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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省亲

    别浪刚坐上公交车,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竟然是失踪已久的父亲别海!

    儿子,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晚上一起回趟老家,看看你爷爷!别海在电话中低声说道。

    别浪激动无比,你总算有声儿了,我这会儿在公交车上,还在滨江路,下一站到夷江公园。

    那你就在夷江公园路口等我,我二十分钟到。别海说着,挂了电话。

    别浪在夷江公园下了车,心情起伏澎湃,也不知道阔别许久,父亲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在外躲债这么多天,想来情况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等了十几分钟,一辆灰色无牌老款猎豹越野车停在了路口,保险杠都生锈了,后视镜断了一个,车身上多处油漆脱落,看上去得有半年没洗过了。

    从驾驶室下来一个老头儿,满头银发,背微微有些驼了,不是别人,正是别海。

    别海看上去老了不下十岁,瘦了得有二十斤以上,原本黝黑的头发竟然已经全部白了,大肚腩也瘪下去了。穿着一身劣质运动服,像个退休老干部。看来,破产也是减肥的好方法。

    十几个小时没休息,累死了,你开车吧!别海说着,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驾驶室的门依然开着。

    别浪跃上车,车内弥漫着一股臭味,是汗和机油的混合体,车内摆的乱七八糟。

    一边驱车离去,一边侧脸看别海,强忍着眼泪调侃道,你这些天躲哪里去了啊?哪里弄的这么一台破车啊?

    在西江省的一个矿山干了两个月,挣了两万块。听说公司的债务基本还清了,剩下都是一些小账,我就回来了。别海解释道。

    别浪顿时就来气了,怒怼道,什么叫小账?田继辰的两个多亿,还是小账?你跟其他人都有联系,就不知道联系你儿子吗?你儿子是死是活,你都不关心吗?

    田继辰不是已经找过你了吗?债务不是已经降到六千六百六十万了吗,怎么还是两亿多?而且,现在你才是债务人,与我有何干?别海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你......好吧!我什么都不说了!别浪气得差点儿吐血,遇到这样坑子的父亲,那也是没有办法。

    别海继续笑着说,老子养你这么大,现在老子破产了,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你帮我承担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老子这些年为你付出的心血,难道还不值六千万?

    你这简直就是恬不知耻!别浪吼叫道,你说得倒是轻松,我一个刚踏入社会的小白,我拿什么还人家?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的!别海自信满满道。

    别浪嗤之以鼻,这么说,你还有积蓄没拿出来?

    两万块的积蓄,回老家,足不出户,和你爷爷大概也够花个两年了。至少,你暂时没有养老的后顾之忧!别海得意地笑了。

    你赢了!别浪捣鼓了一下车载播放器,坏掉了,想听歌来拒绝谈话,也不可能了。

    老爸不在这两个月,你有没有回去看爷爷啊?别海正色问道。

    别浪摇头,转移话题道,问你个事,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田继辰给你借六千多万本金,收你两个亿利息,你也敢借?

    别海不接这个话茬,责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孝心?

    都说孙不孝祖,你的爹,凭什么要我去看?别浪讥讽道,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生意场上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别海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别浪沉默了,专心开着车。原本,刚见到父亲时,他还有点儿心疼,但相处了十来分钟,他已经只剩下无语和鄙视。

    别海打破沉默道,儿子,你这两个月住哪儿的啊?你不要告诉我,是在哪个女朋友家哦!

    还算你有良心,终于想起所有房产都被查封了,担心我没地方住了!别浪继续话中带刺道,你肯定是想,老子破产了,这小子估计两个月都在露宿街头,但我告诉你,让你失望了!我住在夷江二中对面,亲戚家的房子里。

    别海愣住了,努力回忆着,不解地问,夷江二中亲戚家?你什么时候认的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几十万的小房产,如何会被你放在心上?但我却永远不会忘记!因为,在那个拥挤的房子里,我被你请的两口子悉心陪伴了一年!这一年,我碰见你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别浪不无哀怨地说。

    别海想起了当时的经过,笑着说,当时爸爸不是生意最忙的时候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感觉你好吵,不想跟你说话,你睡一会儿吧,不是开了十几个小时车吗?别浪没好气地说。

    别海可能是真的累了,靠在靠背上,竟然很快就打起鼾来。

    别浪的老家,或者更准确说是别海的老家,在建南县关口镇,因为别海说,别浪是在西源城出生的。

    关口镇紧挨着石云镇,但比石云镇要近,从西源市区过去,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出城之后,别浪用手机打了导航,长了二十多岁,别海带他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爷爷到城里来,在别浪的印象中,只有一次,别海带他去体检。

    和爷爷,也没有太特别的感情,但爷爷确实很慈祥,也很疼爱他。

    自有记忆开始,印象中的爷爷,就是满头白发。

    今日看到父亲,他突然觉得,这两父子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来,父亲是真的老了。

    因为车况不太好,别浪开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别浪的爷爷名叫别洋,今年八十一了,身体硬朗,耳聪目明,还能吃烧包谷。

    爷爷是解放初期的高材生,关口镇中学退休老师。二十年前,农民加文盲奶奶就过世了,爷爷也一直没找伴儿。

    学校分给爷爷的福利房,他却空着不住,在三公里外的乡下老家,种着小菜园,养几只鸡,拴几条狗,喂几只猫,每天在小溪里钓钓鱼喂喂猫,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老家的房子,是木结构的吊脚楼,呈撮箕口形,颇有些年代了,屋檐上的雕花图案,都出自老一辈建筑师之手。

    小青瓦铺成行,屋脊上有双龙戏珠的造型。

    爷爷把房前屋后收拾得整整齐齐,连一根杂草都看不见。

    饮水是用竹子搭桥引来的,注入石缸之中,清甜可口。

    此刻,已是夜幕降临,夕阳的余晖即将散尽,霞光像是天空喝醉的印记,昭示明天是个大晴天。

    瓦屋顶上缠绕着青烟,像时光的流逝一样,不可捉摸。

    别浪将车停到吊脚楼下,两条狗开始狂吠,在吊脚楼上拉扯着狗链子,发出锵锵之声。

    别洋手里捏着刚摘的菜,一眼就认出了别浪,高兴的像个孩子,快步迎来,是浪浪回来了啊!

    狗顿时安静下来,倒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爷爷!别浪突然有种无法言表的感动,快步迎上去,给了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

    别海打趣道,爸,你咋就不理睬你儿子呢?

    别洋明显地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一番别海,确认这家伙是自己的儿子后,掩盖情绪道,你从来舍不得带浪浪回来看我,我理睬你干嘛?

    其实,他在为儿子的老迈叹息,他是真没认出别海。

    爸,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一门心思陪你!别海有些动情地说。

    别洋又愣了一下,那好吧,以前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我要做两个人的饭了。

    爷爷一语中的!我爸吃不起饭了,所以假惺惺地说一门心思陪你,其实是冲你的菜园子,还有退休金来的!别浪打击父亲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去给你们做饭!别洋迈步朝厨房而去。

    别海和别浪跟了进去,爷爷主厨,别浪父子打下手,祖孙三代围着灶台忙碌一番,做了四个菜一个汤,摆了个小方桌,倒了三杯米酒,吃了起来。

    爷爷的手艺很不错,加上菜品都是山里自产的,水也是山泉水,柴火土灶煮的,更是美味可口。

    而这米酒,度数大概二十几度,也是甘甜柔软。

    一杯酒将尽,爷爷举着杯子对别浪说,吉星啊,等你十八岁,叔就交给你一个宝贝!

    爸爸,什么吉星不吉星的!你不会是醉了吧?别海打断了别洋的话。

    别洋翻了翻白眼,愣了片刻,笑着说,醉了!醉了!叔是真的醉了,你和海子接着喝,叔得去睡了!

    然后起身,却朝灶台走去。

    别海连忙上去扶住他,引他朝卧室而去。

    爷爷睡下,别浪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父亲爷爷这是怎么了。

    父亲这才说出真相,三个月前,父亲带爷爷做了个检查,有老年痴呆的先兆。

    父亲委托他堂兄关注下动向,但堂兄毕竟也是六十几的人了,别海在外躲债,放心不下老父亲,所以才回来的。

    他也是真计划不走了,就在这大山里陪老父亲安度晚年。

    别浪心里一酸,瞬间就完全原谅父亲了。

    别浪在老家又待了一天一夜,陪着老迈的爷爷,和不再年轻的父亲,在街坊邻居转了转,到小溪里摸鱼,到山林里找蘑菇。

    第三天上午要走时,别浪问父亲道,对了,忘了问你,你和龙伟熟不熟?

    算熟吧,三年同学。怎么了?别海解释道。

    没怎么,就问一下。别浪说着,独自上了车。

    正在这时,爷爷神秘兮兮地凑到车门边,给别浪手里塞了一个干枯的辣椒,浪浪,这是别家祖传的宝贝,你可收好了!

    别浪看着这个有些“传家宝”,哭笑不得,给了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含着泪驱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