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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理直气壮

    荷月初七那日,门房来说,阮相在寄山别院的石阶下等着,欲接女儿回府。

    许渊随听后沉吟:“怎生如此失礼,快请阮伯伯进来坐,我同你一起去迎。”

    “公子,小人去石阶下请过了,阮相他不进来呐,只是派了下人上来,就说来问问阮小姐愿不愿意回府,愿意回去的话他便捎带回去。”

    阮最正在一旁抄功课,闻声头也没抬,兀自发声:“嘁,这是想闺女了,我爹有提过问问阮公子愿不愿意回府吗?”

    门房擦汗,“这……”

    阮最又明白了,伸手在砚台上蘸了些墨,左手支棱着头,露出一手粉红艳艳的指甲,嘟囔了一声,“叫我我也不回去。”末了又道:“快让阮深收拾包袱抓紧走人罢,每日在这叽叽喳喳扰了我和随兄的二人世界。”

    许渊随失笑,“阮深呢?”

    “回公子,阮家小姐在亭子里喂兔子呢。”

    许渊随到的时候,阮深正玩性大发,揪着小兔的耳朵给它在腮上擦拭胭脂,也不知道哪来的布料给小兔做了一身粉嫩的衣服。

    小兔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地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描来画去,时不时撇过头从竹喧手里叼起一根草细细地嚼着。

    “本姑娘绝对会把你打扮成整个南山最漂亮的小兔,让那些公兔子每天都围着你转。”阮深信誓旦旦地给它顺了顺毛。

    小兔似是听懂了,很是信服她,一个劲地点头。

    许渊随抿唇,垂了下眸,压抑住上扬的唇角,但还是溢出了一声轻笑。

    “许哥哥!”

    小姑娘晶亮的眼睛望着他,乌黑的宝珠映着他的虚影。

    “哥哥,你看看我的小兔好不好看哪!”

    许渊随俯身蹲下,唇微启,字正腔圆,“好看。”

    缓了缓继续道:“深深的爹爹要接深深回家,想不想回去?”

    阮深闻言一怔,“我爹爹来了?”

    许渊随颔首,而后右手食指突然被包裹住,温温热热的体温传来。

    “那看来我要回家了,不过……”

    阮青冥既然来接她,她做女儿的自然没有让父亲空落回去的道理。

    许渊随“嗯”了一声,尾音上扬,示意她继续说。

    阮深本来是想抓他整只手,无奈自己手太小,临时变换了注意抓住他食指,娇声道:“许哥哥我的字还没练好,哥哥以后还会教我么?哥哥写字好看,我只想比着你的字练。”

    娇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晃他的食指,许渊随心里柔软,左手轻抬覆上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力道轻柔地摸了摸,认真地答她:“会的。”

    少年掌心覆在自己发上的瞬间,阮深像是被突然触及了开关,如那泥塑的年娃娃一般一动不动,只是微微喘着细气,心跳漏了一拍,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温柔的氛围中。

    眼前的少年星眸含笑,容止如兰,如随珠温润地散着耀眼的光。

    一如初见之惊艳,却比那时多了熟悉与亲和,终于不再是长街打马远远一望的陌生人。

    待许渊随收手之即,小姑娘微微摇头在他手心蹭了两下,含笑灵动地同他讨价还价:“我还要哥哥教我作画作诗,教我骑射下棋,教我用笛抚琴……”

    偷乖讨巧的模样一如当时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要他教她背诵《三字经》。

    不过当时支支吾吾,现下理直气壮地,要求他。

    “好。”

    他听见自己应。

    阮青冥在山脚等了约摸一个时辰,许渊随将阮深交给他时,阮相莫名有种女婿带女儿回家归宁,探望他这个孤苦的老父亲的感觉。还有许家小子怀里那只兔子,就跟抱孩子似的。

    马车平稳地驶着,阮青冥抱着女儿上下打量,满眼心疼,“我宝贝闺女怎么瘦了?是不是阮最那小子没有好好照顾你?”

    哪里瘦了?阮深揪了揪自己腰上的肉,不减毫两,软声答道:“我没瘦啦爹爹,哥哥照顾我照顾的很好。”

    阮青冥一脸怀疑,随后弯下身摸了摸小兔,“哪来的兔子啊?还是只雄的。”

    “?!”

    阮深睁大浑圆的眼睛等待自己父亲的解释。

    “不是吗?”阮青冥反问了一声,“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我刚刚看许家小子拎它的时候,这兔子腿一直在抖,而且它头型雄壮方正,应是雄兔无疑。”

    阮深蹙着眉头,抓起小兔两只樱粉的耳朵认真观摩,原以为多了个和自己一样爱美的小姐妹,没想到多了个小兄弟。

    这小兔天天黏着自己,不会是因为自己长得美罢……

    等等……许渊随知道这是一只雄兔子吗?

    得知小兔性别后,阮深毅然给它换了人生方向,要让它当整个南山最酷的兔仔,反正自己的小兔一定得是颜值顶尖的。

    “爹爹,阿娘还未归家吗?”

    一句话戳的阮青冥心口疼,闺女随嫡子走后,妻子也要回侯府归事父母,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他一人,每日家中与他对话的不过几只路过觅食的鸟儿,就连皇帝下朝后也要打趣他几句。

    不好意思去接妻子回家,扰了妻子与岳父岳母团聚,只能求此下策先接女儿回来抚慰抚慰自己的心,女儿一旦归家那想必妻子不日便也归来了。

    ……

    到了阮府,被阮青冥抱下马车后,阮深将小兔交给竹喧,自个儿打算先去大院同阮老爷子坐了会,在找阮蔓玩时,方得知自己不在的几日府上生了事。

    听阮蔓说,自己走的第二日府上来了一个身着布衣的市井男子,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乡音,跪在府邸门前大声嚷嚷要见阮老爷子。

    门房以为是个缺钱的想来讹什么银两,谁料那人上抢先道,要是他今日见不到阮老爷子,那丑闻就会闹得沸沸扬扬让阮家下不来台。

    此时已有不少人朝这边看,门房怕生事,无奈之下将他领到前厅。

    阮老爷子一到,那人兀自说,自己原以为只要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人前,便会保她们母女平安、一生华贵,没想到有一日意外得了信,信上说他女儿已得知自己便是她亲生父亲,且日日思念。他道就凭女儿一声思念,他就是弃了什么都不顾也要认下自己的骨肉。

    阮老爷子问他所谓的骨肉是……

    那人道是府上的三姑娘,阮月沉。

    “五妹妹,我真是第一次见三姐那个表情,感觉她都要比上戏文里的疯婆子了。”阮蔓道。

    阮深问她,“所以那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

    “没,骗人的,想讹钱罢,”阮蔓继续讲述,“三姐到前厅听了后,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冲上去就捶打那人说他撒谎。”

    “然后呢?”

    “那个梅姨娘也循声而来,直直跪在爷爷面前,都不稀得施舍给那人一眼,一直喊冤。有个成语是不是叫“声泪俱下”来着,对,梅姨娘就是那个成语,流着泪发誓说绝对不可能与这人有染,三姐就是咱阮家的血脉,求爷爷给她们娘俩做主。然后三姐也跪着爬过去求爷爷,说固然她是庶出不如咱俩受宠,一直以来虽对爷爷有怨言,但也感念自己有家可归。”

    “咱三姐那小身板那么弱不禁风,深深你不在场没看见三姐那个脸色,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阮深觉得这一出很熟悉,却没了记忆的源头,顺着话问:“最后呢?最后是怎样了?”

    “最后我不知道了,我阿娘把我抱走了,我后面也是听说好像我爹过去了,然后那人承认自己是一时欠了赌债,起了心思,想胡诌些从咱家讨些封口的钱两。”

    大致听完,阮深难得的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所以啊,这人什么都没得到。”

    这人什么都没得到,他编这一出想来干嘛?

    难道就是闲的,大热天想来给阮府活跃活跃气氛?

    这话说完,阮蔓也愣了愣,“对呀深深,他什么也没得到啊,啊,我知道啦,他定是脑子愚笨、不活泛。”

    而且,阮蔓的几句话里,也能听出漏洞。

    “那爷爷和二叔信了?”阮深没过多解释,阮蔓心智还小,理解了这些对她没什么好处。

    “应是信了罢,因为爷爷好像多给姨娘那边加了些月供。”

    ……

    梅氏惴惴不安了几日,一介妇人还得寻女儿找求安慰,眼下女儿就是她的主心骨,是她全部的依靠。

    “月沉……”梅氏郁结半天才嗫喏开口,“我还是担心,是否太铤而走险了?”

    “本就是没指望能瞒天过海,老爷子兴许早已识破,既已然被识破,姨娘还顾虑什么。”

    阮月沉还有话没直说,就凭当日梅氏拙劣的演技,漏洞太多。

    不过无妨,她也需要如此拙劣的演技,好让阮老爷子看到事情的根本,如今该达到的目的达成了,月供上来了,手头便稍为宽裕,不至于自己身为阮家小姐,在吃穿用度上连三房养着玩的表小姐们都不如,明里暗里让人糟践。

    看完这一出故意安排的戏码,高高在上的老爷子才会思索这些年她们侧室过得如何窘困。

    想想看哪,到底是把母女二人逼到什么境地才如此行径,自己庶出的孙女只有靠这般闹剧才能得到自己正眼相待,正常人都会反省自己是否太过苛待。

    “我是怕被人顺藤摸瓜……”

    “有什么瓜可摸?我终归是流着阮家的血,是阮家正儿八经的小姐,不过是想引起几分重视,姨娘别再提这事了,有这空闲不如多学几支曲子来讨父亲欢心。”

    闻言梅氏心头一颤,话题戛然而止。

    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