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 ⑪
距离到达蚂蚁窝还有半个小时，聚会结束后，宝批龙把女生邀请到自己的房间。
还没等宝批龙开口，女生便说：“你给我出去。”
宝批龙就乖乖出去了。
房门关上的一瞬，女生长舒一口气。我讨厌噪音，讨厌人多的地方，讨厌吵吵闹闹的人群，要把我和别人一辈子关在一起，我还是死了的好。
那我刚才为什么不把他们全杀光？大概是因为……
女生看向自己的右手，因为异变侵蚀，手背有了些外骨骼层，小指的指尖已变成爪钩。
我每使用一次力量，身体的异变就会加剧，直到重新变回完全体伊比路。我用了三年的时间让自己变成人类，却要在三天内变回怪物吗？
但，如果是为了……
不再乱想，女生开始环顾四周。这是间普通的船员室，不过床位只留了一个，空的地方用来摆乐器；水泥墙上是MC热狗的海报，还有各种涂鸦，钢筋管道暴露在外。
说到底，以太科技就像魔法一样，让人类提前体验了几百年后才有的生活。飞行机，飞行船，外星殖民地，但别的地方依然很落后，穷人甚至没法吃干净的食物。
就在惆怅之余，她忽然注意到，床头躺着一本厚书，拾起来看：《查拉图斯拉》。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叶哥，叶哥，喝不喝冰可乐。”
“进来吧。”女生的口气像办公室的班主任。
宝批龙一只手提着一大瓶百事可乐，印有周杰伦和蔡依林的合照：“接到！”
2升的大可乐被轻松地丢过来，又被女生轻松地接住——这个宝批龙既不是异人也不是伊比路，女生看得出来，可她的力气远大于常人。
宝批龙一屁股坐在床上，吨吨吨地往嘴里灌可乐，接着“哈！”地感叹：“简直爽出屎了！！”
爽出……这满口污言秽语的大奶女人，真让人不舒服，要是在学校，我早就报告老师了。
“对了，你好多岁？”宝批龙突然来一句。
“17，你呢？”
“哈哈哈哈！我16！大哥没喊错哦！”
恩？你比我小？！
女生捂住额头，倍感头疼，真想离这人远点，要不是为了脑端……
这时宝批龙又开口道：“你手上那本书，是朋鸡儿的。”
这句话，才让女生感到真正的惊讶。
仔细端详，书的封皮已十分斑驳，胶水脱落大半，处于随时散架的状态。这本书……是『他』的？
宝批龙吊着瓶子，少见地流露温和神色：“那个龟儿，以前在钉子帮的时候，就跟我弟娃儿一样，自己没啥主见，遇到什么事就哭，就没看他啥时候没哭的。
“但他完全不怕死，什么事要命他就冲在最前头，就好像死了他能解脱一样。”
说到一半，这个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摇了摇头。
“叶哥你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怕死的，除非上头了才拼命。那个朋鸡儿，我相当担心他，他是有意识地要自杀，就跟这世界容不下他似的。
“可能就跟《查拉图斯拉》一样吧，有个先知预言了所有的真理，但大家都不相信他，所以只有孤独一条路。”
两人在房间沉默良久，直到宝批龙脱口而出：“哈哈哈哈哈哈，莫看我是滚刀痞，我还是，文艺的很哈！叶哥！”
女生依旧沉默着。
宝批龙贼眉鼠眼地试探：“那叶哥，你和朋鸡儿是啥子关系喃？”
女生用几乎难以听到的小声说：“他是我的偶像。”
宝批龙还想追问，被女生制止了。
女生问道：“别总聊我，聊聊你吧，你……”
“嗨！我这种人贱命一条，跟路边的狗一样，有啥好聊的。”宝批龙抢答道，“我妈是鸡，被人轮流肏死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爸，估计是个烂眼。
“小时候就在街上混，啥子罪都犯过，但不道义的事我不干，然后……以前也想过搞音乐，但想来想去还是超社会适合我。”
说完，她又露出贼兮兮的憨笑。
女生问：“你叫什么？”
“宝批龙啊。”
“我是说真名。”
宝批龙犹豫了会，抠了抠她稀少的头发。
“真名啊……你是我哥们我才跟你说喔……李仙柔。”
“哈哈。”女生粲然一笑，“那以后就叫你小仙了。”
宝批龙立马急了：“莫！叶哥莫！你喊我仙娃儿都可以！小仙狗日太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生掩住嘴，感觉自己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窗外是不分昼夜的黑暗，与城市的剪影。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消磨时间。
聊着聊着，宝批龙少见地垂下头，细声细气地说：“现在这个社会啊，穷人命太苦了。”
不知是否错觉，女生看她有些哽咽。
“啥子好处都是富人的，国家这么发达，还是有那么多人在遭罪。
“那些专家真不是东西，全都满嘴谎话，那些官员真是畜生，天天贪赃枉法。”
这下不是错觉了，她真的开始哽咽。
“这个社会啊，有很多好人，但烂眼儿更多。”
女生幽幽地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烂眼？”
流氓女孩一下子破涕为笑：“因为你是我兄弟啊！”
“前不久我们还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就变兄弟了。”
“嘿嘿，我看人准得很，好人烂眼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叶哥你是好人，我不得看错。”
名叫李仙柔的女孩绽放出咯咯的笑脸……随后，那张笑脸停滞下来。
就像时间在一瞬间静止了，她的笑脸凝固着，每一块雀斑都失去生气，仿佛被冰封。
女生感觉不对劲：“小仙……仙娃儿？……”
对面仿佛雕塑的笑脸，没有给出回应。
危机感灌进女生的脊髓，冲入大脑。几个突变囊泡在她的背后就绪，她开始环顾四周。
照明灯闪烁不定，她一点点看向周围……
在身体正右边，有张咧嘴大笑的死人的脸，也许不该说是“人”，它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没有头发……眼睛塞进裂缝模样的眼眶，嘴唇处有明显的伤痕，好像那张嘴是从皮肤里撕开后显现。
它冰冷又充满褶皱的灰白色皮肤，正用不怀好意的笑脸瞪着她。
刷——！
女生背后的畸变刺刀，朝左右一剪，那具死人消失了。
照明灯闪动得越来越快，女生站起身，噪音在房间里环绕，宝批龙仍静止在床边。
随后，灯完全关了，漆黑。
当光亮回来时，腐烂液体已经四处可见，墙壁上，地板上，将房间彻底污染。恐怖的笑声快要撕破耳膜。
那具死人站在房间的另一头，继续保持它幅度夸张的笑脸，胆汁在它的齿缝间滴落；它灰白色的身体有程度不同的腐烂，暴露出肉和骨头。
“又见面了，小叶子。”死人如是说道。
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扼住女生的咽喉。这是命运对她的呼唤，而命运是令人作呕的无情存在。
那个创造她的存在，那个影响她人生的存在，那个将她与无人区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存在。
女生从嘴缝里挤出词句：“你是沈老板。”
如果世界上有深渊，那沈老板就是我的深渊，是我不得不凝视，却无法毁灭的深渊。
女生再次说道：“是你把我变成了伊比路，是你把我的人生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死人站在原地，头颅微微弯曲，身边闪烁着电视机屏幕似的失真抖动，连同整个房间的痉挛：
“我当时只想吃掉你，是黑暗给了你第二次机会。
“小叶子，你的命运注定只有毁灭，但时间，地点，方式可以由你决定。
“你是要选择挣扎？还是要选择顺从？”
女生从裙下抽出霰弹枪，一步步朝死人靠近。
她的身体紧紧绷着，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凝视。
死人渐渐抬起手，指向女生：
“你是来找黎晓朋的，对吧？他已经死了。
“他是在我面前死去，我杀了他，就像我当时吃掉你。
“他到死都没记起你和他的回忆，他的人生里根本没有你。
“就算你再执意找下去，你最后所找到的……
它张开遍布獠牙的嘴，很大很大，漆黑的唾液在“洞穴”里流淌。
“……只有一具残缺，腐败，恶臭不堪的尸体。”
女生将枪口抵在死人的脑门上，它让人毛骨悚然的笑脸却保持不变。
女生心里明白，死人并不会害怕，害怕的只有她自己。
“你只是我心里的一个影子，”女生说，“你什么也不是，我会找到黎晓朋，然后他会继续来学校上课。”
死人收起嘴角，细语喃喃：“我并不是虚幻的影子，我真实存在于这个赛博世界，而你同样也是赛博世界里的电子程序。如果我是幻影，那你同样也是幻影。”
随后，它咧开一道更渗人的笑脸：“我现在是脱离于系统的【BUG】，而你呢？小叶子，你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吗？”
我究竟是什么。
女生如果此时扣下扳机，这具死人会永远闭嘴，它的体液会糊满墙壁，脑浆溅射到各个角落。但女生并没有这么做。
她的双眼已因愤怒而狰狞扭曲，身体却再一次开始颤抖；她想起这一路上她杀掉的人，想起永远离她遥不可及的脑端，想起那个小巷里，垂死求饶的小孩；她说：“我要杀了你。”可她迟迟没有动手。
死人在大笑，嘲笑女生的软弱优柔；笑声在腐败的房间里回绕，一遍遍戳刺女生的心。
随后，这些异象缓缓复原，照明灯不再闪烁，墙壁不再肮脏，所有恐怖的气息如烟一般散去；那具死人变成流动的尘埃，与它的笑声一同离开，最后，只剩下女生。
有人摸了摸她的后背。
女生猛地转身，差一点扣动扳机。
宝批龙正用不安的眼神注视着她：“咋个了？叶哥，你没事吧？”
女生冷冷地盯住她，在思考会不会是又一场幻象。
宝批龙没了平时桀骜不驯的嘴脸，更接近于遇上吓人事情的小女孩：
“叶哥……你刚才……又吼又叫，到处乱打一气……到底咋回事……
“你一个劲说些什么……我简直听不懂……你是不是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女生依然用枪口指住宝批龙的脑门，她的手臂机械地维持不动，面纱后的双眼仿佛空洞无物。
宝批龙瞟向一旁的地板，用难以听清的细微声音说道：
“叶哥，我好害怕哦……”
这时，女生才终于，一点一点，放下枪。
之后手一松，枪掉落在地上，很大的声响。
头很晕，扑通一声，向后跌坐在地板，很温热的东西在眼眶打转，女生拼命忍住。
宝批龙展开眉头，过去抱住女生：
“好了，叶哥，没事了。”
原来她的嗓音这么沙哑，比工地搬砖的中年男人还要难听，十分粗糙，十分干涩。
怪不得当初没认出来她是女孩，但现在，能的的确确地肯定，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女生终于没忍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她仰着头，泪水染花了妆，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仪态，看上去丑死了。
宝批龙不断拍着她的背，但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在到达蚂蚁窝的最后一段路程，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态。
还没等宝批龙开口，女生便说：“你给我出去。”
宝批龙就乖乖出去了。
房门关上的一瞬，女生长舒一口气。我讨厌噪音，讨厌人多的地方，讨厌吵吵闹闹的人群，要把我和别人一辈子关在一起，我还是死了的好。
那我刚才为什么不把他们全杀光？大概是因为……
女生看向自己的右手，因为异变侵蚀，手背有了些外骨骼层，小指的指尖已变成爪钩。
我每使用一次力量，身体的异变就会加剧，直到重新变回完全体伊比路。我用了三年的时间让自己变成人类，却要在三天内变回怪物吗？
但，如果是为了……
不再乱想，女生开始环顾四周。这是间普通的船员室，不过床位只留了一个，空的地方用来摆乐器；水泥墙上是MC热狗的海报，还有各种涂鸦，钢筋管道暴露在外。
说到底，以太科技就像魔法一样，让人类提前体验了几百年后才有的生活。飞行机，飞行船，外星殖民地，但别的地方依然很落后，穷人甚至没法吃干净的食物。
就在惆怅之余，她忽然注意到，床头躺着一本厚书，拾起来看：《查拉图斯拉》。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叶哥，叶哥，喝不喝冰可乐。”
“进来吧。”女生的口气像办公室的班主任。
宝批龙一只手提着一大瓶百事可乐，印有周杰伦和蔡依林的合照：“接到！”
2升的大可乐被轻松地丢过来，又被女生轻松地接住——这个宝批龙既不是异人也不是伊比路，女生看得出来，可她的力气远大于常人。
宝批龙一屁股坐在床上，吨吨吨地往嘴里灌可乐，接着“哈！”地感叹：“简直爽出屎了！！”
爽出……这满口污言秽语的大奶女人，真让人不舒服，要是在学校，我早就报告老师了。
“对了，你好多岁？”宝批龙突然来一句。
“17，你呢？”
“哈哈哈哈！我16！大哥没喊错哦！”
恩？你比我小？！
女生捂住额头，倍感头疼，真想离这人远点，要不是为了脑端……
这时宝批龙又开口道：“你手上那本书，是朋鸡儿的。”
这句话，才让女生感到真正的惊讶。
仔细端详，书的封皮已十分斑驳，胶水脱落大半，处于随时散架的状态。这本书……是『他』的？
宝批龙吊着瓶子，少见地流露温和神色：“那个龟儿，以前在钉子帮的时候，就跟我弟娃儿一样，自己没啥主见，遇到什么事就哭，就没看他啥时候没哭的。
“但他完全不怕死，什么事要命他就冲在最前头，就好像死了他能解脱一样。”
说到一半，这个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摇了摇头。
“叶哥你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怕死的，除非上头了才拼命。那个朋鸡儿，我相当担心他，他是有意识地要自杀，就跟这世界容不下他似的。
“可能就跟《查拉图斯拉》一样吧，有个先知预言了所有的真理，但大家都不相信他，所以只有孤独一条路。”
两人在房间沉默良久，直到宝批龙脱口而出：“哈哈哈哈哈哈，莫看我是滚刀痞，我还是，文艺的很哈！叶哥！”
女生依旧沉默着。
宝批龙贼眉鼠眼地试探：“那叶哥，你和朋鸡儿是啥子关系喃？”
女生用几乎难以听到的小声说：“他是我的偶像。”
宝批龙还想追问，被女生制止了。
女生问道：“别总聊我，聊聊你吧，你……”
“嗨！我这种人贱命一条，跟路边的狗一样，有啥好聊的。”宝批龙抢答道，“我妈是鸡，被人轮流肏死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爸，估计是个烂眼。
“小时候就在街上混，啥子罪都犯过，但不道义的事我不干，然后……以前也想过搞音乐，但想来想去还是超社会适合我。”
说完，她又露出贼兮兮的憨笑。
女生问：“你叫什么？”
“宝批龙啊。”
“我是说真名。”
宝批龙犹豫了会，抠了抠她稀少的头发。
“真名啊……你是我哥们我才跟你说喔……李仙柔。”
“哈哈。”女生粲然一笑，“那以后就叫你小仙了。”
宝批龙立马急了：“莫！叶哥莫！你喊我仙娃儿都可以！小仙狗日太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生掩住嘴，感觉自己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窗外是不分昼夜的黑暗，与城市的剪影。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消磨时间。
聊着聊着，宝批龙少见地垂下头，细声细气地说：“现在这个社会啊，穷人命太苦了。”
不知是否错觉，女生看她有些哽咽。
“啥子好处都是富人的，国家这么发达，还是有那么多人在遭罪。
“那些专家真不是东西，全都满嘴谎话，那些官员真是畜生，天天贪赃枉法。”
这下不是错觉了，她真的开始哽咽。
“这个社会啊，有很多好人，但烂眼儿更多。”
女生幽幽地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烂眼？”
流氓女孩一下子破涕为笑：“因为你是我兄弟啊！”
“前不久我们还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就变兄弟了。”
“嘿嘿，我看人准得很，好人烂眼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叶哥你是好人，我不得看错。”
名叫李仙柔的女孩绽放出咯咯的笑脸……随后，那张笑脸停滞下来。
就像时间在一瞬间静止了，她的笑脸凝固着，每一块雀斑都失去生气，仿佛被冰封。
女生感觉不对劲：“小仙……仙娃儿？……”
对面仿佛雕塑的笑脸，没有给出回应。
危机感灌进女生的脊髓，冲入大脑。几个突变囊泡在她的背后就绪，她开始环顾四周。
照明灯闪烁不定，她一点点看向周围……
在身体正右边，有张咧嘴大笑的死人的脸，也许不该说是“人”，它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没有头发……眼睛塞进裂缝模样的眼眶，嘴唇处有明显的伤痕，好像那张嘴是从皮肤里撕开后显现。
它冰冷又充满褶皱的灰白色皮肤，正用不怀好意的笑脸瞪着她。
刷——！
女生背后的畸变刺刀，朝左右一剪，那具死人消失了。
照明灯闪动得越来越快，女生站起身，噪音在房间里环绕，宝批龙仍静止在床边。
随后，灯完全关了，漆黑。
当光亮回来时，腐烂液体已经四处可见，墙壁上，地板上，将房间彻底污染。恐怖的笑声快要撕破耳膜。
那具死人站在房间的另一头，继续保持它幅度夸张的笑脸，胆汁在它的齿缝间滴落；它灰白色的身体有程度不同的腐烂，暴露出肉和骨头。
“又见面了，小叶子。”死人如是说道。
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扼住女生的咽喉。这是命运对她的呼唤，而命运是令人作呕的无情存在。
那个创造她的存在，那个影响她人生的存在，那个将她与无人区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存在。
女生从嘴缝里挤出词句：“你是沈老板。”
如果世界上有深渊，那沈老板就是我的深渊，是我不得不凝视，却无法毁灭的深渊。
女生再次说道：“是你把我变成了伊比路，是你把我的人生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死人站在原地，头颅微微弯曲，身边闪烁着电视机屏幕似的失真抖动，连同整个房间的痉挛：
“我当时只想吃掉你，是黑暗给了你第二次机会。
“小叶子，你的命运注定只有毁灭，但时间，地点，方式可以由你决定。
“你是要选择挣扎？还是要选择顺从？”
女生从裙下抽出霰弹枪，一步步朝死人靠近。
她的身体紧紧绷着，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凝视。
死人渐渐抬起手，指向女生：
“你是来找黎晓朋的，对吧？他已经死了。
“他是在我面前死去，我杀了他，就像我当时吃掉你。
“他到死都没记起你和他的回忆，他的人生里根本没有你。
“就算你再执意找下去，你最后所找到的……
它张开遍布獠牙的嘴，很大很大，漆黑的唾液在“洞穴”里流淌。
“……只有一具残缺，腐败，恶臭不堪的尸体。”
女生将枪口抵在死人的脑门上，它让人毛骨悚然的笑脸却保持不变。
女生心里明白，死人并不会害怕，害怕的只有她自己。
“你只是我心里的一个影子，”女生说，“你什么也不是，我会找到黎晓朋，然后他会继续来学校上课。”
死人收起嘴角，细语喃喃：“我并不是虚幻的影子，我真实存在于这个赛博世界，而你同样也是赛博世界里的电子程序。如果我是幻影，那你同样也是幻影。”
随后，它咧开一道更渗人的笑脸：“我现在是脱离于系统的【BUG】，而你呢？小叶子，你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吗？”
我究竟是什么。
女生如果此时扣下扳机，这具死人会永远闭嘴，它的体液会糊满墙壁，脑浆溅射到各个角落。但女生并没有这么做。
她的双眼已因愤怒而狰狞扭曲，身体却再一次开始颤抖；她想起这一路上她杀掉的人，想起永远离她遥不可及的脑端，想起那个小巷里，垂死求饶的小孩；她说：“我要杀了你。”可她迟迟没有动手。
死人在大笑，嘲笑女生的软弱优柔；笑声在腐败的房间里回绕，一遍遍戳刺女生的心。
随后，这些异象缓缓复原，照明灯不再闪烁，墙壁不再肮脏，所有恐怖的气息如烟一般散去；那具死人变成流动的尘埃，与它的笑声一同离开，最后，只剩下女生。
有人摸了摸她的后背。
女生猛地转身，差一点扣动扳机。
宝批龙正用不安的眼神注视着她：“咋个了？叶哥，你没事吧？”
女生冷冷地盯住她，在思考会不会是又一场幻象。
宝批龙没了平时桀骜不驯的嘴脸，更接近于遇上吓人事情的小女孩：
“叶哥……你刚才……又吼又叫，到处乱打一气……到底咋回事……
“你一个劲说些什么……我简直听不懂……你是不是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女生依然用枪口指住宝批龙的脑门，她的手臂机械地维持不动，面纱后的双眼仿佛空洞无物。
宝批龙瞟向一旁的地板，用难以听清的细微声音说道：
“叶哥，我好害怕哦……”
这时，女生才终于，一点一点，放下枪。
之后手一松，枪掉落在地上，很大的声响。
头很晕，扑通一声，向后跌坐在地板，很温热的东西在眼眶打转，女生拼命忍住。
宝批龙展开眉头，过去抱住女生：
“好了，叶哥，没事了。”
原来她的嗓音这么沙哑，比工地搬砖的中年男人还要难听，十分粗糙，十分干涩。
怪不得当初没认出来她是女孩，但现在，能的的确确地肯定，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女生终于没忍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她仰着头，泪水染花了妆，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仪态，看上去丑死了。
宝批龙不断拍着她的背，但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在到达蚂蚁窝的最后一段路程，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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