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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媲美魏女

    小小女娃站在垫脚的玉凳上还要再踮脚,寻常毛笔把握在那肉乎乎的小手中显得那般大。

    阮深心思一动,右手执了笔,纵使左手练了许久,但要想控制好笔墨用度,还是右手使得惯。

    “鸾和,平日里深深这画作得怎样啊?”元氏侧身问。

    季氏叹了口气,“马马虎虎罢。”

    怎生就选了作画?

    季氏无奈,上回在大院唱的歌谣她就觉得不错,背的诗也顺畅,要是流畅地诵完一首诗,也不至于成了垫底。

    元氏拍了拍她的手,“甭管别的,待会深深画完,咱俩直接站起来夸她就行了,可不能冷了场让深深心里难受。”

    长公主离得近,原先疏倦的眸光随着小姑娘一笔一画下去,竟显得凝重了起来,而后起了身。

    各位夫人见状不由猜测,这相府小姐到底画了什么,引得长公主起身。

    还是说小孩子画的太无边际,惹了长公主生气?

    待小姑娘画完晾墨之际,长公主才询问:“你的画是谁教的?”

    “回长公主,是哥哥。”

    季氏心一凉,完蛋,既然这画是阮最教的,那这画什么水平自然是有数了。

    元氏又问:“鸾和,最哥儿的作画水平应该还尚可吧?”

    季氏递给她一个眼神,“要是她口中的哥哥是随哥儿,我自然是放心了,但是最哥儿……不说别的,单说上次小考,考他作葡萄,一个时辰过去他生生把笔杆子咬了一圈牙印,纸上就一团墨,孙讲郎让他解释,他说葡萄让鸟啄成一摊泥了,你说他怎么不说自己就压根儿没画,是随手滴了一团墨上去,气的孙讲郎大夏天的就站在书院门口,直挺挺地堵我家相爷!”

    “元姐姐快帮我想想,待会怎样才能圆场子。”

    台下的两位夫人绞尽了脑汁,挖空了心思,苦思冥想怎样才不至于太过难堪。

    这时,长公主已亲手将晾好的画抬了起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赏。

    “画得好啊,没想到阮相家的千金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天赋,真可谓虎父无犬女,我看就算是百年前大宋的魏女也未有如此之能。”

    一番话,赞誉有加。

    谁人不知,百年前那大宋魏氏有一女,柳絮才高,秀外而慧中,魏女成名于七岁,可惜惹天妒,魏家满门亡后便没了踪迹,只是星火一闪却留芳百年,若是久长必是风华绝代。

    各府的夫人先是面面相觑,后争先恐后地伸长脖颈,想一观五岁小孩到底画了什么。

    季氏:“真夸?不是反话?”

    元氏:“鸾和!!相府要出才女了!!!”

    “桌上的丹砂丹青怎么不动用?”长公主侧首问小姑娘,尽管她已经收敛了威压,但还是难掩威仪。

    阮深不惧怕,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道:“因为哥哥说,以墨代色,而五色具,虽然深深画的这荷花只有墨色,但长公主您瞧,是不是越看越有了颜色?”

    “是个机灵的,”长公主喜在眉宇,满意地颔首,“如此用墨,如此构图,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手,真是我大周之福气,诸位也可观圣上兴文之策已初有成效。”

    这夸誉,可就高了。

    诸位夫人连忙迎合,倒换作周从在一旁噘着嘴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平地,闷闷不乐。

    宴席尚未毕,神童才女之名便传了出去,整个京城议论纷纷。

    季氏抱着女儿坐在马车上等阮相,整个人都是虚的,委实是始料不及。

    季氏敛了敛神,斟酌道:“深深这画,可是最哥儿教的?”

    阮深摇了摇小脑袋,“不全是,课上是宋先生教,课下哥哥也教过我,许哥哥也教过我。”

    小姑娘一脸骄傲,“阿娘,许哥哥教的可好了,我很喜欢同许哥哥在一起。”

    季氏了然,心道这可得备厚礼去王府重谢,回头宋先生也要重赏,其他先生也得好好赏。

    想到阮最还住在许家世子那儿,季氏眼下心里高兴,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嘱托随从,过几日临开学记得派马车去接公子回府。

    再看看怀里的女儿,越看越觉得非池中之物,细想自己年轻时便聪慧,相爷又是文官之首,才气不用说,这一结合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天资便是好的。

    又想起方仲永,也是生五年时,指物作诗立就,邑人奇之,然其父一时利其使神童泯灭,季氏不由紧张了起来,絮絮叨叨默念万不可让女儿步了方仲永的后路,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培养。

    阮深全然不知,不过须臾,自己母亲就胡思乱想了这般多,方才宴上让周从和闻鹂鸣折腾的没吃饱,正捧着点心细细地吃。

    这一奇事,令阮家阖府欢欣数日,阮最一跨进大门就被府里的气氛搞得晕头转向,那是叫一个人人喜上眉梢哪,如同过大年似的。

    何如意早打听到大公子近日便会回府,可没人晓得具体是何日何时,她运气好,不像王家那表小姐连守了三四日都没见着大公子的人影,她刚来了不过一个时辰就远远瞧见相府马车驰来。

    她迅速理了理碎发绾到耳后,露出她新得的耳饰,这耳饰还是之前三房赏给何孟的,不过何孟现在深居简出到底是用不上,便被她顺来了。

    待阮最邻近时,何如意微微偏首露出净白的脖颈,她对镜练过很多次了,从这个角度看来自己会显得更发娇羞人怜。

    阮最如一阵风般卷过,再美的美人也停不住他的脚。

    见阮最头也不回从自己面前掠过,眼见失了机会,何如意方要开口,便见阮最自个儿走了回来,问她:“生了?男孩女孩?”

    何如意哽住。

    什么意思?

    “算了,不问你了。”阮最又逮了个小厮重新问了一遍,方才那侍女看起来属实不是个灵光的。

    “回公子的话,是咱家五姑娘,得了才女之名,京城谁不夸一声神童啊!”

    “五姑娘?才女?神童?”

    屁咧?

    打死也不信。

    就他妹那样的,跟这几个词可有丝毫搭边?

    阮最眯着眼审视,“开玩笑呢?这要是神童,那小爷我就是神仙。”

    “真的!大公子这是真的!”小厮竭力想让他相信。

    “现在神童的门槛都这么低了?”阮最挑眉,不免觉得荒谬,“我小时候怎么没人叫我神童?”

    小厮再次极力跟他确认,差点忘了自己有命在身,“哎呀公子,小的来是想告诉您,老爷在书房里等着您过去呢!”

    “我爹?有说什么事吗?”

    小厮答无。

    “行罢,那我现在跟你过去。”

    霎时门厅只剩何如意一人,微微偏首露着净白的脖颈。

    阮深对此倒未有太大波动,都是些个虚名罢了,反倒是冯令一番教诲令她心中震荡。

    “我当年也是,先帝在时,我幼时一番论述侥幸出了名,彼时朝堂之上无人不誉,我亦因此而心中膨胀,愈发大言不惭,加之幼时不懂事险些犯了先帝的讳忌。”

    “我不懂得先前被夸誉,是我顺了帝君之意,说出了他想要我说的话,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但锋芒太露不是好事,言语容易让人当了靶子。后来是你祖父,在我差点酿成大祸时狠狠叱嗟。”

    当时那场面也喜庆,阮老爷子围着柱子跑了好几圈,方呼哧呼哧抓住他,一只手臂倒掐着他的腰,抡起另一只胳膊打到了他屁股上,发出清亮的巴掌声,怒叱他“小儿取闹,贻笑大方”。

    冯令继续道:“那是我第一次醒悟,我闭门七日,思来想去愈发心灰意冷,遂有了离家之念头。再一次醒悟便是与严谱公堂论战后,蜗居桥洞,使我审视自身所学,方觉我之浅薄。”

    “过去我沿袭老套,陈陈相因。后来我懂的,要想做一个真正的人,便不可墨守成规,若总是按着前车的车辙走,规行矩步,这样一来,你以为是自己独一无二的东西不过是前人已经谈烂了的,致使落了窠臼,最后自封。”

    “有时是需要离经叛道的,这样没什么不好,毕竟,不破不立。”

    “阮深你且听好,我既是你师,你唤我先生,我就得诲人不倦,谆谆告诫。你年数虽小,但我坚信人之初性为恶,不得已告诉你些道理,意压制住人根骨里带的欲念。你现在固然觉得晦涩,但日日消化下来总有警醒之用。”

    “如今你得夸誉,为师高兴,但万不可尽信他人,要独立、清醒。”

    也正是由于这番教导,阮深头一次明白了冯令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亲学生,传授毕生所学,重新审视起这位先生。

    师者,一是传道受业解惑也,二是以其身之阅历潜移默化其学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