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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云霄之祸

    在祝余陷入十八色山的同时。

    大晏东部边境线外两千公里处,有一陷入战乱的小国。

    小国南边某处,有一坐落在蚂道外的村落。

    几名小童趴在蚂道边,手里拿着几个草编的蝈蝈,正自做游戏,一名小童大喝一声:“看我大将军的厉害!”

    他拿起大蝈蝈,三两下将一名女童的小蝈蝈撞飞,叉腰得意道:“你们都不是我大将军的对手!”

    那小小女童眼睁睁见着自己的蝈蝈被男童故意撞飞,末了还踩了一脚,直踩得那蝈蝈躺成了大饼。女童气得浑身颤抖,大喝一声扑上去将男童手臂死死咬住,男童惊叫一声,哇哇大哭了起来。

    旁边几个小孩不知所措,眼见一场大战要起,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你们别吵啦!有人来了!快快!”

    那两个红了眼的孩子哪里听得,自是扭打在一起,没奈何,另外两个小点的孩子拉架,又两个大点儿的爬上蚂道,挥舞着手中的帕子喊道:“停下!停下!”

    可哪里来得及,那骑马的人猝不及防,连人带马已经摔倒在地,骏马嘶鸣,挣扎着站了起来,男人却痛苦哀嚎,想是受了重伤。

    那一群孩子本是大人们派来看着过往行人的,此时眼见闯了祸,个个连滚带爬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出事了,出事了!”

    田里乡间劳作的大人立时扔了锄镐,四面八方跑过来,见那男人已经气息奄奄,俱是不知如何是好。

    大晏。

    从寅离等人离开后,整个天地学院主事的就只有楚辞能堪大用,因此这一年多来,他忙得脚不沾地儿,恨不能有几个分身,幸而身旁有海灵清、琳琅、景蓉儿等人协助,又有一众黑袍弟子充当人师,否则这偌大的天地学院还真搅和不过来!

    这一日,他正自端坐着批阅卷宗,琳琅急慌慌地拿了一张紫色折子来:“师兄!!”

    她素来成熟稳重,极少见她如此慌张,楚辞不敢怠慢,立时打开折子看起来。

    “大晏接到这折子,马上誊抄一份递过来,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有大祸!”

    楚辞合上折子,脸上并无波澜,他微微沉吟,道:“陛下怎么说?”

    “陛下只说,让燕国当地署衙自行处置!”

    楚辞长叹口气,放下手中奏折,仰在椅子上微微闭目,伸手缓缓按压着眉心:“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琳琅出去后,楚辞怔怔盯着空中某处,像是思考,又像是发呆,半晌,他喃喃自语道:“天地狭隘,人心缠足······人族到底要往哪里去······”

    宗室之虑,他知晓,可是······

    他拨弄着左手上的手环,蹙眉凝思。

    南荒。

    一艘巨舰在星际中缓缓航行,船身两侧有两个巨大的徽章,正是使广源与善贾两个商业王国也要礼让三分的三军造舰司!

    巨舰堪比一颗灵星,只是如此巨舰,却仿佛出来游玩似的,行走的慢之又慢,简直气死了不远处藏匿的贼船——您倒是走啊,咱惹不起,躲得起,可照您这速度,难道我要在这里等着养老?

    他们自是不晓得,这艘船的主人,就是来游玩的!

    一名高冠男子手提酒坛,畅快道:“如此人生,深得我意!”

    他身后不远处一张云锦榻上,斜倚着一名俊美男子,姿容绝世,竟然令人难以逼视。

    那男子两只手都举着棋,一黑一白,自行博弈,他本沉思,听闻此言将黑子随意一放,白子立呈危势:“这日子!啧!竟有些不想回去了······”

    两人正自惬意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名娇小女子。

    她长得虽美,倒还称不上绝色,绝色的是那自个儿博奕的男子。只是她一进房门,两男子一恣意一潇洒的气氛立时变了,显得恭敬又卑谦:“阿黎!”

    鹿黎看着这两个成天只晓得喝酒下棋不务正业不事生产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的?还要小女子给两位公子侍茶奉酒吗?”

    轩辕重讪讪放下酒坛,好声道:“阿黎,左右也没事!这经商造船一事,我和寅离不懂······也帮不上忙!我们也就能打个架什么的······”

    寅离面容严肃点头:“极是!”

    鹿黎:合着我能干我就该多干?

    她大喇喇坐下,直指腿:“腿疼!”

    又指肩:“肩也酸!”

    寅离:······

    轩辕重:······

    自他们出来,方才晓得这宇宙之浩瀚,大荒之辽阔,途中也经历了许多争斗,幸得寅离有神王笔傍身,轩辕重拔开重杀后修为也一路突飞猛进,两人护持着鹿黎一路寻找祝余。

    但因祝余行踪不定,三人便另起炉灶,自去潇洒去了。

    这一潇洒不得了了——鹿黎有极强的商贾世家底蕴,她风风火火购买了一家要倒闭的造舰司,取名叫三军造舰司,一如前言那般,以微薄利润发售两倍速的飞天神舟,因其价格低得令人发指,品质好得叫人不敢置信,三军造舰司迅速抢占南荒市场,直挤得南荒各大船行爽歪歪。

    他们挡了人家财路,自然是碍眼极了,有地下组织甚至为鹿黎几人量身定制了几张诛杀令。

    但是,帝青与宝童也在这艘船上,原本蠢蠢欲动的南荒诸人走了一趟,跪了一地后,诛杀令立时熄了火——奶奶的,这家伙门面不大,底子硬啊!

    而广源与善贾,自然如鹿黎预料的那般,买了那两倍速的神舟回去,拆解研究后,不过一月便将同款飞天神舟放入市场,只可惜鹿黎这家伙极损,等那两家得意了两天,三军造舰司便出了第二代,四倍速的飞天神舟,各种款式造型,一时风靡诸天。

    广源与善贾冷笑一声,又买了回来,继续拆解,继续上市。

    上市第二天,三军造舰司推出了第三代飞天神舟,六倍速。

    广源与善贾压住喉头一口老血,买了第三代回来,刚研究出个章程,那边已经出了第四代,八倍速。

    广源与善贾:······

    我等不服!

    第四代到手,广源善贾一拆,好家伙,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双方召集了一大堆阵法届翘楚与天才,日以继夜研究了三个月,连门都没入,没有一个人看得懂四代神舟上繁复的阵法是怎么绘制的。

    广源与善贾:······

    我等服了!

    广源与善贾低眉耷眼地求上门来,鹿黎不说前言,爽快地便将阵法分别售卖给广源及善贾,只取一成利,终是在这双龙争霸的商业帝国中取得了一席之地。

    综上,目前正在吃软饭的寅离与轩辕重自然是无甚说话的份——话说从前也没有,不过如今愈发伏低了!

    这女魔头正自享受着两位美貌仆人的服侍,宝童已经踢门进来,大声喝道:“有信来了!”

    鹿黎扬手接过,一看,递给仆人一号:“你的!”

    寅离双手接过,朝一边儿去看信了。

    他一走,轩辕重就想顺坡就驴,结果鹿黎换了个姿势,懒声道:“你继续!”

    轩辕重:要不是老子穷,老子今天就捏断这女人的脖子!

    寅离正自看着,那边厢的小刺头已经叉着腰开启了每日嘲讽模式:“光天化日,伤风败俗!坏女人!不要脸!”

    鹿黎:······

    她懒得理他,只道:“宝童啊,你这一日三餐都要喷一遍所有人,说真的,我这辈子没服过任何人,就服你!”

    宝童一听,抿着嘴得意道:“服我什么?给你一刻时间,详细道来!”

    便见鹿黎露出一个敬畏的表情:“我服你谁都打不过,偏偏有一身傲骨!还嘴贱!你瞅瞅这船上,谁没打过你?”

    宝童初时还连连点头,越听越不对劲,最后脸都黑了:“你这狂妄的女人!”

    鹿黎双目一亮,捂着嘴,娇声道:“哦~~~我懂了!你就是欠揍!一天没人揍你,你就浑身不自在!厉害了!厉害了!”

    她这一番娇柔做作的样子,吓得轩辕重手劲儿都小了几分。

    宝童气得浑身颤抖,立时冲上去要打她,轩辕重趁机松手,得了解脱,随她二人打闹,凑到寅离跟前:“怎么了?”

    寅离将信递给他:“你看看!”

    ——大晏皇帝请启,吾燕,今有农人摊晒粮食,占用云霄大道,驿差不慎,坠马重伤,农人不思救治,竟私自活埋,军机政事因此延怠,不赀之损,实难估量······凡此种种,皆非个例!

    后面还写着因鄙国之因,无知妇人闹事,请罪云云。

    这是一封燕国呈给大晏的国书,大意是农人占用蚂道摊晒粮食并非一时之事,只是从前并未出现此种祸事,因此诸国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有统一管理,便逾发猖狂······

    区区几个农人妄图逃脱罪责,便敢活埋一国驿军,不是他们胆大妄为,而是这驿军面有刺字,从前是一名奴隶!

    自从隶人揭竿而起,大隶国生,这世上便再无一名奴隶,虽然天地学院有神通能抹去刺字,可是山高水远,哪里又有人专程跋涉而去呢?因此这世上九成九的奴隶脸上,仍然带着烙印刺面······

    轩辕重放下信,怔怔发神:“老师要是回来,发现事态是如今模样,该难过了!”

    祝余修建蚂道,本是好意,如今却出了人命!

    那信还有后半段——

    那男人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嘴里不停淌出血沫子,胸口坍下去一大块,身下大片血迹。

    乡里村医上前寻摸一阵,哆嗦道:“他的胸口被铁蹄踏断,肋骨断了五六根,估计全部插到肺叶了,神仙乏术!”

    村长是从前军营里掌勺退下来的,看得分明,那男人虽然一身常服,可是佩戴着束腕,马蹄也是军制,如今出事,一村人都跑不了!

    他咬牙切齿道:“把他抬起来,就是抢,也要给我抢活!”

    上前三个男人便去抬,一人惊呼道:“他······他是个奴隶!”

    众人闻声围上去:“果真!”

    他们心里松了一大口气,道:“那便好,便好!”

    那村长喝退女人孩子,带人抬着那男人入了村医家,却不救治,从后门出去上了山,就地挖了大坑,埋了!

    “不过是个奴隶,死了也白死,没人会在意的!活着还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

    “这些日子,把女人孩子给我看好了,走漏风声,我们全村都是个死!”

    一群汉子面色凝重,纷纷点头。

    他们焚烧了奴隶军人的随身物品,却舍不得杀那骏马,在这等村落,别说马,就连牛都是一个村一头,大家共同出钱购买,轮流饲养,这马儿啊,对庄稼人来说,可比十个奴隶还值钱。

    于是村人们将马儿卸了军制铁蹄,将好好的一匹军马,放在乡里当个轮换的劳力。

    只可惜,这村里三代人都不识字,也都没走出去过,他们不晓得,这马不是一般的马,乃是驿军专用的雪中飞,人也不是一般的人——此人身上带着一封十万火急的诏令,干系着前线上万生命······

    燕国援军至,而城已失守,后大胜夺城,投降将领被押解回京。

    将领以死自证——并未收到任何书信言援军将至,只认为枯守无益,平增伤亡,因此而降!

    此事一出,必是详查,一查不得了了,查出一匹马!

    再查更不得了,一群乡野泼民竟然敢动私刑,活埋驿军!

    再查深查使劲儿查,无数人都沉默了——竟是因云霄路平坦宽阔又干净,农人们常占用来晾晒粮食,那圆滚滚滑溜溜的麦粒儿,人踩上去都站不稳,更遑论那跑得飞快,铁蹄在蚂道上都能溅起火花的马儿,自是人仰马翻!

    谁能料到,如此缘由,竟使燕国折了几千军人与一座城池,为了打回这座城,又折了三万进去······

    诸事明了,谁都不知该如何判,只将那一村肇事之人判了个斩刑!

    虽听着像个笑话,但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这么判决,其实很是公允,半点儿没冤枉了那一村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寅离担忧的是那书信之后,楚辞附上的另一封信,上面写着:日前,一群妇孺孩童难民,跪在天地学院门前,嚎啕大哭:“要是没有蚂道,哪里来这许多祸事!你们给我一个说法!祝院长,祝圣人,我夫君惨死,你给我个说法啊~~~”

    这封信平平淡淡,委实不像楚辞这等人写的信,就是城里摆摊捉刀代笔的,也比他有文采,但是字迹确是楚辞无疑。

    轩辕重折上信,“啪”地一声,楠木扶手便片片碎裂,那边两人被吓一大跳,便听他怒道:“我随她出军数年,对她钦佩不已,如今想来真是瞎了眼!这个牧千秋,比之其母更是厉害!”

    鹿黎踢开宝童,上前关心道:“怎么了?”

    轩辕重哼道:“这大晏,是想进来就进来的吗?这内城是谁都能进来的吗?哪家农人用夫君这么高雅的词?”

    饶是鹿黎不曾深想,也明白了,楚辞就是要他们晓得,那透过农妇向天地学院宣战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但是她觉得,这手笔不像是牧千秋,反而像是明泰帝。只是大晏如今的国君是牧千秋,难道明泰帝还能操纵牧千秋不成?那她退个什么位?

    寅离比鹿黎更加了解那两位,拍拍轩辕重肩膀,缓缓道:“民间有句话叫做,儿大不由娘,还有句话叫翅膀硬了就想飞了。”

    “明泰帝是个好渔夫,撒了张大网,昭临陛下······大约是来收网的吧!”

    “只是······”

    轩辕重沉声道:“还有什么?”

    寅离转头看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只是我有些想念魔族了!”

    “而且,我一直看学院大门不顺眼,回去就拆了吧!在天上哪里不好,非要接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