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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十一章 微笑着抑郁(十一)

    缠绕在心头的抑郁难以排解,还因为1949年成立,隶属于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市里最大的军工厂5ll的变迁。

    它与我的住处只一墙之隔,它是我先生家两代人奋斗了一生,赖以生存的土地。

    站在小院里,就能呼吸到墙那边飘来的清新空气;闻到那边送来的淡淡花香;听到那片树林中的树叶沙沙的轻柔磨擦声:像轻音乐,缓缓地将我带入最美好的记忆里。

    每到五月,我在家里一边做着家务,一边就能听到从植根于厂区的、高大树木上传来的布谷鸟有节奏的叫声。每当传来鸟的高音:“布——谷”声时,我会用低音应一声“布——谷!”

    经年累月,虽然我多次寻它未果,但它从不爽约。每年的五月,她都会来与我合鸣,其间的乐趣,无以言表。所以在抑郁中,我微笑着,所以我得的是微笑抑郁症——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哪里是一座工厂啊,分明就是一个城市中的园林。没有都市的喧闹声,没有车水马龙。它四季如春,草木葱茏,古树参天,花木错纵,俯仰生姿。这里鸟儿成群,更是喜鹊的天堂。

    那条从南大门通向北大门的大路,旁边伫立着高大的白桦、香樟、喜树……右边的林间是几步一景的道道曲栏,座座花台,清清溪流。最壮观的要数夏季的,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紫藤萝了。

    曲径通幽处,偶见一座座蓝色的小厂房,听不见机器的隆隆声,看不见工人的繁忙身影。

    一直走到北门,华丽转身后,便是另一番风景。那是我看书备课的最佳场所。展现在眼前的那片约有600平方米的松树林,它静静地展示着四季不同的色彩,满目的针叶在阳光的缝隙中闪耀着、抖动着。还有那片高耸着的几十棵香樟树的林子,那是我的最爱。从五月立夏之日开始,我喜欢呆在它的树影里,享受它的凉爽,躲避蚊虫的叮咬。那一座座民国的建筑就是树林中的点缀了。

    再也听不到布谷鸟的叫声了;再也没有成群的喜鹊,立在那无名野花盛开的绿色大草坪上,向我行注目礼了!

    肃静得如同墓园般的荒废的厂区虽然一派衰颓,却显得宁静干净,即使是落叶上的灰尘,也只是灰尘,没有其他的污渍。

    这里的黄昏静悄悄,正如黄昏时静悄悄的校园。

    南京又开始实施减负了,下午4:30钟准时清场。因为减负大潮来势汹涌,开始,我们都不敢越雷池一步。一个星期后,我悄悄地留下七个学生在办公室里辅导,一个学生负责注视着窗外,看有没有悄悄进入校园的相关领导。如果有人来了,立即采取我们设定好的撤退方式:两个男生到男厕所,两个女生到厕所,一个同学就说学习用具丢在学校了,还有一个就说老师留下来谈话。

    各个学校也各显神通,开始蠢蠢欲动。

    据说,勇敢而机智的27中,把临街窗户都贴上了报纸。

    很多学校都在传授经验,采取保密行动,测试的卷子的抬头,将“测试”二字改成了“练习”。

    寂静中,传来了鸟儿清脆悦耳的叫声。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落在511厂内从南门通往北门约一千米的小马路的电线杆上,那路两边的横拉着的电线杆线,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约莫百米一个,远远的望去,那黑点,真搞不清是电线杆上的接头,还是站立不动的小麻雀。它们一会在树枝上跳来跳去,鸣啭枝头,一会在空中飞来飞去,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成群的喜鹊飞向空落废弃的厂房。

    这里的黄昏静悄悄,正如黄昏时分静悄悄的校园。

    原来用做科研室的,年久失修的民国时期的灰色别墅、酱红色的公馆正阴郁地默立于无人无声的角落,让枯萎的灰色的藤条掩住它斑驳的墙体,其间尚有几束藤条仍顽强地绿着,在风中抖动着,好似在向我诉说着它辉煌的历史——

    公元1368年,朱元璋登基,建都南京,在城东建造皇宫——明故宫。中山东路518号坐落于明故宫西南,明朝宫殿西安门旧址。

    20世纪上半叶,这里曾是国民政府官方明故宫机场所在地,也是国民政府第一个民用机场。1929年8月7日国民政府开辟南京至上海航线,开启南京民用航空史。

    第二次国共合作期间,中国共产党代表团的飞机在这里升降起落。

    1947年12月,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空中婚礼在明故宫机场登机举行。

    1950年8月,上海华东区航空总部空军21厂(511厂——

    金城集团前身)迁至南京明故宫机场,金城(511改制后称金城集团)在这里生根。

    这个具有8000多人,地处黄金地段的大型企业,“金城液压件”是“中国液压件行业十大影响力品牌”。

    金城是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航空轻型动力的研发、生产和试验基地,主要从事500Hp以下航空活塞式发动机、500daN推力量级以下的涡喷、涡扇发动机以及1MW级以下地面燃气轮机的研制和生产。产业目标是建成轻型航空发动机生产基地,形成以轻型动力为主的军、民品产业链;成为主导国内航空轻型动力及其派生动力产品市场、国际知名的轻型动力工程中心。

    金城一直以生产飞机发动机部件的项目为主,后来部分转型生产摩托车。

    究竟是领导不力,造成了人才流失,还是高层决策的错误导致转型不成功?这个最大的军工厂的厂址,被开发商瓜分了。

    曾几何时,在这块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土地上,拔地而起的是一幢幢住宅楼。

    哎,可惜了……

    还有我们学校的大操场,那难忘的体育馆。现在那几栋住宅楼,还能心安理得地杵在那里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又想起了那盏孤独的亮着的灯。

    那是初中部的葛校长在做一次比一次深刻的检讨,反思为什么没有管理好初三年级。否则初三年级怎么还会出现小“测验”的试卷呢?身为一校之长,怎么能不顾学生的身心健康,还在进行测验,这会给学生增加多重的负担啊!你为什么就是牵挂着“分分分,学生的命根”,总是抱着“考考考,老师的法宝”不放呢?

    洗脑最成功的对象可能就是这些校长,他们个个文人出身,自古就有“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一说,所以秀才是不会造反的,再加上目前减负就是“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体现,虽然校长们个个心知肚明:这样的减负,怎能面对中高考的压力。对此,我又郁闷了: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履行教师的神圣职责。神圣职责是教书育人啊!教书育人,这也应该是群众的需求。为什么不去听听群众的心声呢?群众希望减负吗?这样的减负符合民心的吗?为什么不深入群众,走入学生和学生家长的心里?为什么不和一线的校长们促膝取经呢?你们真以为校长们的脑袋被洗干净了吗?永远不可能!脑袋最不“干净”的,其实就是这些校长。他们身在一线,不像你们:坐在办公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决策者,如果你是一个合格的统帅,没有领兵打仗数十载,没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如何能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呢?

    如果我做校长,我会怎么样呢?以我的血气方刚,会我行我素,会在减负的混战中网开一面,孤军奋战,也许就能突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然而我不是校长,更不是一个做了多年的,头脑已被洗得“一片空白”的校长。

    “减负”的春风浩荡,从幼儿园开始,公立幼儿园不准教汉语拼音、不许触及到的文化课的内容。可称之谓“春风不度玉门关”。民办幼儿园却另当别论;中小学的公立学校放学有规定时间,回家不许有作业;私立学校却可另行其事;为什么学校里面全是正规师范本科学历以上的,通过六城区考试的,有教师资格证的老师不让他们多上一节课,而那些没有资历的,甚至没有本科文凭的,或者是在国内无法完成本科的学业到国外去混了文凭回来的“老师”们,可以不用选择时间和地点的无止境地上课?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公立学校的孩子就是暖春里的一朵花,金贵无比;而私立学校的孩子就是寒冬里的一棵草,不怕风吹雨打,可以任意“摧残”?我和许多教育资深人士探讨过这件事,都无从找到答案。

    正在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我打电话到家长热线,问道:“为什么不让学校的老师带孩子在学校上课?”回答是:“减轻学生的负担啊!”我又问:“那放学后在外面上课不是负担更重吗?”对方立刻回答说:“那你可以选择不上啊!”天哪,多么民主,多么公平公正啊。我再问:“那民办学校为什么可以在学校多上课?”他立刻回答:“那你可以选择民办校啊!”我的天,又被绕进去了。

    不甘心失败的我,又继续问:“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让老师在学校上课呢?”

    “不能和那时候比呀,那时候教育没有改革嘛,现在教育走向市场啦!”哦,我“茅塞顿开,大彻大悟”了。从此,每每身处一片混沌之中,最终我都会拨开乌云,“教育市场化”的阳光,让我就又一次豁然开朗。

    我还保留了一个问题,孩子2:30就放学回家以后,谁负责他的安全?于是“托管班”应运而生,市场生意兴隆;有孙儿孙女的老人们,可以早早地背着孩子的书包,牵着小手,回到家里,充分地享受天伦之乐了。减负的阳光照耀着祖国大地,没有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我是不是应该微笑着向逝去的过往,挥手致意呢?

    由于共和国十七年的教育,经历特殊时期的局限,我们这一代人,不知不觉地退出社会,我们已经或许将被有文化的一代年轻人,从头顶上无情地跨过,我们正在一天天被边缘化,甚至陷入被淘汰的尴尬处境。我们曾经担负的崇高而光荣的使命,今天也只是一顶虚枉的桂冠。

    我是不甘心退出曾经的舞台吗?商业年轻化是必然的趋势,教育也年轻化,产业化了。我们这一代终究成为了无根的浮萍,痛苦,迷茫,寻求解脱,在挣脱不得的混沌中无奈的为自己定位。

    在大浪淘沙,优胜劣汰的变幻无穷的现实中,我们只有力图不要做“九斤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