前异昇公司同法国某品牌合作,公司缺少翻译,作为业务能力深受认可的翻译,程萸被公司聘请全程参与了会议。

    李竞便是异昇的ceo。

    程萸没再接着说话,本以为李竞稍后便会离开,没想到李竞又跟她继续聊了一会儿。

    过去两年内,异昇公司如异军突起一般,已成为顶尖娱乐公司。再加上李竞长着一张颜值不亚于自己公司旗下艺人的脸,他站在程萸面前这么久,两人俨然已经成为众人的焦点。

    直到米璐过来拍了下程萸的肩膀,李竞才微微笑着告别。

    米璐也拿了一杯酒,看着李竞的背影:“你俩再聊一会儿,明天的头版头条就安排上了。怎么认识的?”

    程萸微微晃了下酒杯,喝了一口,言简意赅道:“我给他做过翻译。”

    米璐轻轻碰了下她的酒杯,视线扫视了一圈:“长得挺帅的,我敢保证,今天来的女生有一半是在讨论他的。”

    程萸并不感兴趣,眼看着晚宴即将开始,直言道:“男人不重要,今晚酒最重要。”

    程萸说到做到,她许久没喝酒,坐在角落里默默品酒。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而一旁的米璐已经在喝醉的边缘。

    程萸拿起手机,停在通讯录上,脑袋略迟缓地在想要不要麻烦沈迟来接,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地按下了通话键。

    沈迟的声音传过来时,程萸清醒了一下,她听见沈迟叫她的名字后立刻说:“啊……我……打错了。”

    沈迟知道程萸的航班是今天到北城,他鬼使神差地推掉了公司的聚会回家,没想到程萸并不在家,现在又听到了程萸和平日并不相似的语气,便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程萸握着手机,听着沈迟经过电流过滤的清冷嗓音,大脑不听使唤地说了自己的位置。

    意识到自己说了地址之后,程萸摇了下头,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从洗手间出来,她倚在墙上。

    尽管沈迟并没有对她所说的地址有任何的回应,程萸却莫名笃定沈迟会来接她。

    这时陈桉的电话又打来:“在干吗呢,出来吃饭呗。”

    “和米璐一起在酒庄,她现在喝醉了。”

    作为多年的酒友,陈桉对程萸再了解不过。程萸每次喝完酒,语气越平静,醉得越狠。他也没再啰唆,念及程萸和米璐两个女孩子:“我去接你们。”

    “不用,有人来接……”程萸话没说完,陈桉已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知道沈迟会过来后,程萸多了许多安全感,便任由自己喝醉。

    陈桉离这里比较近,他很快赶来,看到了喝醉的两个人。沈迟到来时,陈桉刚要叫醒程萸。

    酒庄的主人杨一和沈迟是朋友,沈迟来时打了个招呼,这会儿两人边聊边走过来。看到喝醉后趴在桌上的程萸,目光又落到一旁的陈桉身上,沈迟微不可见地蹙了眉。

    陈桉在生意场上见过杨一,上前握手打了招呼,又朝沈迟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沈迟只是给了一个眼神便挪开了视线。

    程萸哪儿知道这些,她只是睡着了突然觉得冷,无声打了个寒噤就迷糊着醒来了。视线扫过虚晃的人影,她勉强看清了周围的几个人,在看到沈迟后,她便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

    醉酒后的大脑迟钝,程萸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说出的话也便大声且爽快:“沈迟。”

    像极了几年前在江市,还拿沈迟当陌生人的语气。

    杨一挑了下眉,并不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不过他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姑娘,倒猛然想起来,她是沈迟的妻子。

    他和沈迟在北城同一个大院长大,自然知道沈迟结婚了。但也不怪他这时才想起来,沈迟结婚后每次聚会都不带他妻子过来,也从未提过,大家几乎忘记沈迟已经结婚的事实。

    更何况,他们这一帮人都知道沈迟结婚的真正原因。

    他环抱双臂摆出看戏的姿态,不料沈迟倒应了一声,随后走到桌前。

    程萸看到沈迟走到眼前就更晕了,弯起嘴角傻傻笑了一下,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杨一也就看看戏,谁知道沈迟完全没躲,任由那姑娘抱着,甚至在那姑娘踮脚要搂他的脖子后,微微倾了身,而后伸出手臂,接住了姑娘的拥抱。

    哪里还有大学时,他面对女生冷眼旁观以及不近人情的模样。

    此时的他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