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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酉都的风终究是吹不进顾清妙的心,因为这里的风像极了刀子,即使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身子也会裂开一道道口子,只要身在酉都她便会这样一直受伤,然后慢慢痊愈,又受伤,再痊愈,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这是她被带到酉都的第二年,作为俘虏,在这里她与西梅园的愚奴有着同等的身份,或者说她比他们更加低贱。

    西梅园的人左后肩处都有一个触目惊心的梅花烙印,那是一种身份的印证,也是一种地位的象征,他们生活在最卑微的底层,如牲畜般一般,亦如那般命如草芥。

    顾清妙的眼中满是凄凉,蜷缩着单薄的身子落寞的坐在城墙角落的墩台上眼神空洞虚无的望着高墙外的世界。

    明月挂在夜空,周边缀着点点星辰,慢慢仰起头望着玉盘似的明月,她无力的闭了闭眼,内心愁肠百结。

    这里的天空仿佛比乌达纳要高许多,在乌达纳似乎伸手便可摘到星辰,乌达纳的月亮似乎也更美,那里的月亮明亮得像乌托城的美玉,月光柔和得仿如琉璃湖的圣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在乌达纳躺下来欣赏月亮身下是软绵绵的嫩绿青草,空气中弥漫的也是淡淡的草香,这里、她皱了皱眉,这里的石板又硬又冷,就彷如这里的人心,而且酉都的空气充斥着太多杂质,不免让人觉得十分恶心。

    虽然在乌达纳她也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但她还是热爱那里的土地,因为那里是阿娘的故乡,她与阿姐也出生在那里,那里也有过她短暂而美好时光。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阿爹也是疼爱她们的,只是后来阿爹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再然后阿娘去世她与阿姐便成了乌达纳最多余的人,但是那时的她依旧觉得生活很美,至少她与阿姐可以相依为命,只是后来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没了阿姐,没了乌达纳,她们所有的生活都终止了,然后她活成了现在的她,漂流异乡,没有身份,没有名字,没有灵魂。

    “如果你被发现,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被牵连!”黑暗角落里一个冰冷的声音警告着她。

    西梅园的夜晚实行宵禁,她当然知道这个规矩,但是今晚她莫名就想一个人静一静,因为今天是阿姐的忌日,她们分开整整两年了。

    眼睛斜睨望着角落的身影,她认识她,那个年老的女人也来自乌达纳,只是平日里她对她似乎也不算友善,顾清妙将她的提醒视作为害怕自己连累她的意思,冷冷回过头她依旧不为所动。

    “清儿!”老女人提高了音量急呼。

    这是她在西梅园的名字,这里的人是不配拥有自己原本的名字,所以掌事的姑姑便赏了她这个称呼。

    “干嘛?”她反问。

    “你知道这样为所欲为的后果吗?不要忘了你为什么活着?”老女人警告。

    老女人的家人也死于昌平之战,所以她自然也很憎恨东渝人,在来东渝的路上顾清妙一度曾想到了死,是这个老女人告诉她要活着,活着才会有希望,活着才能杀掉那个人,所以她很明白自己的仇恨,每每自己有松懈的时候她便会在身边提醒。

    四周久久静谧,老女人似乎已经离开,她慢慢起身跳下高墙,为什么活在东渝?为什么在西梅园?她当然很清楚,因为她在等一个人。

    右手轻捂着胸膛,对着明月慢慢闭上双眼,这是她们乌达纳人的信仰,阿娘说只要虔诚祈祷所有的梦便会成为现实,她在向神明祈祷,一定要让她早日摆脱如今的困境,她要为她的阿姐报仇,杀了那个下令诛杀乌达纳几千壮士,以及杀了她阿姐的人。

    西梅园清晨的车马声络绎不绝,牵马的小厮不辞辛劳的运送着各宫昨日的脏物,这园中奴婢主要负责这些物品的清洗。

    眼瞅着寒冬刚过,这几日手上的伤口有结痂的迹象,她以为这伤口可以短暂的愈合,但是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东西,她静静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看来这几日过后这手势必会回到前几日鲜血淋淋的样子,这样的伤她倒觉得无伤大雅,毕竟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今日你们的任务便是清理好这些东西,然后整理好交给各宫的前来领取的宫娥!”掌事姑姑下达命令。

    说完看着他们埋着头又继续提醒“这几日宫中来了贵客,你们可别在这时触了霉头,不然小心自己的小命!”

    今日当值的姑姑虽然嘴上严厉但在几个姑姑中倒也还算和善,既然她这样提醒,丫头们自然也不敢有所松懈,都谨慎的点了点头绷紧了神经。

    西梅园的人都是戴罪之身,但也是极其爱惜自己的生命,毕竟在这里除了她们这种被俘的外族,其余有罪的丫头到了一定年龄还是有机会放出宫与家人团聚。

    这园中除了掌事姑姑,每日都有值守太监,他们手持长鞭,若是有偷闲不听话者便是一顿毒打伺候,顾清妙看惯了这世间的凉薄,心性高出常人许多,自然明白在这里除了努力干活,更多的是不多说、不多看、不多管,即使那个人就在自己身旁被打得嗷嗷直叫她也不为所动,潜意识里她也想过自己是不是生来就这般冷血,但事实证明如今的她的确可以做到这般冷漠。

    没有特殊情况西梅园中人是不能进入各宫主殿,每每整理好衣物他们只能将东西送至广昶宫入口,那里似乎是顾清妙来到东渝后到达过最远的地方。

    远远望去,今日宫中似乎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宫人都穿上了喜庆的衣衫,进进出出的物品也都绑扎着喜带,偷偷瞄了瞄对面的景象,顾清妙微眯着眉眼埋头问一旁的宫娥“今日宫中是有什么喜事?”

    当值的宫人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景象,或许因为今日心情极佳,宫娥难得和善的回答“过几日三殿下娶妃,当然热闹了!”

    看着宫娥离开,顾清妙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宫娥,想了片刻“一个殿下娶妃便这般隆重?”

    小宫娥盯着她微微打了个寒颤,然后急忙窥探了四周情况急言训斥道“你想死吗?”说着小宫娥还不放心的又小心翼翼的确认了周围的环境,确认后才松了口气道“三殿下是皇后所出,地位自然尊贵,这都不知道?”说完小宫娥似乎又能理解她的无知一般自言自语道“忘了你不是东渝人!”

    在东渝皇宫有着众多的礼节,顾清妙在这里仿如一个异类,她尽量少说多做,但不时总会出些错,就仿佛现在她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但看着宫娥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接下来的几日整座皇城似乎更加忙碌,西梅园中的活也越来越多,连着两日劳作到深夜。

    顾清妙自小生长在乌达纳,身子骨自然好过这园中大部分的姑娘,所以到了后两日她一个人便要承担多人的活,这样辛勤的劳作为她换来了两年来第一次走出西梅园的机会,出园子的当日姑姑教授了她很多规矩,并再三嘱咐出了西梅园后沿途只能埋头前行。

    短暂出园似乎让顾清妙认清了一个现实,那就是她必须要逃离这里,不然终其一生也无法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