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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不明

    琳琅睡的安稳,而徐福一夜未眠,天色将明,东方的天空泛起白光,照拂在肩头少女白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如同春季田野里整齐的青禾,只不过睫毛是黑色的。

    她粉红的嘴唇微动,发出迷糊的呓语,听不清说了什么。

    他就这样看着她,这感觉很好。

    如果说云梦泽是属于他的,现在他又拥有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颗心。

    这颗心来的这样突然,让他惶恐,以至于惴惴不安。

    得到的惊喜与害怕失去的惊恐一同在徐福心头徘徊,分不清谁更强些,谁更弱些。

    他小心抱起琳琅回到睡塌,安置好琳琅的下一刻,他看到了师父,心中不由得一惊。

    门外天上的月亮还未隐去最后的踪迹,朝阳还不够红艳,头顶的苍穹是一半灰蓝,一半粉红,一半清冷,一半温暖,徐福的心也是一半明,一半暗。

    二人站在银白色夹杂着丝丝缕缕模糊不清的黑色的天光下。

    天光如水流淌,带着夜间的寒凉,又带着白昼的温和,无声无息降临着,持续的降临着。

    他们说话时口中吐出白色的气雾,刚出口就会消散。

    鬼谷子说,她似乎对你产生了一些特殊的感情。

    他实际上已经看着他们多时了,现在才走出来,是不想打破这两个人相处的安静。

    那很难得,他不想做一个破坏者。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徐福还不明白徐福的用意,话语中有维护琳琅的意思,是怕师父怪罪她影响了自己。

    然而鬼谷子却眉眼带笑说道,世间因果相承,也许有些事情注定是要留在你生命里的,倘若是勉强,一味的抗拒注定到来的事物,反而会适得其反。

    鬼谷子在担心,不知道徐福将如何选择,其实可以想象,两个选择对他而言都不好,但是他希望徐福坦然面对,而不是逃避。

    弟子自幼命运多舛,此事不知是福是祸,亦不想牵累他人,希望师父指点迷津。

    世间万事可更替,唯有天命不可违,这件事为师帮不了你。

    他明白徐福究竟在纠结什么,但是他只能言尽于此了,剩下要看他自己。

    其实不仅仅是这一件事需要徐福自己做出抉择,往后的很多事都需要他自己来抉择,作为他的师父,他不会告诉他正确答案,而是要交给他解决问题的方法。

    弟子明白,等到天明弟子就会送她离开。徐福回答。

    放弃吗?

    放弃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

    这世间到底有多少人在与自己为敌呢?

    与自己为敌,好,也不好。

    如果能战胜,固然好,如果不能战胜,就不好。

    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还是不该与自己为敌的。

    对自己不好就是与自己为敌,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让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满足,一种是让自己的灵魂感觉不到满足,二选其一或者两者都选。

    同理,不与自己为敌,是恰恰相反的。

    二者都有利弊,过分则陷落,不过分则中庸,然而有人却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了通向怡然自得的途径。

    现在他的徒儿想要尝试,那便让他试试。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他期望的又是背道而驰,但他不想再说什么,也许这个选择更好呢?

    鬼谷子微微摇头说道,如何选择还是看你的心意,恰好我这里有些话明天你代为转达齐王。

    师父交代好事情便离去,又剩下徐福一人,他没有进屋而是转身又坐到石阶上,他心里想,既然无法预料天命祸福,那便不与她有任何交集,如此便可万全。

    天光大亮,徐福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的琳琅,她正睡的香甜,在徐福看过去的时候,她竟然是吧唧吧唧了几下嘴巴,似乎是在吃东西。

    徐福笑了笑,心想,她大概是又是饿了,梦里都在吃东西。

    于是他掸去身上的露水,走向柴房。

    不多时,睡梦中的琳琅嗅到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从梦中醒来。

    她看到旁边桌案上摆放着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那包子做的精雅别致,似乎每一个褶儿都是精心修饰过一般。

    还有一碟小菜,色泽青翠欲滴,让人赏心悦目。

    一碗五谷稀粥,每一粒米粟都圆润饱满,单单是看一眼便足以让人胃口大开。

    床头是一盆热水,琳琅伸手试了试水温,温度刚刚好,洗漱完毕,她迫不及待的坐到桌案前,满足的吃上了她早已垂涎欲滴的早餐。

    这是琳琅平生吃的最简单的一回餐饭,比不上她在宫中吃的山珍海味,却足以见做饭之人的用心。

    琳琅吃完依然不见徐福,心中挂念,也不知道那个傻瓜有没有吃过。

    她便起身去寻他,恰巧撞见徐福静坐于外门的石凳上手持书卷,似在思索。

    徐福专心致志并未看到琳琅出来,而琳琅也未叫他,只是痴痴的看着,她看着徐福时而迷茫时而豁然开朗的样子眼中满是痴迷。

    她想,心里装着一个特别的人,真好。

    微风和煦,翠柳轻摇,青鸟轻盈的跳跃在房顶树梢,树下的那个素朴的青衫男子温文尔雅,风华正茂。

    这一刻她心里想着,如果时间能够一直停在这一刻那就好了,但她转念一想,觉得这是一个奢望。

    有些喜欢不仅仅就是喜欢那般简单而已。

    桌上的为你准备饭菜可曾吃过。

    琳琅还沉浸在幻想之中,猝不及防的被徐福这么一问,顿时羞红了脸,低头盯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吃过了。

    琳琅回答,原来他早就看到自己了,一刹有些惊喜。

    好吃吗?徐福不无期待的问。

    好吃。

    琳琅双手背在身后,站的笔直,眼神是迷离的,她的长裙被清风向后吹拂,纤瘦的身姿曲线一览无余。

    昨日你都不肯说一句好吃,今天怎么这般爽快。

    徐福放下书卷站起身笑问。

    哼,你又取笑我!不与你说,我去收拾碗筷。

    琳琅逃也似的转身离开,生怕徐福看到她那映红的脸颊。

    慌乱逃跑时正是踩中了道旁刚刚绽放的一株野花,这野花花瓣的颜色正是红的耀眼,恰如她脸颊的腮红。

    只不过这株野花的运气不太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只玲珑小脚踩的稀巴烂。

    徐福呆呆的看着她奔跑的背影,在清晨明媚的景色里,犹如奔跑在月宫雕栏玉砌之间白兔,清纯活泼。

    他摇了摇头轻轻一笑,心说,怎会这般姿态,昨日的刁蛮和倔强都去了哪里?

    似乎这两种状态下的琳琅都很可爱。

    也许在心爱的人面前,所有的人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将她身上所有的好都一丝不苟的收集起来,再用这收集起来的好作为颜料,重新为她再画一副像。

    这幅画像必然是尽善尽美无可挑剔的。

    沿着琳琅跑过的地方,徐福放了书卷,寻着一路的芳香来到屋子里,他似乎是不由自主的。

    徐福看着正在忙碌着收拾桌案的琳琅,认真而又仔细,这一刻的琳琅如同普通人家的女儿,像极了多年前的银月。

    如果她不是公主,如果她是银月,那该有多好,他大概就没有现在这般的顾虑,他说不清为什么。

    他本要上前帮手,却还记得有事要说,向前走了两步停下。

    公主。

    徐福叫了一声,琳琅似乎没有听到,他又叫,琳琅。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不叫公主,而叫她的名字。

    琳琅这才扭过头朝着他甜甜的笑了。

    怎么了,我马上就要收拾好了。

    她还以为徐福是在催促,加快了动作,却是笨手笨脚,碟碗碰撞的叮叮当当。

    你是该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

    徐福轻描淡写的说,内心却是惊涛骇浪狂风骤雨席卷一般,这句话说的生硬不留余地,语气似乎也相较于平时更重,原本蹲在窗扉嬉戏的两只青鸟似乎被这声音惊吓,扑棱着翅膀各自飞走了。

    琳琅错愕,一时愣在原地,她不知徐福是何用意。

    她方才还在幻想以后的画面,而此刻徐福却叫她离开,顿时心绪一落千丈。

    她想过离别,只是没有想过离别来的这样快。

    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委屈,比昨日迷路在深山老林更加委屈,顿时眼中噙了一股热气。

    这个时候她希望徐福能够说一句柔软的话,然而徐福并未如她所愿。

    琳琅的失落和委屈徐福看在眼里,他叹息了一声说,你该去找你的父王,想必他现在同样在担忧你的安危。

    琳琅愣了一愣,心头酸楚难当,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也有她的骄傲。

    仿佛就是从昨日开始,她觉得自己应该坚强一些。

    突然琳琅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又不复方才的失落,她说,嗯,我是要去找父王的。

    琳琅情绪变化如此之快让徐福感到不安,他不知琳琅又打了怎样的主意,但眼下好在可以将她送离。

    就让她离开吧。

    就像是很喜欢的一件东西,可是这件东西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不该有非分之想,况且这非分之想已经让他开始质疑自己的道心。

    此时他再看天穹,已与昨日不同,半空中飘着些尘嚣,所以风看起来也有些混浊,而那昨夜照亮了整个人间的月亮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

    山中林木遮天蔽日,此间地势起伏不定,若是在山中寻找一个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鬼谷子早年间便驯化了一种山中奇鸟,此鸟通体遍生翠羽,因此得名青鸟。

    青鸟迅捷,经过驯化便充当了鬼谷子监测周围环境,替人引路识途的好帮手。

    搜寻齐王卫队的青鸟已经飞回,青鸟落在徐福的肩头时,徐福便已得知齐王卫队困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