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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等到学院就剩下我们几个学子,太师终于开始训话了。

    “任九猿,你发过誓,如若说谎,该甘愿受罚,从今起,罚你每天要在上书房当众学子的面跪一柱香时间,跪到你知错为止。”

    任九猿愁闷跃然而现,他生气的看向我,嘴角又浮动起深深的不满,怒意再次落在粗犷的脸蛋上,有增不减。

    他毫无悔意,试图争辩:“太师,我确实目睹了严公子刺人了,而且清楚记得他刺人的手是右手,不是左手,池公子说是左手,大抵看错了吧。”

    太师传来轰鸣般咆哮:“任九猿还不知错,罚跪时间多加半柱香。”

    黄昏的残阳,隐隐透了进来,将太师的脸染得金黄,他阴冷的目光低划过每一个留堂的学子,犹如发现了猎物的虎豹,在黄昏下更显可怖。

    “其他学子也一样,说了慌的,全部也要在上书房罚跪一柱香。”

    太师静静等待学子的反应,看到他们面如死灰的样子,脸色更显阴沉。

    太师对着其中的任九猿再次发难:“任九猿还不知错,跪罚再加半柱香。”

    任九猿不得不服软了,他恭顺的对太师道歉:“我知道错了,我对太师说谎了。”

    如风般的呼啸再次传来:“任九猿连自己错在哪都不知道,罚跪再加半柱香。”

    任九猿无助的看向池峪得,池峪得一声不吭,学院此刻的温度更加凉薄,压得众学子喘不过气。

    “除了严子恕,董孟卿和池峪得,其他学子先去外面跪一柱香。”

    太师对池峪得低沉嘶叫道:“池峪得,通知一下令尊,改日我会登门拜访他,你现在可以出去罚跪了。”

    池峪得唯唯诺诺,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他对我俩也依旧怒气冲冲,无边的霞色不能消减太师的半分沉重,如果安静的侧耳倾听,或许能听到太师的叹息声吧,太师的风骨,在霞光越发厚重。

    “董孟卿,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句话出自哪里?”

    “出…自论语·为政。”

    “很好,论语·为政,你现在当面给我全篇背诵。”

    我稍显沉重的看着董孟卿,论语·为政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平时若无特意去记诵,恐怕难以流畅背出,何况董孟卿还自带口吃。

    让我意外的是,董孟卿竟流畅的背了出来,而且没有半点口吃,他背诵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人,目光犀利,语气坚定。能来伴读的寒门,才学果然非同凡响。

    太师满意的点头,说道:“书看来有学,可道理未必懂,我不让你罚跪,我罚你抄写论语十次,次月交给我,你可以回去了。”

    此刻,学院只有我和太师两人,太师枯槁的手,不断摸索着,缓缓抽出一个古韵的木盒。他小心翼翼的擦亮它,把它递给了我,示意我打开。

    打开盒子,映眼的是数十封信件。我疑惑不解。

    “不知道什么意思?拆几封信件看看不就知道了。”

    时光若隐若现,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时光仿佛重合了,我好像又回到和嵇叔怀初次见面的时候,这般光景,能再循环几次?

    可是信的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都是对我控诉,一封接一封,在无声处对我笔诛墨伐。

    “这些信,都是学子对你品行不端的检举。”

    太师竟然全帮我压了下来,余光斜照,太师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随着星星点点的霞光一起落于我身上。

    “子恕啊,你知道我追求的道义是什么道义吗?”

    “学生愿洗耳恭听。”

    “绝对的道义,我不许任何不道德的事情发生。子恕,你这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留你到最后的意思吧。”

    我顺着太师的话,不断回味。太师的叹息声,还在若隐若现,细望,他依旧阴郁不改。

    “望太师教我。”

    太师冷眼看了我一下,继续说:“我的学院,会贯彻绝对的公平,我不会偏袒你,同样,也不会偏袒池峪得,可是在与池峪得对抗中,严子恕,你是不是绝对的道德呢?”

    他起身生了一团火,抽走了木盒,将一封一封信往火坑里送。

    “检举的事,你我都当做没发生,不过有件事,我希望你去做,团结整个学院,而且非你莫属。”

    柔和的霞光挂在我俩身上,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黄昏里,太师想我和达成某种秘密的协议。

    “如果你同意,我会破例,在日后适度偏向于你,同时,也会保你封侯拜相,让你在严氏族人面前扬眉吐气,助你报严氏族长之仇。”

    在斑驳的光晕里,在撒下的光线里,我没有缘由的朝它靠近,这是属于我一人的朝圣路。

    书房外,隐约可听到太师大笑,笑声阵阵,隐隐传到每个罚跪学子耳畔,沐浴在霞光里的学子,摸不着头脑。

    我从容地走出上书房,头也没回地离开了,让时间会见证一切吧,我能做的,只不过是高歌猛进罢了,心之所向,一往无前。

    最后的斜阳,也消失在了暮色里。

    夜晚是多么漫长的时光啊。

    小菀好像在等我很久,明明夜色如此动人,她只是温柔地看着我。

    她果然有事要找我。

    她想把亲手做的刺绣赠我。可是笨手笨脚的,刺绣缝的不好看,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缝的吗?”

    她羞红了脸,点了点头。

    我牵起她的手,靠近炉火。严肃对她说道:“以后不要再傻乎乎的了,不要只为别人着想,也要为自己着想,缝个刺绣,啥也不会,笨手笨脚的,不会就别逞强了,看把手都弄伤了。”

    她任由我戳着手,一言不发。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欲言又止了几次,她终于说话了:“我想能帮上你就好。”

    “哈哈哈,住所都是你们打理,你已经帮我足够多了。”

    我刚想起身添炭火。

    她紧紧扯住我衣角,不想让我走,低声对我说了什么,可我一点没听清。

    “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再次低声说道:“世子大人,奴婢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无论奴婢做了什么,永远永远不要记恨我,小菀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奴婢。”

    我拿不定这句的话意思,这真是个冗长的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