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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久远徐引

    季氏先带着两个孩子去买了些吃食,吃饱喝足后方朝知锦书肆径去。

    知锦书肆是京城最大的书肆,不光是才子佳人之爱,亦是商贾人士之趋。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书肆靠的大树便是皇家。

    大周较于邻国大梁,文治长期处于显而易见的弱势。大周大梁,一北一南,一武一文,各有强弱。然今大梁武将渐起,大周倍感压力,两国交界也时不时有摩擦。

    京城虽安康,仰仗的却是周遭各地之护。

    虽处盛世,亦算不得河清海晏。

    为促文风勃勃昌盛,当今圣上对文人骚客、国风文风支持力度不小,是以皇家及民间商贾合办了此处书肆。

    花了大钱,书肆自然建的亮堂宽敞,共有三层。一层来往人多,专售些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二层藏书万卷,东西南北四面皆是古今典籍、流传话本,琳琅满目不可胜举;三层则分成数间阁室,客人可在此歇息阅览,畅聊书趣。

    今日正值休沐日。

    休沐即休假,大周官吏或书生皆是五日得一下沐,是以书肆往来人多,既有官家小姐,又有翩翩书生,亦有巍巍老者,甚有喜书小童。

    甫一进了书肆,便碰上了熟人——闻家之女闻鹂鸣。

    闻家涉猎极广,却独独不涉政,虽涉猎广泛,但医术可谓一绝。

    身为医学世家,祖辈是先帝跟前最宠信的御医,到了此年间,闻家人既有在宫中担御医的,也有留于民间悬壶济世的,故声名籍甚、声望颇高。

    闻阮两家关系向来不错,阮最同闻家嫡子更是挚友。

    闻鹂鸣身为闻家嫡女,今年正值六岁,性子跟前世的阮深如出一辙。

    两人一个是闻家的千金,一个是阮家的千金,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前世的时候谁也不服谁,瞧见便要互怼几句。

    这也就有了为何在相国寺,阮深听说闻鹂鸣同冯宛吵嘴时那般的热切、那般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此刻的闻鹂鸣正在案前挑三拣四。

    “你诓我罢,这分明是兔肩紫毫笔,却跟我说是狼毫笔,你欺我岁数小吗?我告诉你,我哥哥可在楼上!”

    闻鹂鸣把毛笔扔给店商,双手叉腰道,虽是小小年纪,蛮横不讲理的性情却显露的淋漓尽致。

    阮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前世她本来是与闻鹂鸣格格不入、水火不容。后来吵嘴的次数多了,吵出了别样的感情,觉得这人真性情的很,愈发合自己的胃口,比起那些虚与委蛇、巴结奉承的世家小姐不知好了多少倍。

    闻鹂鸣身旁的贴身丫鬟眼尖地瞧见了季氏几人,附耳与闻鹂鸣说了几句,闻鹂鸣先是白了店商一眼,后迈步走来。

    “鹂鸣见过季伯母。”

    “巧了,鹂鸣也在,”季氏笑道,又低头看向阮深和阮蔓,“这样,你们姐妹俩先与鹂鸣一起挑着,我去对面布衣店给你父亲裁件衣。”

    阮深阮蔓乖巧颔首,季氏又嘱托好林嬷嬷照看好孩子,确定侍从安排妥当后才离去。

    在场的大人一走,孩子的天性便释放了。

    “喂,阮深,几日不见你怎么打扮的跟个青团子一样,真是胖到家了。”

    阮深气闷,本打算今世与闻鹂鸣好好相处,奈何这人的嘴还是这般讨人厌。

    况且,自己哪里胖了,只是有些婴儿肥,旁人瞧见亦只会说可爱。

    阮蔓是个护妹妹的,大步上前把阮深挡在身后,厉声道:“闻鹂鸣,不许欺负我堂妹,不然我揍你!”

    阮蔓比闻鹂鸣大了一岁,身高也高了不少,颇有威慑力。

    闻鹂鸣听罢有些色挠,生怕阮蔓真要动手,嘴上却硬得很:“我哥哥可是在楼上,你有本事就动我一下,我哥哥饶不了你!”

    “你怎么事事仰仗你哥哥啊!就不敢跟我单挑吗?”

    “你你……哪有女孩子动不动就要单挑的!”

    怕两人真的打闹起来,阮深连忙阻止,“四姐姐,我们去挑些书罢。”

    闻鹂鸣听罢有些惊异,大惊小怪道:“阮深,你怎么不与我吵嘴了?”

    阮深汗颜,这年头还有人赶着上前要与自己吵的,而且如今这副身体里的芯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会一激即恼。

    正如此想着,蓦地,身后传来店商招客的声音,“这位公子,可是要买些甚么?”

    下一秒,是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

    “有约了。”

    仅仅三字。

    虽是声线懒散,音色却煞是好听,似贯珠扣玉,细细听来尾音稍有些拖长,愈发勾人心魂。

    且更是勾了阮深的心,击中了魂。

    阮深怔愣地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呆滞懵懵的像一座木雕泥塑,记不得呼吸,忘了回首,只觉得周遭一切都静了,耳边惟余那人的脚步声。

    不记上次闻此声为何日何时,久远徐引……

    纵使少年日后变了声,但这说话的音调那般独特,独特到阮深一次次在耳边回味。

    “深深?”

    阮蔓感到自己堂妹有些不对劲,伸出手在阮深眼前挥摆了两下,把阮深从臆境中带回现实。

    阮深猛地转头,眼前的少年与记忆中挂念的人重合。

    一身紫色锦缎长袍,腰间玉带刻着仙鹤,袖边衣襟藏着云纹蜿蜒漫开。

    再往上,便被那俊彦的侧脸吸住了视线,剑眉星目,面庞如玉,容止若兰,举手投足慵懒随性却又带着几分与之不搭的温润。

    让人想到了“随侯之珠”。

    温润纯白,却可以烛室。

    分明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却颀颀修长,比同龄人都显得高挺,气质不提却尤甚。

    仿若又回到了前世初见,鲜衣怒马少年时,郎君恣意气方遒。

    一旁的店商也是惊讶于少年好风姿,而店里妙龄少女不少羞红了脸,俨然痴了。

    少年却始终未将目光落在旁处,眼底尽是沉静。

    阮深后悔了。

    一念之差。

    自己今早为何不选那件紫色襦裙,同色系衣服才显得登对啊。

    眼见这抹身影掠过自己渐而远去,阮深无暇细想,不禁急急出声:“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