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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郡守长恨

    次日。

    卯时刚到,沈林溪起床洗漱,让书翠赶早去长街买回一些新鲜食材,拉着她俩直奔伙房,今天她们要一起动手做早膳。

    炊烟不断从烟囱飘出时,伙房的三个人正分工明确,各自忙碌着,书翠利落的将盆中的鱼去鳞清肚,红霜在案板上擀饺子皮、拌馅,沈林溪则坐在一旁椅子上守着炉子上的蒸糕、炖粥。

    府里的厨子假装晨练、晾晒,担忧的在窗外来回晃悠了两趟,生怕王妃带着这两个丫头把伙房给点着了。

    直到破晓时分沈林溪她们仨才忙活完,红霜将做好的早膳端去膳厅,书翠留下打扫伙房。

    沈林溪低头闻见自己衣袖上的油烟味,回屋洗漱换了身衣裳,府里有丫鬟不能靠近王爷寝居的规矩,只能她去找萧云峥。

    傅长晖从厢房退出来后,瞧见刚走到前庭的沈林溪,有些意外的扬眉,在心中感慨“真是稀客”,主动对沈林溪说:“王爷刚醒”,随后似有什么要紧事在身,自顾自的离开了。

    沈林溪提着裙摆走进里屋,却看见萧云峥正在换衣服,虽然隔着薄薄的纱帘,只隐约看到他露出的胸口,但还是慌忙背过身去,耳朵霎时红了。

    婚后她不是为他更衣过一次,怎么像没见过似的?萧云峥抬头看了眼沈林溪的背影,手上整理衣服的动作依然有条不紊,声音带着醒来的嘶哑,问沈林溪:“什么事?”

    沈林溪没有转身,甚至不敢动,回答身后的提问:“我和红霜她们准备了早膳,想叫你一起吃。”

    一起吃早膳?对沈林溪如此纯朴的表示感谢的行为,萧云峥居然不意外,穿好外袍,伸手拂开纱帘说:“走吧。”

    沈林溪听言默默跟在萧云峥身旁,俩人一起向膳房走去。

    在膳房的圆桌前坐下,萧云峥看着眼前摆着的云饺、蒸糕和刚盛好的鱼片粥,全部都是符合他口味的膳食,看来母妃同他们一起用膳的那个早晨,确实同她说了很多。

    是的,准备的这些吃的,都是那日芸太妃同沈林溪提到的萧云峥喜欢吃的东西,她都背下来了。

    萧云峥动筷,夹了只云饺入口,没有韭菜,是芹菜牛肉馅,面皮软薄,汁浓却不咸口。

    放下筷子,萧云峥拿起手边的瓷勺,搅动碗中的鱼片粥,浅尝了一口,鱼肉鲜嫩爽口,粥也煮出了清香,颗粒饱满。

    沈林溪坐在一旁,嘴上吃着蒸糕,眼睛却盯着萧云峥,从他脸上也看不出满不满意,她今日算是特意讨好他,服软了一回。

    就在此时,傅长晖来到膳厅,在门边站着唤了萧云峥一声“王爷”,其他的话没有多说。

    萧云峥看了眼傅长晖,本想松开手中瓷勺,却还是低头又吃了一口,对沈林溪说了一句“好吃”,才起身出门去。

    沈林溪看着他俩匆匆离开的样子,想着他们今日这是又要出府,尤其是傅长晖今日腰间佩了剑,低头瞥了眼桌上的碗,一脸可惜的样子,萧云峥只吃了两口,她最擅长煮粥了。

    裴府。

    裴利生正坐在圈椅,端详着几案上放置的铜铸纹金鸟笼,一只杜鹃正抓着栖杠吃着鸟食,时不时的还叫唤两声。

    从笼中的杜鹃移开视线,裴利生转头看向坐在对侧的潘友捷,讪笑对他说:“看,野性再强的鸟,被关在笼子里,为了活下去,也会给什么吃什么。”

    潘友捷听懂了裴利生话里的言外之意,撇嘴自嘲的说:“是啊,裴大人,如今我们都在笼里了。”

    裴利生可不像潘友捷默默接受了都城那位的安排,近年来心里十分不甘,他和潘友捷曾经都是护国大将军刘永川帐下的得力干将,若不是五年前那场大水,若不是刘将军突然病故,何至于只能在这东山郡领个养老差事。

    “蝶会破茧,鸟能高飞,万物本就自有去路”,裴利生说完低头诡笑了两秒,意有所指的继续对潘友捷说:“所以,潘兄,你不能心软,是他们先毁了我们的路。”

    起初的两三年里,潘友捷心中也不是没有怨恨过,只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报复行动牵扯到太多无辜的人,常常去田陇发呆,去湖边久坐,都不得消解。

    但,潘友捷能理解裴利生心中的愤恨,毕竟这是他们和所有同袍共同的痛,只是不能苟同他如此狠绝行事的手段。

    明知再说什么都不过是白磨嘴皮,潘友捷深深的看了眼裴利生,最后坚持说:“可百姓何错之有,他们不该是我们复仇的工具,刘将军如今就躺在东山上,他看见我们…”

    “他看见什么?你告诉我,他还能看见什么”,裴利生猛地站起身对潘友捷吼道:“他已经死了!”

    每次只要一提及刘将军,裴利生就会这般情绪失控,暴跳如雷,仿佛这是他的逆鳞。

    潘友捷脸上并没有因此表现出畏惧的神情,他已经习惯了。

    裴利生仰头站着大笑了几声,眼角却有泪,强忍着,努力强忍着。

    从前,镇远军的所有人像是义兄弟一般,并肩同行,镇了倭寇,清了贼匪,什么苦没吃过,说好了,要一身荣光的相携还乡。

    可结果呢?结果呢?

    这个到死都把弟兄们挂在嘴边的人,背刺了他们,遗弃了大家,现如今他刘大将军的女儿已贵为皇后,而他们,落得一群无名义士的下场,就地借着所谓护国大将军的光在此度日,一年又一年,没人还记得五年前的镇远军。

    不过是每年挪用几批稻谷罢了,不过是一些渐凉天饿了四处流窜的饥民,不被重视的人,命又能矜贵到哪里去,只当是,五年前他裴利生领兵为百姓挡下的滔滔洪水,如今又席卷重来吧!

    裴利生后退两步,伸手紧紧扶着圈椅坐下,长呼一口气后,才抬头看着潘友捷,用严厉且无奈的语气对他说:“行了,别再劝我了。”

    停顿片刻,裴利生扭头看向门外的树,又略显悲凉的继续说:“我们啊,就一起老死在东山郡吧!其他的,随它去。莫要再拖了,尽快把铜钥给石罗财。”

    潘友捷垂眸没有做声,每年他都劝一次,每年裴利生都不听,过几日就要下雨了,这是今年最后一批晚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