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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恶魔之子

    南山之南有一座山,名曰小南山。山虽不高,却灵气十足,一条清澈的小溪自山顶而下,哗哗之声清脆悦耳,小溪的源头是一眼不小的泉,离泉不远处几间茅屋围成一座小的庭院,院子用半人高的竹片交叉围成,已经年久日深,竹片泛黑腐朽,院中青石已经长满青苔……

    其中一间茅屋中,陈小刀与陈小义盘膝前后而坐,屋内一股股能量散了出来,屋檐的茅草迎风飞扬。屋外,青玄着急忙慌地添着柴火,锅里煮着粥……她时不时地朝着屋内观看,心急如焚。

    “怎么会有些冷?”她明明坐在火炉旁,却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凉,待得回头,茅屋上的茅草已经结出晶莹剔透的冰凌,屋内一阵阵寒气蜂拥而出……

    青玄一退再退,已经退出茅屋之外,整座茅屋都被冰封,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气,甚至不远处的那眼呼呼冒水的泉眼也结了一层冰霜……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帮不上任何的忙,她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冰冷和孤独同时到来……

    日色西沉,黑暗悠悠铺来,小南山上飞鸟惊走,野畜遁逃,一下子由极慌乱变得极静,无鸟无虫无兽,甚至无声……

    冰冷的风刺骨吹来,寒毛卓竖,她站在屋外,站在已经结冰的地面之上,搓着有些泛红的手,上下跳动着,虽不明屋中情形,但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那个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当他说出“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他!”的时候,她便相信了,相信他说的话,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

    这样的信任来自于一个名字,也来自于一个身份,陈小刀,陈小义的哥哥。这便足够。他说过,疗伤的过程可能会出现异常的现象。现在,正是异常的时候。

    渐渐的,泉眼上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去,由远及近,连茅屋上的冰都化去了……更加冷了。

    屋内黑褐色的石床之上,陈小刀汗如雨下,陈小义纹丝不动,面若死灰……

    又过了一个时辰,陈小义面容才稍有回转,青玄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再次燃起了被寒气扑灭的炉火,粥的香气再次蔓延开来。

    陈小刀下了石床,将陈小义平躺地放在石床之上。

    “他为什么还不醒?”青玄问道。

    “不久就会醒来。我饿了。”

    青玄舀了一碗粥,陈小刀很快吃完,他满意地抹了一把嘴,道:“你是红楼的青玄姑娘吧。”青玄心中咯噔一下,低下头去,轻轻点头。

    “我看你们很般配,小义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是他走了狗屎运。”

    原本她还以为他会轻贱于她,不想却说出这番话来,她扑闪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陈小刀,道:“我,我只是青楼女子。”她说这话的时候,透着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和无奈,甚至是对自己身份的鄙夷,陈小义不理睬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不知道,也不敢问,她怕问了之后得到让她心碎的答案,要是那样,她便再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出现在他面前了,这样的风险她不敢冒,哪怕有时候这样的思想充斥着她的大脑。

    “青楼女子又如何?有些人身处庙堂之高却心怀肮脏之事,有些人身处晦暗之地却怀高洁之心,有些人出淤泥而不染,那位叱咤白云国的灭寇女将军傅红颜不正是例子?”

    陈小刀的话虽与世俗的眼光不同,却让她感觉刚正有理大义凛然。她似乎看到一条光明大道,大道的尽头陈小义微笑着朝她招手,似乎在说“快到我怀里来!”

    “谢谢你,没有瞧我不起。可是,他并不喜欢我,他更喜欢穆乐姑娘。”青玄原本放光的眼神暗淡下来,忧伤之意异常明显。

    “我看未必。”

    “真的吗?”

    陈小刀点了点头,突然严肃道:“你是不是在定海城之外见过他?”

    青玄一愣,点了点头。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在干嘛?”

    “杀人,杀了很多人!都是该杀之人。”

    “也有很多不该杀之人……”陈小刀目视漆黑的远方,似乎看到了血淋淋的一幕幕……

    “他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记不得我!”

    “是我锁住了他的记忆。”

    “锁住?”

    “一种秘法,可以让人忘记以前的事情……”

    “这是一种好秘法,能不能传给我?”

    “为什么?”

    “如果有一天他爱上了别人,我便用这种秘法让自己失忆,记不起他,记不起,便不会难过,也不会伤心……”

    “我还以为你要锁他的记忆!”

    “他救过我两次……所以……”

    “我要问你一件事!”陈小刀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什么事?”

    “如果他是一个不被允许存在的人,你还会这么在意他吗?”

    夜色笼罩而来,围住微弱地跳动着的炉火,淡淡的火红的光将黑暗驱散在五米之外……

    青玄满是柔情地看了一眼屋中的陈小义,脸上挂着坚定地笑容,道:“纵使他是十恶不赦的人那又如何,世人如何待他与我何干?”

    “如果他是恶魔之子呢?”

    青玄脑袋嗡一声,感觉天旋地转,似乎听到了一个不该听到的名字。但她又隐隐约约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此人是谁?为何会让她心惊肉跳?可是他到底是谁?谁是恶魔之子?恶魔之子又是谁?他是恶魔之子?

    等等,恶魔之子?神卫悬赏榜榜首,那个五岁的孩童?死活不论的恶魔之子?那个只有一个名字连张画像也没有,名为恶魔之子的恶魔之子?陈小义就是恶魔之子?

    青玄哑然失笑,没想到两次关键时刻救她性命的人竟然是被黑白两道,整个天下追杀的仅仅五岁的孩童,当然,这么多年来,五岁的孩童已经长成了少年,那个普通的少年,那个嚣张跋扈卑鄙下流的收保护费的陈小义就是恶魔之子!

    她的命定之人果然与众不同,虽不是盖世的英雄,却是盖世的恶魔。恶魔的儿子自然是恶魔!

    “他果然是恶魔么?”

    “什么叫果然?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害怕?”

    “我为什么要吃惊害怕?”

    “世人都说恶魔之子是会吃人的魔鬼,是天地不容的恶魔。”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命定之人!”

    “生死不弃?”陈小刀道。

    “如果死亡可以阻止,我定会先死在他身前!如果死亡无法阻止,我定会死在他身后!”

    陈小刀想起不久前她对他说出的那些铿锵有力让他胆寒的话。“如果你杀他,我将耗尽一生,灭你满门,鸡犬不留!”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子说出如此杀意十足的话来,半程人生路,他听到过无数威胁恐吓的狂语,面临过无数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没有一次如这次这般带给他震撼与怯意。对,是怯意,是无法言说的不讲道理的感觉。

    沉默许久,陈小刀接着道:“他是个将死之人!”

    “什么?”青玄五雷轰顶。

    “只有火种能救他!”

    “什么是火种?”

    “你不是修行之人,说了你也不懂。”

    “是因为刚才突然而来的冰寒之气吗?”青玄问道。

    “那是冰种,要不是有人运用大神通压制住了寒气他早就死了,只是近些年压制不住了,曾有一得道老者曾说过,他定然活不过十六岁!今年,正是十六!”

    青玄如五雷轰顶,眼泪再次为屋里躺着的少年流下,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生命就要枯竭,路已到尽头……

    “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你是他哥哥,一定有办法的!你找到了火种对不对?”

    “我谋划了多年,还是出现了纰漏!”陈小刀面露杀机,脑海中浮现穆战的影子,他想杀了他!

    沉吟半响,接着道:“家里的穆战两孙女绝对不能信任,理由我不能告诉你!但以后要是遇到,立即退避!绝不可接触!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穆乐姑娘其实挺好!”

    “她爷爷是来调查我的,但是他们一旦知晓小义的身份,他必死无疑!”

    “他们是什么人?”

    “非同一般的人!会要你命的人!”他回想起那个晦暗的傍晚,那个差点废掉他修为的小男孩。冰冷狠辣,手不留情!毫无疑问,穆战和那个小男孩是一种人!

    陈小刀接着道:“我的事和恶魔之子的身份相比,根本无足轻重!我想,明天过后,如果他不死,他就会知道陈小义的身份,所以,如果明天过后他还能活,你们就做好逃亡的准备!”

    “可是我的卖身契还在红楼,没有身份,又……”青玄小声说出自己的疑虑。

    五洲四海自从建立联盟之后,联盟国之间凭身份可以自由出入各国,没有身份凭证将寸步难行。青玄的身份凭证是一张卖身契,只有拿着卖身契到官府部门才能获取新的身份。

    陈小刀掏出一张浅黄色的书纸,递给青玄,她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卖身契。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那是禁锢她身心的可恶的东西啊,现在终于拿在手里,她咬牙切齿地将其投入火炉之中,炉火突然变旺,熊熊燃烧……

    “这...”当炉火最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需要卖身契换取身份凭证,此时,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陈小刀又递过来两张紫色铜牌,上面镌刻着两个名字,道:“如果用得上,这将是你们新的身份!”

    青玄郑重接过牌子,心中稍安,原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随即念道:“叶听雨,阎尘。”

    正面镌刻着一柄象征正义的钧天小剑,小剑的右下角是人名,背面则镌刻着四个标准的小篆字:五洲可居。整张铜牌像一张厚重的落叶,仪式感扑面而来,让人心生敬意。

    “这两个身份,联盟诸国都可定居,有此身份,天下畅通无阻!希望用得上吧。”

    陈小刀脸上愁云密布,他似乎在等什么人,或是在等一场夜雨,也或是在等一场夜风……

    夜风说来就来,风过,夜雨也紧随落下,伴随而来的还有电闪和雷鸣……

    两人围坐在火炉旁,没再说话,看着眼前说来就来的雨,听着说来就来的风……

    陈小刀脑海中浮现那个高大到无所不能的身影,他无时无刻不站在他身旁,胸前抱着一柄古香古色沉重的剑,他并不比那柄剑高多少,所以对他而言十分吃力。他们行走在大江大河之畔,行走在崇山峻岭之间,行走在闹市人群中……

    他从一个拿剑都吃力的孩童到一个翩翩少年,多年时光,有酒的时候喝酒,有肉的时候吃肉,没酒的时候便饮一瓢山间的野泉,没肉的时候便嚼一把野草……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遇到了很多人,也有了推脱不了的责任。

    屋内的陈小义依然沉睡不醒,连屋外风雨之声都没能将他惊醒。

    他瞟了一眼陈小义,道:“只愿此生不复醒,无恩无怨任平生!”

    说罢,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