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欲界
在灌江口的时候，他总喜欢在檐下看月，只觉神思清明，心灵涤净。在真君殿的时候，她是他坚持在黑暗里唯一的光，不管她知不知道，他能看到，便心满意足。
而今，在月里观尘，清辉月色之下，所有在白日里隐忍掩藏的一切，都迫不及待的冲出来，肆无忌惮的叫嚣，仿佛只有这一刻才能真正的苟延残喘。
这与他在真君殿看到的凡间不同，嫦娥看的，一直都是迫切展露的隐秘欲想——既不愿暴露至日光下，又不想淹没于黑暗中，便故意在月色里招摇。
可笑。杨戬想到自己，勾了勾唇角，他又何尝不是呢？世间的一切，大约都是如此矛盾的吧。不是白的分明，也非黑的绝对，即便锦衣夜行，也要头顶清辉。
一直以来，他都坚守着自己心里的念想，甚至在前一刻，他还想着便这么散了魂魄，也了无遗憾。至少，如烟般散去，还能随着风，吹到月光照耀下得每一个角落。虽然，想要让他元神消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现在，他不想放弃了。如果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大爱，不在于三界，不在于众生，他也有一己私愿。
吾愿安居灌江口，闲来饮酒，席上三五好友，觥筹兴起舞刀枪。醉挑丝弦，奏吟九千思阙，遥寄此情至寒霄。
思及此处，他又笑了一声，如今，身在明月里，真好，他还有千千万万的光景。
凌霄宝殿之上。
“二郎神促成新天条有功，官复原职，仍担任监管新天条之职。”
“谢陛下。”果不其然，杨戬谢恩之后看向玉帝，这位六界之主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般糊涂，他的满腹算计皆隐藏在醉意熏心之下。
“哮天犬，不畏死难，忠心为主，也为促成新天条立下了汗马功劳，册封为三界犬中之王。”
哮天犬激动的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大殿之上，好在杨戬及时伸手架住了他，哮天犬回过劲儿来连忙谢恩：“谢陛下！”
“李靖，哪吒，太白金星，嫦娥，百花仙子等人，均按功绩行赏。”
上述诸神依次出列：“谢陛下！”
玉帝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看着下首的芸芸众仙，最后将视线放在笑呵呵的太上老君身上。
“太上老君，你为我天庭做了这么大的贡献，连炼了数百年的仙丹都进了沉香的肚子里，你对天庭，有什么要求吗？”
太上老君笑着摇摇手，“老道还有何求啊？陛下还是尽快将新天条整理出来，付诸实施吧。”
“这就交给二郎神去办吧。”
“小神遵旨。”此令在杨戬的意料之内，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这令人期待已久的新天条到底是什么。
“太白金星，你去准备三份贺礼，分别送往峨眉胜佛洞、净坛庙和南海普陀山，以表达我天庭对佛门的谢意。”
“遵旨。”
“陛下……”王母娘娘神色恹恹。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啊？”玉帝看她一眼，面上笑意渐消。
“经过此番浩劫，本宫深感数年来深居天庭，养尊处优，对三界体察不够，因此请命下界做一世凡人。体会一番……”王母连忙顿住，另换了一番说辞，”经历一番人间苦难。”话毕如释重负。
“这个……”玉帝有些迟疑，娘娘若是下界，欲界能交给谁呢？可是不下界，她被欲界侵蚀的道心难以恢复，正犹豫时，忽听一阵应和声起。
“娘娘圣明！”杨戬哮天犬应和。
“娘娘圣明！”嫦娥百花仙子应和。
“娘娘圣明！”太白金星等众仙应和。
“这个……”玉皇大帝目光落在交换了目光视线的杨戬跟嫦娥身上，唇上浮起笑意。“准奏！准奏！准奏！”
三千年了，是时候了。
……
散朝的时候，嫦娥特意在宫门口等着，路过的神仙皆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打趣意味。嫦娥如常的微笑着，混不在意。
杨戬被玉帝和王母留下说话，等他出来的时候见到嫦娥，心中一喜。
“仙子？”
“你跟我来。”嫦娥将他带到一处僻静之所，“陛下和娘娘有没有跟你说过欲界的事？”
杨戬点点头，“说了。”他看向嫦娥，“陛下和娘娘有意让你接管欲界四重天。”还询问他的意见。
嫦娥蹙着眉头，心事重重。
“有什么难处吗？”
她摇头，不想杨戬多问，便主动开口道：“你现在可是要到华山去？”
杨戬点点头。
“那也是好的，见见三圣母……”又想到三圣母早已随沉香刘彦昌去了刘家村，“你虽然是为了三界才逼迫沉香，但也确实伤了刘彦昌，你对他好一些，免得三圣母看到伤心。”
此事不提便罢，既然嫦娥提起，杨戬反而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膈应，他其实依然觉得那凡人配不上他三妹，“大不了我这几十年不下凡，等他故去了，再说。”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刘家村的生死簿已经被沉香给撕毁了，刘彦昌自然也是长生不死，可是由着一群闯过天庭还杀不死的凡人在下界，始终是个隐患。
“说什么傻话？”嫦娥拽了拽他的胳膊，“你这话让三圣母听了会多难过？”
杨戬的满腹思绪被嫦娥这一拽打断，低头看着她的手，俊郎的面容略略泛起了微弱的红晕，却还是嘴硬道：“她当初便应该清楚，凡人的寿命不过须臾，难不成还要为那刘彦昌改寿命，点他成仙？不允许神仙思凡是天条太过无情，可也不能因为凡人能与神仙相恋便平地飞升吧。虽然刘家村的生死簿已毁，却也不是不能修补，任由一村子大闹过天宫的凡人在下界，还有个意气用事的沉香护着他们，这绝非三界之福。”
“杨戬之前是心疼三妹，可是不代表我就接受了刘彦昌，更不代表我会赞成沉香撕毁阴间生死簿，放出十万恶鬼的胡作非为，以一己之私，涂炭生灵，他甚至心中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不过是为了救三妹才勉强认错。”杨戬有意去找地府一趟，与阎君好好商量一番，“但是刘家村的人也算是为新天条出世立了功，每个人论功行赏，添福加寿也就是了。”
嫦娥见他如此说，也颇觉有理，“但是你也不能现在去说。”难免让那些凡人心寒。
杨戬笑了笑，“仙子放心，杨戬心中自有计较，借由此事，也正好给沉香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肆意妄为的后果。”
嫦娥听他此意，“你又要教训沉香？”
“沉香年纪还小，身上却有着绝无仅有的深厚法力，若是他一如以前那般容易被人左右，这对他对三妹都不是什么好事。他那父亲，不过是个落榜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文不成，武不就，自己尚且不能安身立命，更不可能兼济天下。要功无功，要德无德，甚至连个孩子都教不好。沉香当初心无大志，贪玩好乐，一心想着当个员外郎……我将他困住也是担心刘彦昌会影响沉香。后来，沉香救他出来，他一心引导沉香与丁香成亲，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我到今天都想不明白三妹为什么会看上他。”
嫦娥见他如此，反倒沉默了。过了会儿，她才幽幽道，“有时候，喜欢谁，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一见钟情，便心生欢喜。”
杨戬见她这般说辞，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又想到了那个人，那个他永远不会见到的人。他生不逢时，没有比那个人更早的遇见嫦娥，可是他也庆幸，若是没有那个人，就不会有如今的嫦娥。
嫦娥与杨戬道别前又嘱咐了一遍，“就算你心中对他多有不满，为了三圣母，别让他太难堪，毕竟，没有他，就不会有沉香。”
“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杨戬见嫦娥还欲再劝，道：“不过仙子放心，我虽然对他不满意，却也不会让三妹难为。”
“如此，我便放心了。”嫦娥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华山吧。”
而今，在月里观尘，清辉月色之下，所有在白日里隐忍掩藏的一切，都迫不及待的冲出来，肆无忌惮的叫嚣，仿佛只有这一刻才能真正的苟延残喘。
这与他在真君殿看到的凡间不同，嫦娥看的，一直都是迫切展露的隐秘欲想——既不愿暴露至日光下，又不想淹没于黑暗中，便故意在月色里招摇。
可笑。杨戬想到自己，勾了勾唇角，他又何尝不是呢？世间的一切，大约都是如此矛盾的吧。不是白的分明，也非黑的绝对，即便锦衣夜行，也要头顶清辉。
一直以来，他都坚守着自己心里的念想，甚至在前一刻，他还想着便这么散了魂魄，也了无遗憾。至少，如烟般散去，还能随着风，吹到月光照耀下得每一个角落。虽然，想要让他元神消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现在，他不想放弃了。如果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大爱，不在于三界，不在于众生，他也有一己私愿。
吾愿安居灌江口，闲来饮酒，席上三五好友，觥筹兴起舞刀枪。醉挑丝弦，奏吟九千思阙，遥寄此情至寒霄。
思及此处，他又笑了一声，如今，身在明月里，真好，他还有千千万万的光景。
凌霄宝殿之上。
“二郎神促成新天条有功，官复原职，仍担任监管新天条之职。”
“谢陛下。”果不其然，杨戬谢恩之后看向玉帝，这位六界之主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般糊涂，他的满腹算计皆隐藏在醉意熏心之下。
“哮天犬，不畏死难，忠心为主，也为促成新天条立下了汗马功劳，册封为三界犬中之王。”
哮天犬激动的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大殿之上，好在杨戬及时伸手架住了他，哮天犬回过劲儿来连忙谢恩：“谢陛下！”
“李靖，哪吒，太白金星，嫦娥，百花仙子等人，均按功绩行赏。”
上述诸神依次出列：“谢陛下！”
玉帝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看着下首的芸芸众仙，最后将视线放在笑呵呵的太上老君身上。
“太上老君，你为我天庭做了这么大的贡献，连炼了数百年的仙丹都进了沉香的肚子里，你对天庭，有什么要求吗？”
太上老君笑着摇摇手，“老道还有何求啊？陛下还是尽快将新天条整理出来，付诸实施吧。”
“这就交给二郎神去办吧。”
“小神遵旨。”此令在杨戬的意料之内，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这令人期待已久的新天条到底是什么。
“太白金星，你去准备三份贺礼，分别送往峨眉胜佛洞、净坛庙和南海普陀山，以表达我天庭对佛门的谢意。”
“遵旨。”
“陛下……”王母娘娘神色恹恹。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啊？”玉帝看她一眼，面上笑意渐消。
“经过此番浩劫，本宫深感数年来深居天庭，养尊处优，对三界体察不够，因此请命下界做一世凡人。体会一番……”王母连忙顿住，另换了一番说辞，”经历一番人间苦难。”话毕如释重负。
“这个……”玉帝有些迟疑，娘娘若是下界，欲界能交给谁呢？可是不下界，她被欲界侵蚀的道心难以恢复，正犹豫时，忽听一阵应和声起。
“娘娘圣明！”杨戬哮天犬应和。
“娘娘圣明！”嫦娥百花仙子应和。
“娘娘圣明！”太白金星等众仙应和。
“这个……”玉皇大帝目光落在交换了目光视线的杨戬跟嫦娥身上，唇上浮起笑意。“准奏！准奏！准奏！”
三千年了，是时候了。
……
散朝的时候，嫦娥特意在宫门口等着，路过的神仙皆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打趣意味。嫦娥如常的微笑着，混不在意。
杨戬被玉帝和王母留下说话，等他出来的时候见到嫦娥，心中一喜。
“仙子？”
“你跟我来。”嫦娥将他带到一处僻静之所，“陛下和娘娘有没有跟你说过欲界的事？”
杨戬点点头，“说了。”他看向嫦娥，“陛下和娘娘有意让你接管欲界四重天。”还询问他的意见。
嫦娥蹙着眉头，心事重重。
“有什么难处吗？”
她摇头，不想杨戬多问，便主动开口道：“你现在可是要到华山去？”
杨戬点点头。
“那也是好的，见见三圣母……”又想到三圣母早已随沉香刘彦昌去了刘家村，“你虽然是为了三界才逼迫沉香，但也确实伤了刘彦昌，你对他好一些，免得三圣母看到伤心。”
此事不提便罢，既然嫦娥提起，杨戬反而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膈应，他其实依然觉得那凡人配不上他三妹，“大不了我这几十年不下凡，等他故去了，再说。”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刘家村的生死簿已经被沉香给撕毁了，刘彦昌自然也是长生不死，可是由着一群闯过天庭还杀不死的凡人在下界，始终是个隐患。
“说什么傻话？”嫦娥拽了拽他的胳膊，“你这话让三圣母听了会多难过？”
杨戬的满腹思绪被嫦娥这一拽打断，低头看着她的手，俊郎的面容略略泛起了微弱的红晕，却还是嘴硬道：“她当初便应该清楚，凡人的寿命不过须臾，难不成还要为那刘彦昌改寿命，点他成仙？不允许神仙思凡是天条太过无情，可也不能因为凡人能与神仙相恋便平地飞升吧。虽然刘家村的生死簿已毁，却也不是不能修补，任由一村子大闹过天宫的凡人在下界，还有个意气用事的沉香护着他们，这绝非三界之福。”
“杨戬之前是心疼三妹，可是不代表我就接受了刘彦昌，更不代表我会赞成沉香撕毁阴间生死簿，放出十万恶鬼的胡作非为，以一己之私，涂炭生灵，他甚至心中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不过是为了救三妹才勉强认错。”杨戬有意去找地府一趟，与阎君好好商量一番，“但是刘家村的人也算是为新天条出世立了功，每个人论功行赏，添福加寿也就是了。”
嫦娥见他如此说，也颇觉有理，“但是你也不能现在去说。”难免让那些凡人心寒。
杨戬笑了笑，“仙子放心，杨戬心中自有计较，借由此事，也正好给沉香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肆意妄为的后果。”
嫦娥听他此意，“你又要教训沉香？”
“沉香年纪还小，身上却有着绝无仅有的深厚法力，若是他一如以前那般容易被人左右，这对他对三妹都不是什么好事。他那父亲，不过是个落榜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文不成，武不就，自己尚且不能安身立命，更不可能兼济天下。要功无功，要德无德，甚至连个孩子都教不好。沉香当初心无大志，贪玩好乐，一心想着当个员外郎……我将他困住也是担心刘彦昌会影响沉香。后来，沉香救他出来，他一心引导沉香与丁香成亲，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我到今天都想不明白三妹为什么会看上他。”
嫦娥见他如此，反倒沉默了。过了会儿，她才幽幽道，“有时候，喜欢谁，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一见钟情，便心生欢喜。”
杨戬见她这般说辞，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又想到了那个人，那个他永远不会见到的人。他生不逢时，没有比那个人更早的遇见嫦娥，可是他也庆幸，若是没有那个人，就不会有如今的嫦娥。
嫦娥与杨戬道别前又嘱咐了一遍，“就算你心中对他多有不满，为了三圣母，别让他太难堪，毕竟，没有他，就不会有沉香。”
“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杨戬见嫦娥还欲再劝，道：“不过仙子放心，我虽然对他不满意，却也不会让三妹难为。”
“如此，我便放心了。”嫦娥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华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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