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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寄山别院

    皇历十三年,晋元王府为嫡长子在山中修了别院,作为嫡子十一岁那年的生辰礼,只是许久未有人住,需得修缮半月。

    别院位置选得极佳,取名“寄山”,取自然山水之本色,加之以巧匠之能,旷然如不在尘寰。

    院内更是山中有园,园中有山。每到夏日岭云含雨,竹林幽幽,池内万柄莲香,清话悠悠,流莺时时一声啼鸣,实属避暑之好去处。

    许渊随不惧热,书院夏休前,虽是存了别院小住的心思但也并不浓厚,倒是阮最三番五次地提及,摆明了一门心思要去别院过夏休。

    一开始是变着法子提及,“随兄,你去年是不是得了个别院啊,就在那京郊南山,奥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一嘴。”

    后来是旁敲侧击,“随兄,那你今年夏休不会是去那别院避暑罢,别啊,你走了我会很寂寞的。”

    最后直接坦白,“随兄,咱今年夏休去你那别院避暑罢,有山有水有知音,有歌有酒没大人,想想就令人激动哪。”

    许渊随淡淡地睇了他一眼,“知音,你?”

    禁不住阮最磨来磨去,许渊随终是点头。

    夏休后阮最又差人递信,“随兄啊,你那别院想必是能住了罢,我也不需要多好的环境,能睡觉就行……我再跟您提个事,我妹也去玩几日哈。”

    许渊随摩挲着信纸思索了片刻,着人在别院备些小孩子的零嘴。

    荷月初三这一日,阮最牵着阮深从相府的马车上下来,倍感舒心。

    不说旁的,今日要是他自己来,那必定是步行而至翻山越岭,但现在不同,多了个阮深,季氏怕女儿累着热着,早早吩咐人将马车备好,并在车内置好冰盘、堆满吃食,这一路上阮最吃得那是叫爽哪。

    还是那句话,荣华富贵不就他,他便就荣华富贵。

    “来,牵手手。”阮最将手伸向他的荣华富贵。

    阮深不情愿的将手递给他,无法,马车有些高,她自己下不来。

    甫一下车,但见石阶约百,非直上直下,而是隐于两侧竹林,多有拐处。竹深清幽,竹叶密密遮住直直射来的光照,光被打散,星星点点落于石阶上,混在暗色的竹影里,时有微凉之气自幽深之处袭来,不是凉风,却更清凉。

    阮最扶额,舒心不在,蹲下身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你先自己爬五十阶,爬不动了我再背你,成不?”

    救救他,随兄啊,您老有事没事修建什么台阶啊。

    阮深目测了一眼,每一级的石阶并不高,“我自己能行。”

    阮最一拍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别回家以后歪曲事实跟阿娘说我欺负你。”

    “不会,你放心好啦!”

    阮最还在迟疑,却见小姑娘已经迈步自己往上爬。

    穿过竹林,石阶之上,青瓦白墙,淡雅典朴,不失贵气。

    有一牌匾,悬于门楣,赫然刻着“寄山别院”四个大字,不似上回在承颐书院看到的那般笔力遒劲,磅礴大气,但行书流畅,笔法沉着,铁画银钩,锋芒暗露。

    “嘶许渊随这不要脸的,还用自己的字题匾,那我回去也要给自己的院子题字。”

    这是许渊随的字迹?阮深只一眼便觉惊艳,前世她也曾在许渊随的书房里见过他在书页上的脚注,陡然一见不藏锋的大字,蓦然惊慕。

    “阮公子、阮小姐,”门房听见声响,忙出来相迎,“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请随小人来。”

    穿过雕栏玉砌的门厅,院内豁然开朗,没有繁琐的建筑,多的是简约素淡,但用料实在上乘,凡是能用玉石的地方便不用山石,凡是能透巧思的地方都细细雕琢,院里很安静,仆从不多,多的是鱼打荷叶,林间鸟鸣,水声汩汩绕庭阶而鸣之音。

    “呀!什么东西!”阮最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惹地觅食的鸟儿快速扇翅,飞入云霄。

    一团白茸茸的毛球弹了过来,吓得阮深也心一紧。

    “公子小姐莫惊,且仔细瞧瞧。”

    白茸茸驻步,睁着一双粉红色的眼睛打量着来人,眸中满是无辜,怎么新来的人都这般胆小。

    原是一只白兔子,阮最吐了口气,竟让一只脚大的兔子吓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有失英明,侧首一看,小鬼竟然比自己还镇定。

    阮最尴尬地低咳一声,“奥,是只兔子啊,许渊随什么时候养了只兔?”

    “回公子,这不是我家公子养的,而是前几日修缮别院时下人发现的,这兔子性情温顺,好养活也安静,问过我家公子的意思,公子应允了便就这么在院子里放养着。”

    小姑娘总是喜欢这种软软乎乎、可可爱爱的动物,阮深没怎么见过兔子,府里也没养过什么小动物,一时新奇被迷了眼。

    “我可以摸摸它么?”阮深询问。

    “自然可以,自养在院里起,便有专人每日给兔子清洗,虽然是野生但胜在温顺可人,不会有什么危险。”门房答。

    白茸茸见了如自己一般讨喜可爱的小姑娘也是兴奋的很,在原地边跳跃边摇头。

    阮深软软的小手刚搭在它又尖又圆的脑袋上,小兔就耷拉下耳朵,半眯着眼表示自己很享受。

    “看来这只白兔很喜欢小姐呢,可以给小姐做个伴了。”门房笑呵呵道。

    过了这一茬,几人继续走着,小兔蹦跳着跟在阮深脚边。越是到中庭莲香越幽,一池荷莲开得正盛,池堤非方方正正,而是曲曲折折融入景中,绿荷卷舒覆满华池,荷花羞怯清姿妙绝,菡萏直挺高而仰首,水光粼粼恰似星津。

    浮香盈袖,却不浓郁,不醉人而醒人。

    少年长身立于池中之亭,脊背微微弯曲,右手执笔,手腕摆动,只用墨色,深浅浓淡之间便将花香勾勒入画。

    “随兄,画的不错嘛,”阮最啧啧赞了两声,“还没题字啊,我帮你题?”

    许渊随将毛笔递给他,阮最便俯身,一手撑在案几上,一手提笔蘸墨。

    啧,眼下一幕莫名好搭是怎么回事?阮深眨巴眨巴眼睛。

    “来了。”许渊随看向阮深,温声陈述。

    一句话惹得阮深脸红。

    这人,真的好勾人哪!

    “许哥哥。”阮深脆生生唤人。

    “来的路上可热?”少年眸中染了笑意。

    “热,热死啦,”阮深故作委屈,软塌塌的,“那些石阶是我自己爬上来的。”

    许渊随低身蹲下,目光与她持平,轻声安抚,“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去接你。”

    “好呀。”阮深被他的突然靠近搞得晕乎乎的。

    “来来来,看看我题的这诗如何?”阮最将毛笔搁置在砚上,移开镇尺,从上方将画抬起——

    “墨圆绿池水,墨荷红人面,

    有缺发中簪,洛神夜来摘。”

    “怎么样?小爷我今日可谓诗兴大发哪!是不是都比得上我爹了?瞅瞅这韵律,瞅瞅这遣词,瞅瞅这意境。”阮最抬眉,一脸求夸誉。

    “是不错,”许渊随顺着他,若有所思,“比你上次那首‘犬都嫌的很’进步很大。”

    阮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好汉不提当年勇成不?我那也是为了气灭绝师公,我的文采也是随了我爹几分的。”

    许渊随好心情地逗他,声线懒懒,“确实随了我几分,但只有三分,不能再多了。”

    阮最的笑容彻底垮了,不期然想起校射那一次,他为了赢,不要脸皮地喊了许渊随一声‘爹’。

    有苦说不出,阮最一把扯过阮深,将笔塞进阮深左手,凶巴巴道:“好好学怎么画荷花,阿娘之前可嘱托过我,让我今年夏休带你学习。”

    阮深被吼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学就是了,你凶我干嘛?算了,我不用你教,宋先生教过我了。”

    宋先生即宋卿是,是同冯令一道请来的授画先生。

    “你别凶人小姑娘,有苦自己憋着。”许渊随在玉石凳子上坐下,缓缓开口。

    “我也……没凶你啊,”阮最理亏,“好了好了,哥哥错了,来,我们让小美女画个荷花看看。”

    话罢,阮最倾身给她换了一张新的宣纸,又拉过一个凳子让她站在上面。

    阮深任由他把自己抱在凳子上,左手拿起毛笔,在笔洗里沾了些水,手腕一压在纸上画了一团墨莲。

    阮最憋笑憋得脸都变形了,怕堂而皇之笑出声来,会打消小孩自信心,“你、你这荷花画得跟真的似的,宋先生可不是这般教的吧?”

    阮深感觉自己头上顶了一团阴漆漆的乌云,她这画技时高时低太不稳定不说,左手真的很难哪!

    阮最继续道:“虽然你已经画的比京城一半的姑娘好看了,但是咱还能更好哈,来,哥哥把着你的手带你画。”

    阮最左手带着她画了两笔,“你这用左手,我左手不太行啊……”

    阮深抿着嘴看他,心道我右手画的比你还强呢!

    侧首看向许渊随,“许哥哥,你来教我罢。”

    阮最难得附和,“随兄你快来,我快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