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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陆家凤凰女

    霓红袖似乎在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伪装,之前一直被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股子妩媚瞬间便流露了出来,原本尊贵非凡的贵妃瞬间就变成了祸乱天下的妖妃。恍惚间,王灵善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语墨。

    她眼神迷离,似解释似呢喃:“奴家怕疼。”

    “之前在被送到教坊之前,奴家曾经见过父亲和爷爷最后一面,他们在昭狱里被折磨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地方,奴家怕疼,便不劳烦各位军爷了。”

    勋贵之中,不知道是谁冷哼了一声:“哼!狐媚子!”

    霓红袖听到之后不在意的笑了笑。

    她痛恨自己身上这股子狐媚子气,可教坊经年,她身上这股子能让男人神魂颠倒的韵味却是越来越重,简直浸到了她举手投足之间,想要变成以前的模样,反而需要伪装了。

    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王灵善看着霓红袖,问道:“语墨的死和你有关?”

    她摇头:“不只是和我有关,是我亲手杀了她!把她那引以为傲的脸砸的稀烂,割下她的头挂在了房梁上。”

    “你为什么杀她?”

    “因为是她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变成了一个只会往男人床上爬的骚货!我恨她!恨了整整两年!”

    她笑着述说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

    王灵善沉默了一下,继续问道:“那本册子也是你故意留在靖宁候府的?”

    “是,那天是我哄骗她打开了藏着册子的经筒,然后将册子留在了那里,故意让你们发现。”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应该知道这本册子上的东西能给你带来多少权利,它对你们白莲教应该是极大的助力才是。”

    霓红袖没有提白莲教的事,而是抬起手环顾四周,指向此时对她虎视眈眈的勋贵:“因为我恨他们!我要让他们和汪引圭一起死!”

    汪引圭?

    王灵善疑惑了一下,随即想明白这应该是语墨的本名。

    还不及等他接着去问,霓红袖便自顾自开口:“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绮韵。”

    “羡慕她是我妹妹,可以心安理得的被我庇护。”

    “羡慕她有章公子那样痴情的归宿,可以把她拉出苦海。”

    “羡慕她虽非嫡女,却恰好可以避开一个权势滔天的外公。”

    霓红袖毫不在乎周围勋贵对她那恨之入骨的眼神,轻蔑的和他们对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我年幼时有家族的滔天权势,一个个慈眉善目,结果在我姐妹万劫不复之后,却又都变成一个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稍动手脚便将我们姐妹从应天的教坊调到了凤阳,迫不及待的将我扑在床上!哪里还记得我曾是口口声声叫他们叔伯的晚辈!”

    她突然张开双手,向着王灵善转了个圈,华丽的衣裙随她的身姿荡漾:“我这身衣服美吗?”

    王灵善默然不语。

    “可在他们眼中,我和赤裸没什么两样。这几年,他们每个人的床我都爬过,就连那宋国公,在去徐州之前的晚上,还招我去府上陪寝呢。”

    “所以,他们和那逼我去侍奉男人的汪引圭一样,都该死!”

    听着霓红袖毫无顾忌的将他们的龌龊事公之于众,不少勋贵既惊又怒,却开始有些忌惮霓红袖,不敢与她对视。

    谁知道这疯女人还会说出什么!

    而王灵善只觉得恶心,这群勋贵的所作所为让他从心理上感到不适。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也能下得去手!

    等等,晚辈?这霓红袖到底是谁?

    朱标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自小在这个时代长大的他却没有王灵善这么抵触这些事情。

    教坊之中本就是些罪臣之后,而近些年来的罪臣不少都曾和勋贵同朝为臣,所以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若让此女再这么说下去,诸位勋贵的颜面难免不好看,于是皱眉道:“姑娘弃暗投明,杀了白露教徒,是为有功,将这册子交给孤,更是大功一件,姑娘不如说说白莲教在这凤阳有何谋划,孤保你无事!”

    霓红袖看向朱标:“奴家也想问问殿下,那书册上所写之事,皆是大罪,殿下准备如何处置这些勋贵?”

    “与姑娘无关。”

    霓红袖眼神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惋惜:“可惜了,殿下终归是比陛下要仁善许多,这书册若是递到陛下面前,他们都得死!”

    朱标眼中终于浮现愠色:“大胆狂妄!”

    霓红袖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轻媚销魂:“奴家今天本就打算要大胆一回,既然殿下要饶他们一命,奴家偏要让他们都死在这白露坊,也让殿下知道,这世上的事本就不全是皇家说的算的!”

    不知何时,白露坊各层楼的栏杆上,已经站满了衣着华丽的教坊女子,脸色冷峻的看着二楼的众人,整齐的像军队,安静的像幽灵,让人头皮发麻。

    蒋瓛和李恒连忙跑到了朱标的身侧,周遭的锦衣卫立刻拔刀指向这些突然出现的诸多女子。

    蒋瓛冲着霓红袖缓缓拔刀:“区区娼妓,想翻天不成?”

    霓红袖轻笑起来,笑的身姿摇曳,这楼中上下的女子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还有了哭声,一时间整栋楼都是女子哭哭笑笑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她看着朱标:“我们是娼妓,我们还是罪臣之后,可你们朱家偌大的江山又岂非没有我们父辈出的力?洒的血!”

    她抬手大不敬的指着朱标:“当初用得到我们的时候,口口声声共享天下!等你们朱家终于坐上了那个位置,一道圣旨,九族尽诛!”

    “看!这楼中上上下下的娼妓,这尝不尽的朱唇,皆是你们朱家欠下的债!”

    她放肆大笑,又环指着厅中的勋贵:“同样的浴血奋战,同样的封侯拜爵,同样的鱼肉百姓,有的依然在这里锦衣玉食,朱门酒肉,靡靡然不知天高地厚!有的却已经血脉尽除,妻女欺凌受辱,倚门卖笑,人尽可夫,玉臂枕席万人躺!”

    “她们也曾冰清玉洁,也曾受万千宠爱,也曾是豪门贵女!”

    “我替这楼中姐妹问殿下,这公平吗!这些勋贵,他们不该死吗!你们朱家龙椅上淌的血,不可恨吗?”

    随着霓红袖声嘶力竭的质问,楼上楼下所有的女人都齐刷刷的望向太子朱标,这拧到一起的气势让楼中所有人都不由呼吸一窒。

    可这其中,偏偏不包括朱标!

    朱标怒笑,拍案而起,毫不回避的与霓红袖对视:“罪逆之后,还敢大放厥词!身入贱籍还不知悔改,还敢挟功要挟孤!若你们这些罪臣真能安分守己,又岂会失了我皇家赐下的荣华富贵!那信国公,中山王,开平王,又何曾失了恩宠!”

    “看看那昭示奸党录,你们犯下的累累罪行!难道不该死吗?死上一千次都不为过!”

    “纵使你现在拉上了这些厅中勋贵,便能显得你们无辜了吗?真以为我大明律会罪不责众不成!”

    他一甩衣袖,虎视楼中诸女:“尔等,终是罪逆,沦落至此,咎由自取!”

    王灵善张了张口,他很想说一句,夫父有罪,妻女何罪?

    可他却没有张口,株连本就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更是这个时代的共识,就连霓红袖自己,也没有拿此事质问朱标,她不平的不过是同是有罪之臣,朱标却依然让厅中这些人逍遥法外罢了。

    而此时,朱标一个人便压下了楼中女人的拧在一起的气势。

    霓红袖勾着红唇,又笑了起来:

    “那奴家就祝这大明,日月山河永固,永远没有被外族人踏破山河肆意凌辱的那一天!”

    说完,白露坊的楼顶,数桶桐油倾泻而下,各个楼层的女子纷纷打翻了藏在各处的油桶,整个白露坊弥漫的燃香味道瞬间被刺鼻的桐油味取代。

    蒋瓛面色一紧,飞身跃向门窗。

    可已经来不及了,门窗之处已经被人锁住,用浸满桐油的棉絮堵的结结实实,此时已经升起了火焰。

    霓红袖这时候突然向朱标问道:“殿下可认出了我?”

    朱标皱着眉头看着她:“你究竟是谁?”

    霓红袖惨笑:“原本我以为,殿下会认出我的,结果这厅中勋贵皆知道我的身世,偏偏殿下一个人认不出……皇家果然无情,我可是差点儿做了您儿媳的人呢,若是我再多些福气,怕是已经叫了殿下公爹。”

    朱标脸上终于有了吃惊之色,王灵善更是惊得张大了嘴。

    我艹!朱标的儿媳?难不成她是朱允炆的未婚妻?

    不不不,若真是如此,怎么可能沦落到教坊?

    王灵善的大脑瞬间便凌乱了。

    她微整衣衫,向着朱标恭恭敬敬的行了宫礼:“罪臣之后陆绮袖,替祖父河南候,外公韩国公,见过太子殿下!”

    河南候陆聚,韩国公李善长!

    她是李善长的外孙女?!明初文官第一的李善长?!

    王灵善彻底麻了。

    朱标一脸复杂,霓红袖这么一说,他终于从眉眼之中认出了这女孩当年的模样:“没想到你竟是她。”

    她痴笑:“若非是有凤凰女的名声,这些畜生也不会对我如此趋之若鹜,若不是因为我外公是李善长,他们也不会如此笃定我永远翻不了身。”

    说完,霓红袖……或者说陆绮袖,不再去理会身前的众人,转身走向了身后的假山。

    白露坊各楼的女子,纷纷从袖中掏出了火折,吹燃之后,毅然决然的丢到了桐油之中,白露坊内外瞬间升起了丈许高的火焰。

    厅中的锦衣卫瞬间将朱标围在中心,用肉身将他隔绝到火焰之外。

    王灵善最后看了一眼假山上的陆绮袖,发现在烈火渐渐升腾的假山上,她竟然在跳舞,舞姿妙曼,宛若火中神女。

    她向着王灵善欠身,口形微动,像是在向他说谢谢?

    谢谢?谢我干什么?

    --

    蒋瓛红了眼,门窗从外钉死,浸满桐油的棉絮让原本的生地变成了火焰最为旺盛的死地,最为低洼的一楼更是桐油满地,如同炼狱一般。

    最后,他干脆不管不顾的撞向二楼还未燃起的墙壁,一脚又一脚,试图从墙上生生撞出个洞来!

    可这白露坊本就是用实木和夯实的红泥建成,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撞裂墙壁!

    陆绮袖这个曾经的天之娇女,白露坊最炙手可热的花魁,一手将这个销金窟变成了绝地!

    踹到最后,甚至连他都有些绝望了。

    白露坊外尚有京营士兵,这些士兵原本是今日与那些勋贵摊牌的时候防止勋贵狗急跳墙,可如今,这桐油燃起的火,纵使那些京营的士兵数量再多上一倍也扑不灭!

    厅中已经有勋贵身上沾上了火,朱标身边的锦衣卫已经有人用身体去堵住地上流淌的桐油,可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这样下去他们早晚会死在这里!

    这里可是有大明皇太子在!若是太子死在了这里,他如何向朱元璋交代!

    蒋瓛咬着牙,不顾已经滴到自己身上的桐油,再次向着墙壁踹了起来。

    “砰!”

    就在他又一脚落下之时,他的身侧同样有一只脚落了下来,这双倍的力道终于让墙壁有了开裂的迹象。

    他转头,是那位神子?!

    王灵善大吼:“愣什么?一起!”

    蒋瓛点头,两个人同时后退,然后再次同时踹向墙壁。

    “砰!”

    王灵善的身手不如蒋瓛,可身体的速度和力量却尤胜一筹,那面墙壁在这两个人形野兽用尽全力的踢踹下终于开始渐渐崩塌!

    两个人就这样又踹了四五脚,墙壁终于被踹塌了!

    此时,白露坊二楼大厅已经大半都是火海,勋贵们和围着朱标的锦衣卫挤在了一起,宛如孤岛。

    倒不是他们忠心护主,而是流淌这桐油的地面上实在无从下脚。

    “快退!”

    蒋瓛和王灵善同时反身,拨开围在外层的勋贵,将朱标架了起来,带着他跳出了烈火熊熊的白露坊。

    --

    白露坊外,王灵善和朱标看着火海一般的白露坊沉默不语。

    楼中的女子皆抱着寻死的念头,来展现她们曾经作为名媛贵女的傲骨,没有一个人跑出烈焰,去选择继续去当那身份低贱的教坊女子。

    陆绮袖想用这场大火去杀死的诸多勋贵同样跑了出来,虽说伤亡惨重,但大多都是烧伤,真死在这大火中的只有区区两三个倒霉蛋。

    这些勋贵,老则老矣,可常年战场厮杀,身手确实比常人好上不少,就连周德兴一把年纪了也只是燃去了半个袖子,受了些轻伤。

    朱标突然开口:“当年,她曾与雄英有过口头的婚约,当时太子妃对她是极为喜爱的。”

    朱雄英?早逝的大明皇长孙朱雄英?

    这下子倒是解释了王灵善心中的疑惑。

    如果是活着的皇孙未婚妻,那看在皇室的面子上是不可能会沦落到教坊之中的。

    可是朱雄英早早的就死了,而她与朱雄英也只是口头婚约。

    朱雄英不死,她或许会是几十年后的皇后呢。

    王灵善心中唏嘘,却不知道如何作答,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朱标转身,看向身后狼狈的勋贵们,掏出了手中的册子。

    “诸位叔伯,胡逆案,空印案,郭逆案,这十年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侄儿不愿意让父皇缅怀当年之时举目四望,连一个当年的故人都找不到。”

    “所以这册上所记之事,孤权当没有发生,还望各位回去之后自己给那些被鱼肉欺凌的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并引以为戒,若有再犯,数罪并罚,罪加一等!孤说到做到!”

    说完,朱标将手中书册,丢向火海,那被热风掀起的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灰头土脸的勋贵们心中一喜,连忙跪下叩首谢恩。

    “臣等叩谢殿下……”

    谢罪声与发毒誓的声音此起彼伏,王灵善只觉得碍耳。

    不远处,突然有一个小姑娘抱着琵琶小跑过来,被京营的人拦住了。

    王灵善挥了挥手,示意京营军士放那小姑娘进来,京营军士在朱标的默许下照做。

    那小姑娘十一二岁,看上去比徐妙锦还要小上一两岁,脸上还挂着泪痕,她似乎知道王灵善是谁,直奔王灵善而来。

    她跑到王灵善面前后,恭恭敬敬的跪下来行礼:“见过神子大人。”

    王灵善将她扶起来,低声问道:“你是谁?”

    “奴婢叫小若,之前跟着师傅学琵琶,后来就跟在红袖姑娘身边。”

    王灵善了然,原来这就是陆绮韵的那位弟子,今天弹琵琶的那位。

    一旁的朱标突然开口:“你父亲是何人?”

    小若摇头:“奴婢自小便出生在教坊里,奴婢也不知自己身世。”

    朱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小若一脸悲伤的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信封:“姑娘今天嘱咐奴婢,弹过琵琶后偷偷溜出白露坊,说如果神子活了下来,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神子,算是报了神子为此事得罪诸多勋贵的恩情。”

    王灵善接过信封,却没有着急打开,而是问道:“若是我和太子死在这里呢?”

    “那小若就会毁去容貌,此后侍奉在师傅身边。”

    “不怕疼吗?”

    “比留在教坊要好。”

    王灵善沉默,他握着信封,看向火海,烈焰已经完全吞噬了楼阁,隐约可以看到楼阁中央的假山。

    所以,她早就想过她的计划可能不会成功?

    火海里,隐隐约约有歌声传了出来。

    “陆家凤凰女,绮袖侍玄袍,

    郎君追仙去,家倾入铁牢。

    梧枝入章台,妖女存祸胎,

    虎豹入幕去,碎镜映残台。

    幸刃红尘女,经筒生尘埃,

    烈火焚残躯,为求明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