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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好好平安

    辰时食时,天色已大亮。

    阮深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自己爬下来马车,蹭了一身赶路扬起的尘土,都没给阮最机会抱她,严肃着脸迈进阮府的大门后就没了人影。

    季氏正在院子里缝肚兜,见着一闪而过的阮深,还以为自己绣的时间太长花了眼。

    直至见了阮最,才发觉哪里是自己花眼,当真是一双儿女回府了。

    没逮住小的逮住了大的,季氏扬声喊人:“最哥儿。”

    阮最也是一脸沉郁,紧紧抿着唇。

    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怎么了这是?同你妹妹吵嘴了?”季氏心下疑惑,这个一大一小突然回来不说,怎么都闷闷的。

    见已然瞒不住,而且夫人已经亲眼见了公子小姐无恙,林嬷嬷才道出实情。

    听闻昨夜猎苑生了事,季氏肚兜也缝不下去了,只觉肚子里的娃一踹一踹的,踹地心惊。

    林嬷嬷避重就轻,只说大皇子和晋元王府的两位公子受了伤。

    紧接着刚刚跑开的女儿眼圈红红地跑了回来,背上背着个小包袱,两只手里还分别挎着一个,大有一副出远门的架势。

    “深深……?”

    小姑娘嘴瘪着,弧度向下的小粉唇一开口就带了哭腔:“阿娘……”

    季氏连忙将女儿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哄着,“啊……不哭不哭……”

    阮深嚎了几声就生生憋住哭意,伸手猛地一揩脸上的泪珠,坚定道:“阿娘我现在要去许家,我要去照顾人。”

    季氏迟疑片刻,又不忍心抚了孩子的好意,又知晓许家此时必定乱成了一锅粥,怕小孩去了会添乱子。

    阮最看在眼里,叹了口气,“阿娘我回来也是收拾东西的,也打算去许家看看,不亲眼看着我不放心……阮深……她会很乖的,我带她一起吧,您不要忧心。”

    话罢敛了眸子,他自责于没帮许渊随顾好弟弟,也没及时出现在许渊随与虎对峙的现场。

    牵着阮深到王府时,府里当真是一团糟,据说元氏竟生了癔症,至今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府上的两个嫡子亦皆受了伤,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许遥和只是受了些轻伤,但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种情形,因而被吓得不轻,发了高烧。

    阮深去的时候许遥和还在睡着,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红,皱巴着脸俨然睡得不安生。

    季徐行在一旁守着。

    “他怎么样了?”阮最问。

    季徐行小声道:“服过药了,正在退烧,没什么大碍。”

    阮最“行”了一声,“那你先在这看顾着点,有什么事找我,我去随兄那边看看。”

    隼鸟拖长着叫声,响在长空。

    许渊随再一次陷入了梦魇,最近他梦魇的次数愈发频繁,有时甚者一夜之中多个梦境交替,而每一个梦境由模糊不清渐渐变得清晰。

    时常半夜惊起,平复好气息后还是心感疲竭。

    他有梦到一个豆蔻小姑娘,在之前的梦里。

    生龙活虎的。

    起先他看不清样子,只能依稀辨别是个豆蔻小姑娘。后来又一次梦到,他仔细分辨,知晓她在同别人吵嘴,踮脚增高自己的风头丝毫不肯落于下风,那一次他只看清了她的眸子。

    澄清。

    纯净。

    像子夜一轮月,深林一幽湖。

    这个场景他不知道自己梦到过多少次,就像迷雾一点一点地散去,直至有一次小姑娘陡然转首,视线触及自己,他平生第一次紧张难抑,却颓然发觉那轮月中没有自己的身形,幽湖中没有自己的倒影。

    分不清那是过去还是未来,梦确实起到了预示作用。在之后,他看到了许遥和身临险境,看到了自己跪在祠堂周围挂满了白绸,看到自己无措地站在战场上,士兵厮杀穿过自己的身体,头颅就滚落在自己脚边。

    这一次的梦魇比以往缠得更紧,拢地密不透风,一点一点蚕食他的意识。

    能辨别出那是一个春日,因为他闻到了槐花香。

    踱步向前,又看到那个小姑娘,彼时应是长大了些,玉簪粉面,发髻梳成了新妇的样式。

    ……嫁人了吗?

    她透过自己看向身后,桃颊粉嫩,俏生生地笑。

    都说梦境没有颜色,他却看得分明,小姑娘是绚丽溢彩的。似受到感染,他又往前两步,想知道她在看什么。

    画面陡然一转,桃颊变得苍白,而后决然一笑,坠入水中。

    不。

    他不管不顾,奋力挣扎想要救人,然自己的躯体宛如千斤重,每挣扎一下,浑身便是密密麻麻的钻心的痛。

    他大口地喘息,眼皮费力掀开,双目徐徐清明。

    有一只温暖又柔软的小手贴上自己的额头,许渊随双目望着顶上的帏帐,怔愣在床,感受到自己从深渊回到了现实。

    微微侧目,陷入了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

    “你不要死啊,哥哥你不要死。”

    许渊随动了动喉结,嗓子干涩地痛痒,嘴唇翕动,“不会死。”

    见许渊随意识恢复,阮深一滴一滴泪砸落,收回贴着许渊随额头的小手,两手托着腮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会,又抬手上移捂住自己的眼睛,继续哭泣。

    方才真的把她吓死了。她跟阮最一进门就发觉床上那人浑身都在战栗,好似陷入了极大的痛苦,原先处理好的伤口也被扯开,又渗出了鲜血。

    阮最一惊,朝阮深道:“你在这好好守着,我去叫郎中。”

    走到门口又发了好大一通火,“你们一个个不在屋里侍奉,都杵在外面干嘛!出了事谁能担待得起!”

    小厮跪下哆嗦回答:“世子不让小的们近身……魏侧妃来过……也让小的们不要进屋叨扰世子清静。”

    阮最爆了句脏话匆忙离开,屋内惟留阮深一人,她安安静静地挪过去,贴着床沿坐下,小手交叉叠起哪里都不敢碰许渊随。遽然床上的人剧烈抖动起来,她极力安慰却丝毫不起作用,吓得她泪花抑不住。

    “没事了……刚刚……只是噩梦。”许渊随抬起右手放在阮深头顶,安抚的意味很明显,“别哭了,嗯?”

    轻轻一声尾音上扬的“嗯”,反而打开了阮深的泪匣子,小姑娘没由来的委屈。

    许渊随蹙眉,随意揪过一旁的纱布缠在渗血的胳膊上,盖住丝丝暗红,上身用力让自己半倚着,“怎么哭得更凶了?”

    阮深压着喉间泛滥的酸楚,一顿一顿地开口:“你怎么、你怎么总是受伤啊,我每次、每次都很害怕……”

    许渊随的心像被重物砸了一下,难以言说的情绪上涌,他安静地看着小姑娘,眸光宛如平静的海面,恍惚间看到了她豆蔻、及笄、嫁人。想护她的心不知因何而起,兴许是昨夜将血点在她的额间,兴许……很早之前就有了。

    小姑娘还小,什么都不懂,自己虽懂,但日后也断然不会动了那方面的心思。她以后嫁得应不错,梦中能看出她的欢喜。

    那就很不错了。

    她还小,自己长她六岁,那就护着她慢慢长大就好了,梦里的恶事他不会让其发生。

    慢慢长大,平安长大,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