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日娃的种子 » 暴风雪

暴风雪

    我和多吉一起走出了小树林后便分了手。我独自一个人朝希那家的方向走去,天色越来越暗,乌云密密的挤在一起,仿佛马上就要坠落下来,风卷过雪地,雪粒在地上快速的滚动着。我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快点儿走,很可能就会被马上要来临的暴风雪给掩埋的。

    不过,我虽然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加快脚步。

    等我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雪花点点的飘落下来。

    希那站在院子里等我,他生气的绷着一张脸,脸色看起来更加阴沉。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进去。我走到灵鸟身旁,它还在睡着,将头埋进了翅膀里,身体一颤一颤的。我听到了希那走进来的脚步声,回头看去,目光却正好落子到桌子上的一个瓷碗,那里面还留了点药渣,看起来像是给灵鸟喂药的那个碗。以前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它,但是今天……

    也许灵鸟一直昏睡的原因并不是他的伤,而是——

    希那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对我说道:“多吉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他的语气很冷淡,但我仍能感到那股强烈而炙热的怒气。

    “是。”我答道,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

    “我猜了他会这么做呢,家伙的嘴一向不太严实。”他说着,那口气似乎在生气,多吉坏了他的好事,“你怎么想?”他问我,冷峻的目光像把锋利的刀子死死盯住我。

    这是一次试探,我可以感觉的出,他似乎密切关注我的答复,我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眼睛,用清晰的声音回答道:“多吉说,你这么做是为我好。”

    “我问的是你。”他强调着,并加重语气的口气真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

    我瞪着他,他没有权利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紧闭着嘴,我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除非我乐意,否则他也不能强迫我回答。

    他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依旧盯着我,屋子里的气氛似乎一下降到冰点,我听到狂风拍打着房屋,在门外拼命尖叫,老旧的木门“吱咯吱咯”的响着,蜡烛上多大的火焰,时不时跳动一下。蜡烛上豆大的火焰时不时跳动一下。

    过了许久,终于打破沉默:“我没想到你阿婆会教出一个这么别扭的孩子。”

    我听不出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依旧严肃,我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所以并没有说话。

    “我很难过,你在这里过得那么不快乐。”他又说了一句,语气间再次浮现怒意。

    “没关系,这并不重要,不是吗?”我总算开口说道。

    “是啊,这并不重要。”他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好像承认这一点让他很痛苦似的。

    “你希望我离开这儿吗?我可以马上就走,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我提议到这么说,不仅仅是在试探他,如果灵鸟的昏睡真的是他造成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你不能这么做——我不许你离开!”他斩钉截铁的说。

    我默默的注视他,虽然我知道现在揭穿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但我还是说了:“你并不是偶然路过的,对吧?你早就知道灵鸟的事情,并预料到大巫师会做什么,所以你才会在一个完全没有路的悬崖底下找到我。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你今天去了悬崖那里?”他这么问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诧,他似乎真的比较关心我今天去哪里,反倒不太担心我话里话外充斥着对他的怀疑,“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个东西很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也许大巫师已经发现了你没有死,”他质问道,“孩子,你怎么会这么粗心又不用大脑呢?”

    他竟然指着我不用大脑,我终于忍无可忍了,但我的语气却依然坚定,我愉快的听着自己冷静的反驳:“先生,我确实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只是一种推测,或多或少。不过你也可能早就想过了,知道我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我并非不用大脑,请恕我这样自夸,既然你可以指责我,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此时此刻我的想法——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你是另有企图。”

    他发出一声高亢的干笑,笑声坚韧而悲伤,像碎玻璃一样扎人:“企图?我能有什么企图?”

    他冷漠又不近人情的个性更加激怒了我,于是我不客气的说:“虽然我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怀疑你。”

    他默默注视着我。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说的对,孩子,你当然可以怀疑我,换我我也会这样做的,因为我对你来说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我惊异的抬起头看着他,看见他脸色苍白,满脸都是疲惫,只剩下两只眼睛,还有生命的迹象。他接着说道,“不过,你年纪还太小,对于很多事情了解的不够多,所以很容易走弯路,而我呢,比你多了四十年的经验,比你有更多的经历,说实话,我之前和你有过相似的经历,我曾经也因为一时冲动而付出惨重的代价,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你不一样,现在除了我和巴特一家人,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你完全可以隐姓埋名地活下去。我所做的一切,你完全可以看作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隐姓埋名的活下去?”我打断了他的话,“一辈子,像你一样吗?”

    我注视着他,他没有说一句话,于是我接着说道:“我并不认为,先生,因为你年龄比我大,或者阅历比我丰富,你就可以认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承认,你比我的经验丰富,自认为可以凭借自己的经验做出正确的事情,我也希望你的确是出于好心,但是,我并不认为你的经验适用于我的情况,还有就是——”我猛地打住说道一半的话,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让我震惊的事情,“你刚才说的,你比我大了四十岁,也就是说,你其实是——”

    他闻言神色一变,整张脸又像是活了过来,极力控制着表情。

    看来真的是这样,这么说他的真实年龄只有五十岁,那么在三十年前他岂不是才……

    我刚想问他,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猛地涌开,重重的摔到了墙上,最后一下子跌倒在地,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暴风雪呼啸的闯进了屋子,吹灭了蜡烛,让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瓷碗滚了下来,“啪”的一声摔成了无数的碎片。

    雪地上反射的光透进屋子,照在他那张严肃而又冷静的脸上,显得像死人一样惨白。

    恐惧像一阵阴风一样向我袭来,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反应过来我刚才说了什么——我还埋怨多吉守不住秘密呢!

    此时此刻,我懊悔到了极点,我刚才不应该当面揭穿他的这些全完了。同时,我也恐惧到了极点,我不知道他被我揭穿后,会怎么想,我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恐惧地盯着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同时用手紧紧的抓住了旁边的椅子,如果他敢过来的话……

    他忽然向我走了一步。我顿时屏住了呼吸,紧张的握住了椅子,准备随时给他致命一击。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只见他转过身,走到那可怜的木门前,蹲下身,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螺丝锈了。”他喃喃的说道,“真应景。”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哈哈大笑的冲动,但我忍住了,冷眼盯着他,只见他紧了紧衣服。扶助门框,迎着暴风雪冲了出去,狂风将他的头发吹七零八乱,有个白色的东西从他的衣服里掉出来,被风迅速地吹到了柜子底下。

    他走了,但很快的又回来了,肩上和头发上落满了雪,左手提着一个小木箱,右手抱着一块毛毯,他将毛毯糊到门上,从小木箱里找出一把锤子和几根钉子,将毛毯牢牢的钉在了门上。

    毛毯堵住了暴风雪,狂风因为进不来而发出愤怒的嚎叫声,不断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着毛毯,让它看起来像个鼓鼓囊囊的风袋。

    “就这样吧。”希那自言自语,“大概可以凑合一晚,等明天……”

    他接下来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周围一片漆黑,没人去点蜡烛,也没有去清扫地上的碎渣。我慢慢地退到了床边,无力的瘫坐了下去,狂风还在不断拍打着屋子,我的脑子里比外面的暴风雪还要混乱,我望着黑洞洞的一切,心想着,狂风吹的更猛烈些吧,把世界吹个稀巴烂吧!

    我想我的愿望实现了,因为我听见外面狂风嚎叫的声音更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