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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绝食

    刘伟达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再试一次,可是他开不了这个口,整天的憋在心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然这孩子就要憋坏了。祖美娟四处托人,在一所小学帮他谋了份民师的差事。

    刘伟达就一面教书,一面暗暗的复习,可心中的那份执着,搅得他寝食难安,半年后,他实在憋不住了,就向小姨提出不做民师了,要到学校去补习。

    居水生心中有些不愿,好不容易找了份差事,屁股没坐热就要跑,这既对不住那帮了忙的人,也对不住学校。祖美娟却不这样想,孩子的前途重要,对不起人就对不起吧,赔个不是就是了。

    这时,他就读的那所带帽高中不存在了,想在这里复读也不行了。于是,刘伟达就去了一所声誉较好的高中,在那里复读并住在那里。

    刘伟达不回来的时间长了,居佳美的心中感到了空虚和寂寞。她心里也明白,哥哥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他的心思全在高考上,就他的脾气,不考上大学不会罢休的。

    就在居佳美感到空虚和寂寞的时候,好消息来了,县里新建了一家大型的纺织厂,因需要大量的女工,敞开向吃商品粮的适龄女子招工。

    居佳美去报了名,她没抱多大的希望,但结果却是她顺利的被录用了。

    人的一生,除了天赋和勤劳之外,确实存在某种运气的成份,这还由不得你不信。科学目前可能还解释不了,就像科学还不能解释巫术一样。

    巫术是一个古老的职业,大概从社会分工开始就已经有了,但由于近代没有精英人士的加入,显见的是走向没落。

    那看起来像老妖婆样的女人,平时走路、讲话、做事,和平常之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可一旦占大课时,那神情,腔调、动作,就像一个什么东西突然附在了她身体上一样,给人一种森严的感觉。她能说出你心中的想法,也能展望你的未来,说的很多人暗自心服口服……可一旦占课结束了,除了头上还留有汗珠,有些虚脱之外,她什么都记不得了,渐渐的又恢复了常态。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可生活在底层的人,为了生活想好上一点,常信这一套。甚至有些社会的精英,也信这一套,只是他不会钻研和研究。

    居佳美的这一去,纠结在她心中的那份错爱,随着近亲不能结婚的宣传,嘎然而止。刘伟达心中的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年,复读生要进行初选,只有初选上了的人,才能参加高考。

    刘伟达刚好在初选线下,被排除在高考之外,这真要了他的命。

    这实在太残酷了,他整天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目光呆滞……这形情就像他小时候受到祖美凤迫害的那次几乎一样。

    矮小的屋顶上空空荡荡,几缕蛛网,无精打采的悬了下来……

    祖美娟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天老爷太不公平了,怎么偏偏就以他为界,左边的能参加高考,右边的就不行。

    这孩子够努力的了,也够苦了……居水生和她后半夜就向刘伟达复读的学校赶去。天漆黑一片,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前行,途中祖美娟可能由于心急还跌了一跤。无奈,居水生只好搀着她一道走。天麻丝亮,俩人就到了学校。可这时学校的大门还没打开,两人只好伸长脖子在门前等……

    终于等到有学生背着书包来上学了,学校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人等不及了,门刚开了一条缝,就立即挤了进去,然后就像风一样的直奔了校长室。

    校长还没有来,没到上班的时间。夫妻俩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上乱窜。无头苍蝇临死之前的一番乱扑腾,恐怕就是这种情况。

    校长终于被夫妻俩盼来了。他左手拎着个人造革的包,身上穿的中山装早已洗白了,柔软的头发很随意的堆在头顶,有些花白了,长长的脸削瘦灰暗,看上去很有修养,给人一种亲近感。

    他走路很慢,祖美娟夫妻俩等不及,就从校长办公室的门前直冲了过来。

    见有两人朝他冲了过来,校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的错愕。他索性不走了,就站在那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来人站定了,有些气喘,但还是急切的开了口。

    “您是校长吗?”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还没开口,祖美娟就哭了起来。

    看来这事有些严重了,校长就将两人带到了办公室,让他俩慢慢的说。

    祖美娟几乎是哭着将刘伟达现在的情况讲述了出来。讲到最后,她几乎要跪了下来。校长急慌慌的站了起来,将祖美娟安置在一张凳子上坐下。

    闷葫芦的居水生一句话都没说,憨憨的他,苦涩的脸上硬是挤出了点奉承。他一会儿看看校长,一会儿又看看祖美娟。那神情,比祖美娟的哭还要让人值得同情。

    校长是知道刘伟达的,而且印象还比较深刻,知道他学习很刻苦。可同情归同情,他也没有办法,指标是教育局定的。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打一个报告,求教育局网开一面,增加一个名额给学校。

    这种事,这样的一种氛围,校长深知,劝是没用的,要的是实际行动。

    校长迅速的坐下来,提起笔刷刷的打了一份报告,然后交给了祖美娟——他本想要祖美娟自己去教育局一趟,但想想不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就决定亲自去一趟,要祖美娟俩先回去等他的消息。

    祖美娟夫妇千恩万谢的走出了校长室,他们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校长身上……出了校门,两人顾不得肚子饿,也顾不了身体的极度疲惫,匆匆地就往家赶。他俩出来时,刘伟达还躺在床上,让两人极度的不放心,早一分回去,就少一牵挂。就在他俩紧赶慢赶回到家的时候,居佳美已经在家里了。

    她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这坏消息,请了个假,在中午时分就赶了回来。

    刘伟达躺在床上,除了鼻翼翕动在出气外,和一个死人真的没有什么两样了。

    居佳美在哭,祖美娟跟着哭,连那个最小的妹妹,也在嚎啕大哭。居水生没有哭,他只在一旁不停的叹气、搓手、转圈。

    一家人围着刘伟达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天一亮,居佳美就前往学校打探消息。就在她还在归途之中,祖美凤匆匆地又赶到了这里。

    她是坐小轮船来的。她不来还好,来了就更乱了套,刘伟达十分的不待见她。说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是鳄鱼的泪。

    只要祖美凤在一旁抹眼泪,刘伟达就情绪难控,他不停的挥舞右手,要她走……走……走。可祖美凤哪里走的动,这可是她亲生的儿子啊!本来心中就愧疚,现在又是这样,她走的了吗!就是这一迟疑,刘伟达冲动起来,他猛的坐了起来,头向靠近床的墙壁猛烈的撞去。

    祖美娟几乎是一个箭步的冲了上去,迅速的护住了他的头。这样的意识,这种敏捷的动作,这股神奇的力量,到底来自何处,恐怕连祖美娟自己都不清楚。

    她一面极力地护着刘伟达的头,一面声撕力竭的对着祖美凤大喊:

    “快走……快走……,你待在这里,想……想……害死……害死他啊!”

    人急了,说话就有些急急巴巴,更不可能考虑别人的感受。

    ……祖美凤捂着脸,流着泪迅速地隐去。但她不会走,她要等到居佳美回来,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家里是鸡犬不宁,走在回家路上的居佳美,心里却是艳阳一片。她几乎是哼着小调回来的,哥哥这下有救了。

    同情心人人都有,这要看在什么地点,什么场合,什么气氛下,他才愿意奉献出来。这可是一条鲜活的年轻生命,教育局在听取了校长的汇报和请求后,感到兹事重大,立即碰了头,决定特事特办,破例的给学校增加了一个名额。

    这就是说,教育局将一个名额特意拔给了刘伟达。

    当居佳美将这个好消息公布出来后,全家立刻欢腾起来,刘伟达则是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祖美凤大喜过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直流。这是高兴的热泪,但她不敢再进祖美娟家的门,怕刘伟达见了她再做什么过激的事。

    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抹着泪悄悄走的,可走着走着,转瞬之间,热泪就变成了苦涩辛酸冰冷的泪。这个儿子,成了她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成了她一切痛苦的根源。

    刘伟达这块在茅厕里浸了多年,又臭又硬的石头,开始松动了,不久,他“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