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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工笔仕女

    穿过峡谷,无形的禁锢消失,周易重新变成原来大小,这也意味着他已经具备打通秀才通往举人道路的能力。通关之后,他感觉到一层无形的桎梏被打开,意识到自己的治学效率应该已经得到提升,达到27%。

    而久已没有打扫的文位则重新绽放出熠熠霞光,孜孜不倦的开始汲取文道长河的光辉。

    果然文位蒙尘需要最艰苦的砥砺和最勇猛的姿态去重新唤醒。

    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周易脸上浮现笑容,踱步上前,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个七彩混洞,每一个七彩混洞都是情景模拟,周易本能的想到了红尘天幕。

    按照要求,只要通过三个七彩混洞就算过关,意味着可以当进士,主政一方。

    周易也不迟疑,选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七彩混洞,走进去之后,发现七彩混洞这一侧是一间密室,密室中只有一台书桌,一张椅子,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周易一进来,那支狼毫笔便自动浮现在他的手中,周易定睛看去,上面刻着“叶筋”二字,金光灿灿,显得十分不凡,这说明它的本体起码是超越裂国级武装的存在。

    同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士子,你好,我是此间值守叶筋第三千七百五十六分笔,你也可以称我为三七五六,请问现在是否已经准备好接受考核?”

    周易破天荒有些沉默。

    狼毫笔是取自黄鼠狼的尾巴毛制成,是士子们普遍使用的一种书写工具,但是能够在笔身上镌刻真名的却寥寥无几。《闲情录》上记载,具备真名的狼毫笔必须以斩杀的黄鼠狼妖圣本命尾毛做主体。黄鼠狼妖圣又称故老妖圣,传说中盘踞故老城,擅长呼风唤雨,大衍推算,乃是妖族之中最神秘莫测的种族之一,在人族与妖族的战争中,历来充任军师谋士一职,很多人族失利的战事现场都有它们出没。

    黄鼠狼一族也被称之为与人族精神内核最相近的种族之一,故而以它们的本命尾毛制作的狼毫笔一经制成,神通自成,在书法绘画一道,可独领一路风骚。万年以来,人族斩获的故老妖圣数目两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只制作出了兰竹、写意、山水、花卉、叶筋、衣纹、红豆、小精工、长峰这九支拥有真名的狼毫笔,各有妙用,因其珍贵,在战事稍歇的今天,都陈列在祭祀圣贤的圣庙。

    在这里,能够见到其中的一支,虽然只是一个分身,也让周易一瞬间感觉到了震撼。

    三七五六见周易没有回答,重新又机械问道:“请问士子现在是否已经准备好接受考核?”

    周易收敛心神,说:“接受。”

    沙沙沙的声音响起。

    “我家数代之前开始经商,到我这一代生意越做越大,茶盐布匹、牲畜粮食等皆有涉及,为了方便管理,每一个行当,我各提了一个人做大掌柜,这些大掌柜得居高位,个个雄心勃发,奋勇争先,把我家事业做得越发鼎盛,唯独有一个创业阶段就开始跟随我的老人,因为中年丧妻,意兴萧索,日日迟到早退,莫说开拓事业,便是守成也渐渐力不从心,这种情况,你有何建议?”

    好像有人在面对面说话,书页上出现这样一篇文字。

    周易提笔:“既然你选出的那么多大掌柜事业都做的不错,那你为何不再另选一人把他换掉?”

    “打江山的功臣,焉能说换就换?强行换了,只会让其他人心寒。”

    “而且,我与他之间,情同兄弟,换下他,我也不忍!”

    对面人道。

    “那何不另设一高位许他,再择良才替代之?”

    周易写道。

    “功臣非他一人,牵一发则动全身,眼下,我家生意正处于一个关键点,不宜大动干戈!”

    对方回道。

    周易欲要建言帮此人增加一副手充任常务掌柜,负责日常事务,蓦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写了一句:“此人年岁如何?身体如何?你可知他为何迟到早退?”

    对方似乎被周易问得十分诧异,等了一会儿才道:“今年五十有二,身体康健,迟到早退的功夫,几乎都在喝茶遛鸟,研读杂学,由此可见,原因嘛,大概是觉得对工作生活已经没了追求。”

    “既然是打江山的兄弟,他中年丧妻,孤苦无依,为何不为他续弦?我建议阁下择一貌美女子,全职在家照顾他。”

    周易促狭写道。

    声音戛然而止,纸上文字也停滞不动。

    时间慢慢过去,久到周易以为这次考核已经失败,纸上重新浮现一行文字:“士子以为这貌美女子以多大年龄合适?”

    周易如释重负,说:“以贵友的年纪来看,我认为选择年龄范围在三十到四十之间最好。”

    “婚嫁情况可需注意?”

    “最好是熟练人事的离异少妇。”

    对方叹息:“三四十岁,如狼似虎,士子这是要我把我那兄弟逼上朝堂。”

    周易说:“岂非正合你意。”

    过了许久,连周易都以为对方再次被自己惊呆,不想再搭理自己的时候,书页上突然出现一句话。

    “脑洞是个好东西!”

    哗啦,这个七彩混洞突然破碎,意味着周易已经通过考验。

    三七五六发出十分人性化的叹息:“士子的答案好残忍!”

    周易莞尔。

    三七五六又说:“但是,很有趣。士子请入下一个混洞。”

    周易依言进入另外一个七彩混洞,这里的布置和刚才又不一样,首先映入眼眶的是一个大屏幕,屏幕下方是一个虚幻法阵,周易认出应该是赋灵四级法阵映照,主要用来传递重要文件、召开线上会议,使用代价不菲,每个终端每个时辰就要消耗三两金子。

    三两金子多不多?

    不多,但也不少。

    周易是秀才的身份,每个月可以从县衙里领取一两白银的零花钱,三十升大米,外加一些鱼肉盐醋的调味品,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就价值一两金子。

    周易没有怀疑三七五六是在刻意的彰显考验机会的珍贵,因为能够让一个圣庙的陈列文器专门派遣一个分身在这里主持考验,已经代表了人族高层的态度。

    三七五六问:“士子是否准备好接受考核?”

    周易说:“已经准备好。”

    大屏幕下的法阵发出微光,屏幕上顿时出现一段影像,影像里,一名身穿典吏服装的官员正在满面愁容的看着书房长吁短叹,那里,一名同样愁眉苦脸的少年士子在灯光下夜读。少年虽然已经十分努力,但是书上的经义对他而言,似乎过于晦涩难懂了些,读了一会儿,便抓头搔耳,如坐针毡。

    典吏将一切尽收眼底,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妇人说:“我现在很焦虑,宇儿治学本领远远低于你我,虽然我们已经尽全力在培养他,但是通过秋闱的机会依旧十分渺茫,通不过秋闱,便没办法进入衙门就职,只能操持一些贱业,勉强混口饭吃,我担心他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妇人说:“莫急,兴许宇儿只是解读经义的本领差些,我还给他另寻了剑术、术数、法阵、铸造四个学科的西席,总有一门适合他,至不济,让他学些书法绘画之类的杂学,糊口总不是问题。”

    典吏忧心忡忡的说:“也只能这样了,可惜,我高家世代务农,到了我父亲这里才勉强中了个秀才,在他的基础上,我再接再厉,中了举人,得了这典吏的职务,本想着宇儿能够更进一步,将家族引向飞黄腾达,谁曾想他治起学来竟是这般光景。

    唉,家族高歌猛进的态势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戛然而止,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画面一转,转为少年视角,步履皆匆匆,有从剑术课上下来的灰头土脸,有从术数课上下来的懊恼呆滞,有从法阵课上下来的痴呆茫然,有从铸造课上下来的惶惶不安,渐渐的,所有的情绪消失不见,只有机械呆板的自卑不安。

    画面的最后是一个佝偻的身影,看似少年,特征却以老年人的多些。

    三七五六说:“请士子就画面中的内容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周易沉思了一下,说:“第一点感受只有一个字,焦虑。”

    三七五六说:“士子可否展开说一说?”

    周易点头,说:“中间阶层依靠教育跨越阶层,安全感不足,充满了焦虑,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丧失理性地把压力转嫁到孩子身上,而接过了这份焦虑的孩子却过早的承担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在突破无门的情况下,越来越自卑,致使治学本领退化,对身边的一切丧失兴趣,乃至对生命失去眷恋。”

    三七五六说:“士子的意思是典吏想要倚靠教育实现阶层跃迁的行为不会达到什么具体效果,反而会带来错误的影响?”

    周易摇了摇头,说:“通过教育实现阶层跃迁并没有错,但是通过教育能够实现的阶层跃迁先天上具有天花板。您比我更清楚,越高等级的文位产生就越困难,越稀少,也就越珍贵。在豪阀士族已经圈好地盘的情况下,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教育带来的跃迁只能在他们看不上的水平面进行。”

    三七五六沉默了一会儿,说:“受等级所限,士子的观点,我甄别不出对错,下面将由三零零一接手后续的考核。”

    片刻后,周易手中的笔蓦然沉重不少。

    “您好,我是叶筋第三千零一分笔,您可以称我为三零零一,后面的考核将由我来负责。”

    一个声音响起。

    周易说:“你好,三零零一。”

    三零零一说:“士子刚刚辩证的谈了教育在阶层跃迁中的作用和短板,那么,士子能否明确立场,通过教育能否实现阶层跃迁?”

    周易笑了笑,说:“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三零零一说:“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士子拒绝回答将视为自动放弃此次考核。士子是否有正当理由?”

    周易说:“有!”

    三零零一说:“士子请陈述你的理由。”

    周易说:“我拒绝回答,是因为你提出的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命题。”

    三零零一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丝诧异:“错误命题?”

    周易说:“是的,因为你是在功利化的视域下看待的教育,忽视了教育的最初目的。”

    手中的笔明显头重脚轻了一下,这是三零零一控制不住情绪的表现,过了会儿,三零零一的声音传来:“鉴于士子的观点已经脱离考核要求,走向深入,下面将由二五零八对士子进行考核。”

    周易静静等待,片刻后,一个柔美的女声响起:“你好,周易士子,我是叶筋第两千五百零八分笔,你下面的考核将由我来负责,士子刚刚谈到教育的根本,不知道士子能不能就这个问题深入的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周易说:“可以,但是我想请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教育的目的是什么?”

    柔美女声说:“教育的目的?学而优则仕,教育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培养取仕之人。”

    周易说:“这就是我们的分歧,你们眼中的教育是为了工业化的培养可用人才,方向正确,但是视角却未免狭隘。”

    二五零八说:“士子的观点呢?”

    周易说:“在我看来,教育的目的应该是培养一个完整的人,或者说,应该去培养一个理想型人格,既有统一的理性,又有丰富多彩的个性特征,既能从事哲学思考,又能创作艺术,既充满力量,又温柔,既有理性的成年性,又有想象的青春性。”

    二五零八还没说话,一个栩栩如生的工笔侍女突然凭空出现,说:“我是叶筋的八号分身,士子此番考核已经通过。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要向士子请教,不知是否可以?”

    周易点点头:“您请说。”

    工笔侍女说:“既然发现了问题所在,想要改变现状的话,士子认为我们应该从哪个方面进行着手?”

    周易说:“阶层固化,权贵牢牢把守着文道长河的上游,教育现有的生态环境,恕我直言,并不适合开展教育改革。”

    工笔侍女说:“我知道了,感谢士子的回答,另外问一句,今天的考核内容,士子是否需要保密?如果保密的话,除去在本体进行记录留存以外,今天的对话将不会有第三方知道,如果选择公开,我将在合适的人群中进行传播。

    当然,文道长河最是公平,传播之前,我会给与士子相对应的福利。”

    周易说:“不需要保密。”

    工笔侍女说:“感谢您的慷慨!”

    周易说:“不,这是我应该做的。”

    工笔侍女嘴角的弧线上扬,似乎在笑,说:“士子大概低估了自己这番话的分量,事实上,人族文明发展到现在,很多东西已经固化,似乎约定俗成就是政治正确,整个人族文明看似步步向前,其实早已被种种条条框框裹足。

    士子今天参加考核的这一番话,角度独特,发人警醒,已是我近年来听到的少有的真知灼见。这也是我亲身赶来的原因。”

    周易拍了个马屁,说:“如果人人都像大人这样清醒,大人所说的那种局面断然不会出现。”

    工笔侍女似乎对他当面的奉承有些好笑,嘴角的弧线上扬的角度更大,以一种十分愉悦的声音说:“可能吧,不能出身为人固然是我们的缺陷,但也让我们摒弃了人的那些无用情感,可以公正客观的看待一些问题。”

    周易说:“大人确实睿智。”

    工笔侍女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促狭的说:“士子能说出这种观点,果然不是刻板之人。”

    说完,周易手中毛笔蓦然消失,化作一团乌光在周易手臂一点,周易只感觉到手臂上一阵酥麻,定睛看去,上面已经多了一个浅浅的墨色印记,看铭文正是“叶筋”二字。

    工笔侍女解释说:“这是本体真身的一缕印记,功能嘛,也就马马虎虎,你若是专心从事书法工笔一道,可以保你顺顺遂遂的修习到翰林境,你若是志不在此也无妨,就当是在书法和工笔画方面多了两个天赋。”

    顿了顿,又说:“你也别不满意,限于本体真身的等阶,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社稷学宫有规定,圣庙中陈列的文器在和平时期,各自分管一块区域的象牙塔试炼,针对在象牙塔试炼中发掘出来的人才士子,由分管文器酌情进行奖励。”

    周易说:“不敢,能够得到这两个方面的天赋,已经是意外之喜。”

    工笔侍女说:“下面士子是否继续进行试炼?”

    周易说:“继续!”

    工笔侍女的嘴角弧线又上扬起来,雀跃的说:“每次象牙塔试炼的内容都不相同,希望士子再接再厉,试炼时,士子切记好好表现,触发奖励的条件各种各样,可以是一种观点,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是一种态度,一篇文章,甚至可以是一根草,一滴水。总之,士子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展现自己,大可不必拘泥于形式。”

    周易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