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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七章 邂逅,最美的遇见(七)

    生源大战就是在我带的这一届学生毕业填志愿时,悄然打响。学校的高中为了留下本校的优等生,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

    首先,开始分班。将一模成绩优秀的学生集中到提优班。下午两节课以后开始进行。

    我打心眼里开心,为我班上这几位家庭条件不好的,从来不上家教的同学感到庆幸。

    七个班的优等生即将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别的班的同学们也很期待和我们班的几个闻名的好学生在一块学习,这是一个极好的互相交流的机会。

    提优班的第一节课,年级里安排薛婷婷介绍经验。

    我对薛婷婷说:“你会写吗?明天是星期天,你准备一下,简单一点,也不要长,发言时不要紧张。”我知道她不善言辞,我还拍拍她的肩膀,似乎让她受委屈了,所以抚慰她一下。她勉强点点头。我知道这个活是她最不擅长的,也是她最心不甘、情不愿的,真正是勉为其难了。

    发言安排在提优班的第一节课前,我在班上上课,没有去听。下课时我问同学们:“讲的怎么样啊?”

    “她从头到尾就说感谢夏老师,报答夏老师!”

    啊!“她有没有讲人生的远大目标,介绍自己的学习方法?”我又问。

    “一句也没有说。”

    关于人生的远大目标,我也很少和同学们谈起。我要求他们定的就是短期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你该做什么。过了这段时间,再定下一期的目标。我觉得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我还给他们举了姚明的例子,姚明的脚非常大,为了买适合他的码数的球鞋,母亲跑遍了整个上海所有的商场,结果一无所获。他的教练就跟他说:“你要是能打到省队去,就可以定制球鞋了!”为了这个目标,姚明付出了许多艰辛,流下了许多汗水,这些努力讲起来就是为了一双球鞋,这就是他的短期目标。

    谁知道我认为的幸运,却是厄运的开始。

    一天两节课后,班上十几个去上提优班的同学中拿奖学金的几位同学来到了我的办公室。我很诧异,“你们不是在上课吗?怎么跑出来了?”

    “不让我们上……叫我们回班去自习,也可以回家去自习……”他们沮丧地说。

    什么鬼呀,我一头雾水。

    我去找了年级长,年级长说:“他们不用上了!”

    “什么叫做不用上了,这是提优班,他们为什么不能上啊?”我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校领导的决定!”

    年级长这句话让我感到更奇怪了。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不让他们上提优班的原因,是担心他们成绩会更好,后果是更留不住他们了。我还接到了暗示:现在就是希望他们的成绩不能再上升,要设法把他们的成绩压下去。

    天哪!我差点晕倒。

    “你们不管,照去上!坐在最后一排,有老师来检查,你们就躲起来。上课的老师都不知道有这个规定!”我带他们出了个主意。

    年级长找到了我,气愤地说:“你们班上的那几个同学躲在教室后排的桌子底下!就是不肯离开教室,耽误了上课的时间。”她叫我管管,我说:“难得有这样渴求知识的同学,你们怎么能这样做呢?”

    “现在就是不让他们学!”这句话把我堵得喘不上气。

    从此,每天下午教室里少了七八个同学,他们是去提优班了。被“淘汰”的几个拿奖学金的学生,在教室里上课,他们不再像以前自觉地在下面自习。之前,他们目标明确,干劲十足。此时,他们似乎在听课,但我明显的感觉到他们有些漫不经心、心神不宁。

    我真的很担忧,怕他们的学习积极性会被打下去。要知道,他们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我们师生和家长花费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少努力啊!

    校园很小,操场很大,旁边还有一个体育馆。因为是我班的包干区,放学后,我会骑车去转一圈,检查卫生。

    每次去的时候,已是傍晚,操场上已然消匿了同学们活泼的身影,也听不到他们欢快的笑声了。

    我喜欢此时的旷寂静谧,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五月是杨絮飞舞的日子。洁白的杨絮缓缓地随风飘动,似片片雪花扑面而来,迷住了我的双眼;似朦朦的云雾,模糊了我的视野。

    惬意的风,它吹去了暮春,送来了浅夏。

    也就是这一季一季的风,它吹拂着我的麦田,吹熟了我的麦子,吹响了金秋的喧闹。

    我喜欢家乡河南的作家任崇喜写过的《正午的麦田》,他眷念那块麦田,出于无心,手心两忘,他那具有生气灌注的文字,浸润了我的心灵,表达了我对心灵麦田的热爱。

    他那情透纸背的墨香,将我的思绪带入他多次穿过的平原上的田野。

    清霜十月,我看到了自己亲手翻耕过的整齐的麦田,在秋阳下呈现着渴望的姿态;腊月寒冬,我感觉到雪下貌似酣睡的麦田,日日均匀的呼吸,以备蓄日待发;早春时节的已经长势喜人麦垄,却被踏成了平地,麦苗儿腿断腰折,让人好不担忧!然而,待到春光明媚之时,被无情践踏过的麦田,却会分外精神,令人惊喜!

    啊,谁说承受这般痛苦的煎熬,不是栽培过程中的一个必要的过程呢?

    就是从这一届学生开始,留优工作,给班主任带来很大的困扰。

    薛婷婷成了众矢之的。

    第一次填志愿,她报考的是金陵中学。我感觉是情理之内,意料之中。而在其他人心目中是却是情理之外,意料之外。他们每一个人给出的每一句话是:“哎呀,她怎么这样对待你呀?”“她对学校没有感情,怎么能对你也没有感情呢?”

    薛婷婷的妈妈到学校来,悄悄地告诉我在金陵中学拿到了报考表,这时一个校领导走过来,对她说:“你是来拿表填三全吗?”薛婷婷的妈妈被吓得倒退了三步。领导见她她没有答话,态度生硬起来,先指着薛妈妈,又指着我说:“班主任就在这里,你们怎么面对夏老师啊?”更多的议论是说这是攀高枝,忘恩负义的表现。

    我也遭到了轮番轰炸,不断地被洗脑,主要强化的是爱校教育:留下薛婷婷肯定是一个重点大学的苗子,我们学校近年没有考取重点大学的学生;放手了,就是放走了一个名牌大学的人才,势必影响学校的声誉,造成下一届招生工作的困难。

    他们可能真的不太了解薛婷婷,她后来在我的班上,明显地就是感觉到“吃不饱”了,谁不知道三全高中的教学质量呢?

    高中的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接二连三退休,师资的配备处于青黄不接,家无梧桐树,如何飞出金凤凰呢?

    可是学校给我下了硬任务,找她的家长,一定得找。

    立场一定要摆正:你是学校的人,是学校的一员,不是她的家长。

    和我搭班教化学的吕老师教学经验丰富,资历深厚,她悄悄地对我说:“应该放她走!到更好的学校,会有更好的发展。”这是一个多么热爱学生的老师啊。我心里感动着。

    但是学校这边怎么办呢?

    “你不会装吗?走一下形式嘛!”可我不是会装的人啊,再说我也担心学校的发展呀。

    三年了,自从薛婷婷当了副班长,其中的喜怒哀乐充满在过往的岁月中。

    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举步维艰、举棋不定。

    校园里几乎没有人了。教室里,“恩师啊,恩师啊……”薛婷婷的外婆一口一个“恩师”地唤着。

    两位昔日和我如此亲近的老人,坐在我的对面,距离却似乎那么遥远。他俩苍老的面庞满是焦急,带着愧对于我的神情,喃喃絮语着。

    我只能一直绷着脸,我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们,我纠结啊!

    我把校领导叫我讲的话都说了一遍,该我做的我都做了。

    我经常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对不起他。这一次,我反复对自己说:“问心无愧,问心无愧!”但我的心里依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我居然叫薛婷婷放弃金陵中学,我对不起他全家;最终我还是没把她留下来,使学校痛失良才,我又对不起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