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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幻境

    淡色天穹,阳光刺破云层,带着一丝暖意。

    黑色风衣,黑色斗笠的人站立在斜阳下,他的怀中揣着黑色的长布袋,身边跟着两个同样打扮的人,看起来威风凛凛。

    “符将军留步,青石就此告别了。”

    站在首位的黑色风衣人轻微躬身。

    他的对面,是一身黑色长衫的老人,他的胡子花白而长,随着微风轻轻起伏。

    “烨王一路保重,旭曦就送到这里了。”

    老人躬身,以示礼敬。

    黑风衣之人短暂的停留,转身,跨上随从牵来的黑色骏马,他把怀中的长布袋放在了骏马身侧的储物袋中,执起黑鞭,猛一抽打,那骏马仰天嘶吼一声,而后快步朝前奔去。

    随从们向着符旭曦行礼,而后,也跨上骏马,跟上了主子的步伐。

    三道黑色的影子逐渐的远去,最后只剩下了零星的黑点消失在了符旭曦的视野里。

    这一次岳青石的短暂离去,是秘密行事,除了符旭曦和两位将军知道以外,便是烨王的妹妹也没有得到通知,这次的旅途有些沉重,岳青石是带着忧愁和使命去的,至于结果如何,没有人知道。

    “将军,我们是否也要启程?”

    黑色重凯的军人站在符旭曦的身边,说道。

    他已经准备好了五天的口粮和辎重,以及随行的其余五位黑衣死士。

    符旭曦看着岳青石远去的身影,目光沉重。

    他抚了抚手指上的那枚铁青色的戒环,脸颊带着微微的冷意和一丝的沉重。

    许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走吧,也该去那里看看了。”

    他的目光望向那不知名的北方,眼睛中闪动着不知道什么的光,那好像是泪光吧,却为何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感。

    黑衣死士取来了一柄被黑布带套住的什么,平稳递到了符旭曦的手中,符旭曦在接过的一刹那,那黑布带中的东西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光泽,透过黑色的布料,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什么闪动了一下。

    符旭曦把它单手握起,如同执起一件武器,背在了身后。

    死士牵来火色的骏马,那骏马长髯,浑身带着火焰的色泽,身上的肌肉线条勾勒而起,极具艺术的美感。

    这是火烈马,是焰马种,当时的北皇帝朝皇帝符芷苍亲赐。

    骏马仰起了脖子,朝天轻轻的嘶鸣一声,见到符旭曦的瞬间,又乖巧的低下了脖子,那似乎是在对着主人撒娇。

    符旭曦那双布满沟壑纹路的手掌轻轻抚着火烈马的脖颈和头颅,火烈马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主人的爱抚,它已经从小马驹开始就跟在符旭曦的身边,它用铁蹄随着符旭曦征战四方,踩死过无数的敌人,是符旭曦的一大助力,也是符旭曦那狮子般的孤寂的心灵唯一的朋友。

    他翻身,横跨,跃在了马上,那黑色的布袋被他挂在了骏马的身侧,那里有着一个储物袋和一个金属的钩环。

    “上马!”

    他低喝。

    重凯军人和黑衣死士们纷纷骑上了自己的战马,这次的出行,符旭曦是可以隐瞒的,仅有少许的人知道,死士们没有披戴战甲,只是在黑衣中裹了一件鱼鳞软甲。

    战马们也没有披戴重凯,只是微微挂上了一些金属的器件,那是战场上经常可以看到的软卫凯,硬度虽然不及重甲,但好在胜在了轻便。

    至于那重凯军人,则是虎烨骑的一个统领,他的身上穿着虎烨骑特有的战甲,腰中挎着重刀,完全是一副出征打仗时的打扮。

    这是符旭曦刻意的安排,至于为何,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出发!”

    符旭曦微微鞭动战马,那火烈马仰天嘶吼一声,朝着远方飞驰而去。

    身后一众六人,六道影子跟在符旭曦的身后,逐渐的消失在北慕城的烟土之中。

    城墙上,一人裹着黑色的大氅,腰中束着长剑,注视着符旭曦和岳青石的远去。

    他似乎一直都在,守城的士兵们驱赶他的时候,他出示了一块令牌,让那些守城的军士们都纷纷滴落了冷汗。

    那人像是夜幕中的黑色一样,站在城墙上使人难以发觉,看到他的时候,那股子深沉如星幕的气质,像是一个漩涡,吸走了注视者的一切目光。

    他是使者一样的人物,让人敬而畏惧。

    冷风轻轻吹着,他的身体却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沉而不动,他那黑色的大帽中似乎隐隐的透出来一束的微光,是猩红色的,带着点血一样的狂躁。

    “黑月的使者,依旧在苍穹下隐匿,宿命中的凡人,何时又能够成长为英雄。”

    他嘶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晦涩难懂。

    许久,他不再观望,转而朝着城墙下走去,如同来时一样沉寂,走时也不带一点痕迹。

    太合一百四十年,五月十八日,龙帅府。

    龙雨僧在小屋中静静煮着密花茶,这是岳青娴从烨王宫中找到的东西,是符靖临走时未能带走的物件。

    他轻轻扇着蒲扇,一点点的去除那蒸出的白气。

    密花茶和普通的茶不一样,他的茶叶产出后需要经历两个时辰的烘煮,然后拿出来晒干,之后一股子茶香就会四散溢出。

    岳青娴从昨晚就一直居住在龙帅府,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在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别离后又重新的结合在一起,此间悠长情思,难以一一道出。

    岳青娴身着一身白衣,从龙雨僧的身后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腰肢,岳青娴侧脸抚在龙雨僧的后背,嘴角溢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龙雨僧先是一怔,而后轻轻抓住了岳青娴白皙稚嫩的手掌,他嘴角也轻轻笑着,却是带着点些微的苦涩。

    “青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有时候多想能和你一直在一起。”

    龙雨僧攥着岳青娴的小手,惆怅道。

    而后者,却是抱着龙雨僧又紧了一分,娇音道:“那我们就永远也不分开,死在战火中也好,死在逃亡中也好,总之青娴就是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龙雨僧目光中闪动出轻微的泪光,道:“怎么一直会想着死呢?难道我们都活着不好吗?”

    他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

    这是恶龙少有的少女般的惆怅和柔情,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以最锋锐的一面对准了敌人。

    岳青娴沉默不语,只是抱着龙雨僧的双臂又紧了紧,许久,她温柔道:“那我们可就说好了,活着要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

    龙雨僧转过身来,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温柔,他轻轻抚住岳青娴的腰肢,把她拥入了怀里,他用他仅存不多的胸膛的炽热,来给这个乱世中诞生的女孩一点所谓的安全感觉。

    只是周围都是刀兵,这样的柔情也不知何时就会终止。

    所谓生死相依,在乱世中更像是一个笑柄,那大概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可做梦的时候,又是那样的使人难以忘怀。

    “会的,我答应你,把生命交到你的手中,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龙雨僧嘴角终于出现了一抹纯粹的笑容,那是释怀的,那是柔情的。

    岳青娴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口,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他们就像是乱世中亡命的雨蝶,总也纠缠在一起,哪怕扑向了火焰,也会紧紧的相拥。

    两人在短暂的相拥以后分开,龙雨僧又执起蒲扇,扇动着那飞起来的白气。

    岳青娴则是坐在了一边,看着龙雨僧做着一切。

    两人很享受这样恬静的时光,在生存中挣扎的久了,难得再有如此的放松。

    如果以后的时光都是这样的恬静清晰该多好......

    龙雨僧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的希冀,可是他知道,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可是如果沉浸在梦中的幻想无法实现,那么他这一生的征战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鲜血和杀戮换来的是梦的纯真,是权力的荣耀,是生存的渴望。

    如果一个人连刀枪都无法执起,那么他的生命和那枯涩的落叶有何区别?

    刀与血,带来的才是一点对于宿命挣扎的掌控。

    龙雨僧逐渐的闭起了双眼,那被炉火蒸起来的白气不断的扑在他的脸上,那灼辣的感觉瞬间触动起那脸畔敏感的神经。

    可是龙雨僧却并未睁开双眼,手中蒲扇机械般的摆动,对于那扑来的白气没有丝毫的用途。

    岳青娴看着龙雨僧,眼睛中带着一点的痴迷,一点的惋惜,一点的执着,还有着一点希冀的迷茫。

    她是个女人,是个在战乱中迷上了这个男人的女人,她有时多么的渴望能够一直的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也多希望能和这个男人一起去经历风雨,可是乱世,带来的只是一点爱与血的纠结。

    岳青娴呆滞了,她的眼睛注视着那不断飞起的白雾,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女人天生就爱幻想,也或许是天生就多愁善感,在爱情中沉迷,在爱情中奉献,在挣扎与渴望中生存。

    她呆滞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龙雨僧闭着眼,眼前似乎尽是一片战场上的萧条,那黑色的硝烟在血红的天空下飞荡,如同恶魔的鼻息。

    军人们执起战刀与长枪拼杀挥砍,鲜血滚烫,划过漆黑的天际。

    战士们嘶吼着,咆哮着,用战铠来撞击敌人的身体,用残余的断刃来抵挡骑兵的马蹄。

    到处都是一片萧条,黑色的狼烟四处的翻滚,那残破的大旗斜竖在地面,随着带着血腥的风浪抖动。

    龙雨僧的心脏和脉搏砰砰的跳动,像是火山喷发的前兆,他的双手似乎被赋予了无穷的力量,青筋暴起,带着撕毁一切的狂暴,将要执起他面前那闪耀着黑色和黄金色的战锏。

    他控制着内心的狂躁的悸动,双瞳几乎要流出了眼泪,那股子狂躁来源于心底最真实的呼唤,是战刀与鲜血唤醒了它们。

    龙雨僧抱着头颅痛苦,眼泪带着滚烫的灼热,擦着脸皮落下。

    他痛苦的蹲下,闭眼,捂住了耳朵,似乎是这样可以消减那股子悸动。

    “那三千年完了,黑月重临人间......”

    古老而悠扬的呼唤从虚空中传来。

    在龙雨僧的耳畔炸开,带着深沉的回音,那声波连续不断,不断的敲打着他的耳膜。

    龙雨僧睁开了一道眼缝,一道灼热的,带着纯粹的黄金色光辉的芒刺了出来,那光中带着纯粹的嗜血的渴望,带着战争中杀伐的愤怒,那是地狱深沉之光。

    “啊——”

    龙雨僧仰天大喝,声音在黑色与血色的萧条的战场上回荡。

    那战斗的军人们厮杀依旧激烈,兵刃的不断交错声震动了龙雨僧的大脑,他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眼中,那黑色和黄金色的光辉,无比纯粹。

    他的双手缓缓地伸向那插在地面上的战锏,那上面黑色和黄金色的光辉在呼唤着它的主人的到来,那是纯粹杀戮的渴望,带着血腥味。

    “那三千年完了,黑月重临人间......”

    龙雨僧咽喉里发出沙哑声。

    他像是地狱中出逃的魔鬼,浑身被地狱的色光所笼盖,他气质冰冷而深沉,像是黑夜中的战神。

    就在他的手掌刚刚握到修泽里拉的黄金手柄时,周围黑暗色与血色的天空突然变的白炽。

    那似乎是这个空间里的圈层崩裂,强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映在了龙雨僧的脸上,也照在了他的眼睛上。

    周围的白色光越来越强烈,一瞬,巨大的轰鸣声在龙雨僧的耳畔响起。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天塌地旋,一切似乎都湮没在了一片白光之中。

    “雨僧......”

    “雨僧......”

    岳青娴摇晃着龙雨僧的身体,神情中带着急迫。

    龙雨僧猛地睁开了双眼,胸口剧烈的起伏,他大口呼吸,好像刚刚被什么给弄得窒息了一般。

    “雨僧,你怎么了?”

    岳青娴双手抚在龙雨僧的脸颊上,娇声道。

    龙雨僧摇晃了一下脑袋,似乎有些茫然,“青娴,你是怎么了?”

    他问道。

    岳青娴却是一脸茫然,看着龙雨僧,道:“雨僧,你是不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

    龙雨僧一怔。

    岳青娴双眸中闪过了一丝晶莹,“刚刚你像是中了什么咒术一样,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甚至使劲的摇晃你的身体,你还是没有反应,雨僧,你是不是有什么在瞒着我?”

    岳青娴微微一顿,眼角划下了一抹泪水。

    龙雨僧看着岳青娴那憔悴的模样,心中像是什么被狠狠的抽打了一下,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青娴,刚刚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他一顿,道:“只是刚才真的很奇怪,我好像进入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中满是杀伐,天空是血红的,还有黑色的雾,我在那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一股很狂暴的力量将要冲出来,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只想要拔出我的武器。”

    “对,是修泽里拉,修泽里拉就在我的面前,只是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它的那种的形态,那是我曾经在一卷古书上看到的恶魔之息的形态。”

    龙雨僧说道这里,忍不住的惊惧,他额头上淌下来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滴打在他的衣衫上。

    岳青娴看着龙雨僧的模样,心里面不知是什么被触动了一下。

    她的手掌轻轻的抚在龙雨僧的脸颊上,目光带着几分柔情。

    龙雨僧和她对视,这个女人的眼睛仿佛能够治愈他的一切伤痛,那股子源于骨子里的惊惧荡然无存。

    他也轻轻握起岳青娴的手掌,缓缓的平息着体内气息的翻涌。

    许久,他轻声道:“放心吧,我没事。”

    岳青娴呼出了一口气,那沉着的心似乎一瞬间得到了释放,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语,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心安。

    两人在一片白雾中对视,一瞬,忘记了所有的忧愁。

    龙雨僧的眼睛中带着点微微的忧郁,刚才那幻境中的东西并非空穴来风,那是他在梦境中能够反复梦到的场景,泛着黑气的修泽里拉,血暗的天穹,以及黄金爆瞳的自己。

    他的耳畔,依旧回响着那句话,“那三千年完了,黑月重临人间......”

    这就像是个魔咒一样,困束着他难以前行,可是,这魔咒,似乎又给了他无限的力量。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那个窗口,白光投射进来,映着他的眼眶,他此刻有些迷茫,那被尘封的龙王的心境似乎要被重新打开......

    北慕城被战火摧残后,显现出短暂的安宁祥和,而此时,在距离北慕城三万千米的南疆腹地,却是被两支庞大的军队给渲染出恐怖的气息。

    天空带着阴沉的颜色,那宛若地狱色的白日照耀着军人们的脸畔。

    黑色的大旗竖立在坚硬的青柠土中,舒展的旗面,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这是两军对峙,兵刃已经出鞘,只等待着主将的一声令下,一场浩大的杀戮就要开始。

    在两军的间隙,两个人互相骑着战马,伫立,远视。

    他们的眸子中带着寒霜一样的冰冷,相互对视,像是此期间经历了无数刀枪的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