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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谢道韫

    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里,总会无可避免地遇到一些人,碰到一些事。你以为这只是偶然的相遇,可是不成想,这却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要不然,怎能够解释的清楚,与你相遇的正巧是这个人,而不是旁的某个人?

    当初语解下束缚在胸前的婴儿,递还给那貌美的妇人时,那楚楚动人的年轻女子,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失而复得的欣喜,使得她泪流满面,整个人都在颤抖,几乎都站立不稳。

    “孩子,我的孩子。”她喃喃自语,泣不成声。

    身后支撑着那女子的小丫鬟,也跟着小声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身旁的老妇人,瞧着痛哭涕零的女儿,亦是满怀感激。她将手中的长枪,递给身后的仆从,拉过那兀自流泪的女儿,拥在怀中,轻轻地拍了又拍,“琦儿,别怕,娘在这儿。”

    “娘——”那美貌女子的声音,凄楚哀婉,充满了恐惧与后怕。

    这是一对奇怪的母女!

    老母亲铮铮风骨,宛如参天的大树。女儿柔弱,像是攀附着大树的一株楚楚可怜的菟丝花。而那怀中的婴儿,却是懵懂无知,像是刚刚破土而出的脆弱幼苗。

    被晾在一边的初语和李彦,不禁对视了一眼,秘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悄悄地退后,从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上,拔拉着一些箭矢。

    却在此时,那对母女相携而来。

    “老身谢道韫,携女儿王琦,外孙刘涛,谢两位少侠的救命大恩。”说完,俩人深深地一礼。

    “您——您是——谢道韫——?”初语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跳将起来,一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面前的老妇人,其实并不老。只是年华已逝,那鸦鸦的乌发中,夹杂有着霜一般的白发。麦色的脸部皮肤上,有着细细密密的皱纹,深深浅浅地印刻在眼角,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初语瞧着这张陌生之极的脸,实在无法将它与记忆中那张清雅如同莲花的美丽面容联系起来。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地冲上去,手忙脚乱地扶起对面的俩母女。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任初语想破脑袋,她也想不明白。这随随便便救个人,竟救出了谢道韫?她不是该待在温暖的南方,过着豪门贵胄当家主母的奢华生活吗?怎么会跑到了在西北这个叽里旮旯儿的角落里,还带着女儿,外孙?

    李彦望着初语,再望望那对母女,一脸疑惑地。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浅淡地一笑,说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这一笑不要紧,左脸颊上涂满药膏的伤疤,像是白色的虫子陡然地凸起,惊得那娇弱如花的女子,一个不自禁的后退。

    李彦撇撇嘴角,略带嘲讽地一笑,自是不理会那女子,朝那妇人点点头,径自继续去取尸体上的箭矢。

    小灰血红的眼睛,瞪向那美貌女子。它的尖喙上,还有暗红的血迹,正是啄瞎荔木初眼珠时留下的。那女子被这样怵人的目一瞪,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靠倒在母亲的身上。

    初语瞪觉无语,这样较弱的女子,怎会是谢道韫的女儿?莫非是基因突变?

    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不止。

    “琦儿!”谢道韫一声呵斥,将女儿靠过来的身躯推直站稳,双目中闪过微微的怒意。

    “两位公子,小女无状,甚为失礼,请两位切无介怀,老身这厢赔礼了。”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唬得初语像是屁股上被扎了一般,急匆匆地跳将起来,奔过去,将老太太扶直。

    “我——我——我——”她手足无措,待要解释,却看到李彦瞟过来的困惑的表情,话到嘴边,不约地吞了下去。她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是初语,他是李彦。”她急中生智,手指脆生生地指向捡箭的李彦。

    “初语——”谢道韫咀嚼着这两个词,瞅着少年的样子,眼中似乎闪过几许困惑与迷茫。

    初语赶紧插话,打断老夫人明显有些松动的记忆,“此处已经不安全了,不知您有何打算?”

    “老身打算即刻撤离此地,前往阳平镇。”谢道韫眼眸微眯,顺着初语的话头,接了下去,“此地太过偏僻,若是再遇到今日之险境,后果则是不堪设想啊!”

    “不知少侠可否愿意护送我们前往阳平?”那美貌少妇突然插嘴道,“我们愿重金酬谢!”说完,一双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美目,殷殷切切地盯着初语。

    “琦儿!”谢道韫一声厉喝,语气中是说不出的严厉与训斥,“羌人突然越过边境线,神秘地出现在悬瓮山腹地,必定有大阴谋大诡计!如今,边境城池——济城,已被胡人联军围困了整整一个月。若是这一股羌人绕道后方,出其不意地攻下白沙关,再从白沙关出发,夹攻济城,则济城危矣。纵使闻名天下的王七郎坐镇那里,也挡不住城破人亡的命运!”

    “什么?王七郎?”初语大惊失色,“他——?”

    她还没有说完,谢道韫焦灼地插话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少侠不用管我们,请立刻前往白沙关,给那里的边防守军报信,务必让他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一番话言辞恳切,微言中流露出的是大义,是国家,根本没有考虑到个人的安危,一丝一毫都没有。

    初语怔怔地望着杵立在雪地中的老人,内心在一刹那震惊得无以复加。

    明明这人身上一片狼藉,发髻凌乱凌乱不堪,可是,她却像是悬崖上一株遒劲的苍松,刚正,不屈,傲骨铮铮。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地带着颤音,那是内心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