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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以画入道

    祝余先自观了一遍周身星窍,壮志雄心便被磨了一半下去,长叹:“自作孽啊自作孽!”

    你道他是为何?正如先前所言,他十来年都不得入藏星,无聊之余,便一直在开星窍,吃饭睡觉一刻不耽误——开着开着,不知不觉······天上有多少星辰,他便有多少星窍!

    听起来很牛逼,但其实要在这无数星窍之间建立星脉······

    天生神体聚星脉,原理与常人的三清入藏星一个道理,就是将开辟的星窍之间搭线建桥,将这些星窍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环,以来接收星力,化归己用!

    常人只需要按部就班搭建二十四条灵脉,用来吸收灵力冲击活死穴转化星窍,天生神体生来便有星窍,便只需要自行演算星脉路径,只是祝余有难以计数的星窍,宛如一个巨型天阵迷宫,搭桥聚脉实在难以为继,令人头秃。

    幸好他天生神魂强大无匹,近十年无休止的计算,好赖是在一团乱麻中闯出了明路,将神府数万星窍搭桥路线计算清楚了,现在只差完成三清巅峰粒子重组,跨入藏星,便能搭建神府星脉了。

    祝余双手结印,眉间神府在灵魂深处延伸出一种波动,如星光乍泄,却没有光亮,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神府一动,周身诸穴皆动,沿着某种特定的规律纷纷相应了起来,看似有轨迹可循,可若有人能看得见这些穴位,便会发现它们几乎是在一瞬间亮起来的。

    随着祝余结印,他身上成千上万至亿个细小的毛孔都发出了无色亮光,这亮光只有他的神魂能感觉得到,但他还是没有停止,双手不断结印,周身都波动了起来。

    他仿佛是无数微小的粒子组合而成的立体画面,这些粒子好似都拥有思想,要逃逸而去,却被祝余神魂强力镇压。它们挣扎着,不断高速旋转跳跃,致使祝余整个人都模糊起来,身体变形快要涣散。他感觉到肉体分崩离析的痛苦,但他甚至连做一个皱眉的表情都不能。到后来,他痛的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有什么东西要流散出去,而自己绝对不能让他们流失!

    他的身体仿佛由无数粒子丝线缠绕而成,麻麻杂杂难以计数······

    多年来夜夜都如此,他也算轻车熟路了,他的身体不断地呼唤着让那些东西流散出去,这样就舒服了,但修道之事,本就是与天搏命,哪有舒服的道理!当然是怎样痛苦怎样来,所以当身体不断叫嚣着要去飘荡,他便死死拉住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粒子仿佛都疲倦了,又仿佛是臣服了,它们渐渐停下旋转,停下跳跃,渐渐被祝余的神魂安抚,逐渐重新组合,身体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随着身体重组,他的身形变化了些,从前埋藏在婴儿肥下的骨骼都明朗了些,虽说仍然有些稚气,但总归有了少年人的模样,皮肤与骨骼结构也比从前更加坚固硬朗。

    伴随着即将入藏星境的喜悦,一种极大的恐惧袭上祝余心头,祝余眉头一皱,神魂大喝一声,完成了身体的组合,自此入了藏星境。

    祝余满脸大汗,那种因恐惧而来的心悸尤有余韵,他睁开眼,呼吸粗重喘息着。

    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或者说感觉到一种模模糊糊的天意,化作一道声音,它说:你生来就是为了······

    这是他多年来夜夜修炼,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它的意思,但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什么特殊的天选之子,因为那句话带着极大的恶意,仿佛要吞噬了他,将他的皮毛血肉,全都一咕噜嚼碎了。

    先前轩辕重躬身沏茶给他喝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那声音化作了轩辕重的声音,说道:“老师!”,那声音是轩辕重的声音,所以他知道命中注定轩辕重会是自己的弟子。

    而今晚那天意化作的声音,陌生又熟悉,他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但是他知道那是极重要的人。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但是此刻他想,不知道自己在未来做错了什么,那人竟会有那样的恶意。

    他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突然就莫名流下泪来,他擦干眼泪,坐着发了会儿呆,便撤去阵法。

    院子里传来小相柳高昂的声音:“完了完了!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向祝余交代?”

    祝余心下一紧,再顾不得细想,忙出去,此时应是夜半时分,院子里却灯火通明。

    小相柳和轩辕重见祝余出来,俱都一喜,轩辕重急道:“老师,您快来!寅离不知为何七窍流血了!快要不行了!”

    寅离被二人抬到院子里,七窍流血不止,皮肤泛着红光,微有些肿胀,祝余上前扒开寅离衣服,见得胸腹大腿俱都肿胀泛红。

    他心下微沉,顾不得多言,忙盘坐下来,道:“拿银针来!”

    说着他化神分形,从神府进入寅离经脉游走一圈,见寅离周身穴窍闪耀,形成冲击波,无数细小肉团与血管被冲击爆炸,他来不及多想,对寅离神魂呼唤道:“跟着我走!”。

    小相柳拿了银针,但不知道该怎么封魂,他期期艾艾道:“我我我我······我不会啊!”

    祝余一口老血就要吐出来——你不是未来的西荒大帝吗?

    他只好自己分神摄针,封了寅离的神府。

    寅离走在一条青石板路上,哒哒的马蹄声与咕噜噜的车辙声随着他一路前行,他回过头,四周茫茫灰色大雾,看不分明前路。

    他在骑马吗?

    亦或是在坐马车?

    他拢着长袖,有些不愿意再前行了。

    只是不管他愿不愿意,那马蹄声与咕噜噜的车辙声从没有停止过。

    灰色的世界,只有蔓延的青石板路。

    四周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他凝神听去,却又什么都听不家见,寅离沉着眉,不发一语。

    他突然站住了。

    在远方,有一个女人。

    一个在他记忆中刻骨铭心,永远无法忘记的女人。

    那女人抱着个孩子,身边还有个小女孩的身影,她身后站着个男人。

    那其余三人身形模糊,但寅离奇异地就是知道他们是谁。

    寅离嘴角微卷,正要说些什么,却神魂一荡,灰色的世界在眼前迅速消失,一股大力突然将他神魂摄住,他如同一只风筝般被牵着走,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身体有点痛,渐渐的,他觉得痛极,铺天盖地的疼痛将他席卷,突然就痛得叫喊了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声音震破耳膜,撕裂天地。

    但在祝余等人看来,他昏死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连嘴都没张过。

    寅离觉得身体好像被打散了重组过,这种痛的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的痛,他从未感受过,只想着立刻死了解脱就好。

    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一股极舒服的暖流在周身蔓延开来,那些痛仿佛都远离而去,他心想,如此死了也行。

    他的神魂不断反复震荡在身体外,又收缩回身体内,速度快的他无法思考,只是恍惚间听到祝余的声音,又联想到方才的画面,他忍不住想,难道是传说中的地狱使者来了?然后便昏死了过去。

    寅离醒来时,在他的金丝楠木大床上,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睡前,完全想不起来之后发生的那么多事。身体好像与以前有了极大的不同,但是又不知哪里不同,只以为很久没有睡这么舒服,所以神清气爽。

    看看窗外光景,他起身穿戴好衣衫,出得门去。

    院子里正在吃午饭的三人俱都回头盯着他,神色各异。

    寅离被盯得莫名其妙,走过去:“我睡得沉,怎也不叫我一声?”

    祝余给他打碗饭,放好筷子,说道:“醒了就先吃饭吧!”

    小相柳神色羡慕,说道:“你这运气,千万年来都能排前十了!”

    轩辕重酸里吧唧,神色却艳羡:“真不知你走了什么狗屎运!”

    寅离一头雾水,迟疑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相柳学着祝余将馒头撕成两半,在里头夹了大块卤肉,一口咬下一大块馒头,眯着眼睛陶醉道:“前日你的房间突然就传出一阵波动,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是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凡人,怎么会有三清入藏星的波动,我下意识想是不是祝余在你房间修行,但接着你房间就传来一阵重物摔倒在地的响声,我和轩辕重跑过去,就看到你七窍流血的躺在地上!后来我去找祝余,可是他设了阵法,任何人都进不去,我只好先稳定住你,等着祝余出来救你······你差点就死了!”

    寅离模糊想起来,那日自己入了房间,实在难以开口要拜祝余为师,又为自己心境不稳而心烦意乱,便拿出神王笔来画画。

    “你当时在干什么?”,祝余好奇问道。

    寅离回想着,说道:“我当时无事可做,便想画会儿画!画的时候······我······”

    他在干什么呢?

    久远得彷如上辈子的记忆一点点回笼——他多年未动画笔,一时也有些茫然,便随手画了一幅十虾戏水图,正感叹宝刀未老,便见那画有些微的波动,仿佛画里的东西是活着的一样。

    他抬手摸去,竟然摸到了虾壳的冰凉与黏滑,寅离若有所思,指尖抚过画面,那画水光潋滟,十尾虾竟然游动了起来。

    突然,寅离指尖一痛,他抬起手,其上竟然有两个洞,正冒着血点。

    他被他画出的虾钳了。

    寅离:······

    这下他是真的来兴趣了,先前他画的画尚且只能用灵动逼真来形容,今夜的虾,却变成了真正的活物——契机是什么?

    事物不可能无中生有!

    他想。

    寅离把玩着手中墨黑的大荒神王笔,思绪万千。

    唯一的解释······这支笔可能能够把别的地方本来存在的东西,通过某种方法实现转移,成为他们无法理解的神迹!

    比如先前所绘的床,可能是某个地方的金丝楠木,被这支笔挪了过来,通过加工,变成了他们所见之物,又或者,这金丝楠木床,本身便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总归它是存在的。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他所绘之物乃是随心而走,谁又能在世界彼岸按着他作画之物造物呢?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难道······万物的存在都是固定的,他在此时自以为的灵感,不过是时间长河中已有的定数?

    寅离的思绪愈发飘远了。

    他回过神来,已经月上中天,寅离坐的腰酸背痛,便将笔置在笔架上,想,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或许手中的笔并不是普通神器,或许是造物的手,他画的,便是他造的。

    他将笔搁好,指尖快要离开笔杆时,他突然听见有人长长叹息了一声。

    “谁?”,寅离低声喝道。

    室内除他以外,并无其他。

    他重新握紧了大荒神王笔,就在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冲击从指尖传来,瞬间席卷全身,他便昏死过去了。

    “······我琢磨着此物还需慎用,无中生有的事,或许有干天和……后来的事儿······我便记不得了!”,寅离回忆完毕,有些茫然。

    祝余难以自持,羡慕道:“真羡慕!你现在已经是藏星境了······千古以来,就没听说过一个从未修行的凡人能够一朝跃两级,从无入藏星!”

    寅离讶然,下意识道:“不会吧?”

    祝余点头,艳羡眼红道:“是的!恭喜你!你得道了!”

    寅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