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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迟来的告别与隐秘者葬礼

    “告诉我,你品味到了什么?”

    “你看,那昏暗灯光下古典哥特风格的大厅中人群围坐,长达五米的大型餐桌上摆放金盘银碗,一道道珍馐佳肴搭配葡萄美酒。”

    “每位客人盘中的小牛肉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在选材、搭配和烹饪方法上的讲究,甚至还偏偏要在端上餐桌前贴一张食用金箔。”

    “折叠成王冠造型的优质羊排无人问津,仿佛那只是件餐桌装饰品。”

    “盛着红酒的水晶高脚杯外壁镶嵌珍珠琳琅的数目已经超过了水晶本身,而甚至就连作为休闲零食的小饼上都涂抹着以克论价的鱼子酱。”

    那来回穿梭于镜子间的少年有些急躁了,而他身影凌乱,令人无法在映像中分辨出他真实的方位。

    “快告诉我,你品味到了什么?”

    “一场豪华而纸醉金迷的晚宴,还掺杂着一点时代气息。”

    女孩看着他急躁的脸,如此回答道。

    “仅仅是如此吗?”

    镜中的男人终于站在了原处,直面着她,不再走动。

    “那如果是一个人,已经在时代洪流中浑浑噩噩的经历百年,他仅能在这样纸醉金迷的聚会中感受到一丝庄重和仪式感,而甚至有时候就连那仅存的感受也在随着日复一日被消磨殆尽。”

    “告诉我,你品味到了什么?”

    “孤独...空虚...无助...还有绝望?”

    “你开窍了,但还未看到更为真实的本质,再仔细想想,你到底品味到了什么?”

    “我品味到了...那个人想要死去。”

    “哼哼,言之有理。”

    “那先生,您又品味到了什么?”

    女孩仗着胆子向他走近了一步,眼神中透着无法被掩盖的爱慕,口气却这样诚恳的询问道。

    “我品味到了...”

    那男人语顿了一下,好似在思考着某些极为久远的故事。

    “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本片段节选自莫尼梅克君尚未发表的灵异对话小说《镜中先生》o(╥﹏╥)o

    午夜中,黑色轿车沿着通往F市外郊的小路疾驰而去,当黑色融入另一团更大的黑色时难免会带给人些许的窒息感,以及巨大的压迫力,而两盏橙黄车灯在这漫漫长夜中则自然不够显眼,最终那车仿佛不识趣般闯入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的欢迎仪式则仅有无尽的黑暗长路和乌鸦聒噪嘶鸣后展翅盘旋的羽翼扇动声。

    Doc有些不安的坐在车后座上,他眼睛不时看着正在开车的达克以及副驾驶上捧着手机地图的卢卡,终于抑制不住自身情绪的开口问道。

    “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卢卡没有抬头,事实上他只是顺嘴搭音罢了。

    “只是一个地址。”

    “那我们要去做什么?”

    “拜访一位朋友而已。”

    Doc皱了皱眉,多年来的经验之谈告诉他,只要卢卡开始含糊其辞则准没好事。

    “卢卡,你到底拜托那位...堕星阁下?”

    “是,那是他的名讳。”

    “你到底拜托了他什么事情?”

    卢卡终于放下手机回过了头,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似乎在埋怨Doc今晚问了太多问题。

    “很简单,只是帮我找一个人罢了。”

    而就在这时,达克一脚刹住了车,对车上的其他二人说道。

    “到了。”

    他说着,昂起下巴指示着道路旁的一片大荒野。

    “堕星给的位置就是这里。”

    卢卡与达克相对一眼,接着颇有默契的纷纷下了车,起步朝荒野内圈走去,而Doc虽然还是对此一头雾水,但也赶忙下车跟了上去。

    “你说得对,他给的位置确实是这儿。”

    卢卡一边摸黑走着路,同时还仔细辨别着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是否有值得关注的东西。

    “但具体的位置呢...”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在一只小小的土包前拿起了什么东西,将它放在眼前打量着。

    “白玫瑰。”

    Doc对此有些厌恶的抱着肩膀,对卢卡喊道。

    “卢卡,这下面埋着什么人?”

    而卢卡将那花放回了原处,转过身时Doc则敏锐的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了些细微变化。

    “说来话长,是个叫做潘小毅的孩子。”

    卢卡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了香烟叼在嘴里,又递出盒子将烟分给了Doc和达克。

    “这孩子的父母是鬼语者上次作案的受害者,但可惜还真被堕星那个家伙不幸言中了...”

    他说着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接着狠狠吸了一口,似乎有什么事情令他烦恼不已,又好像有满腔的苦闷之情无处发泄。

    “通常只要有这种问题发生,它往往容易滋生出其他的麻烦。”

    Doc闻言将香烟叼在口中,一改在车上时的发问频率,冥神静气的听卢卡说着话。

    “所以我拜托了那位堕星阁下,请他代替我做了些小调查,而事实证明这孩子的父亲基本是个血统纯正的混蛋,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坏事做尽甚至连...”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将烟蒂狠狠的扔在地上,这毫无灯光的荒地上则激起了一阵火花。

    “甚至连自己的血脉亲族也没有放过。”

    “就像一只野兽?”

    Doc闻言眯着眼睛上前一步,接着问出了这句话,而卢卡却语重心长的摇了摇头。

    “不,远远不如野兽仁慈。”

    他说完,又朝着潘小毅的坟冢走近了两步。

    “我相信即使是那样的混蛋也不至于故意杀死亲生骨肉,大多是意外情况导致的。”

    说到这儿,卢卡猛地回过头直直盯着Doc的眼睛,而Doc则可以负责任的说:今晚那眼神中所蕴含的东西比以往更加深邃。

    “但是Doc,这些年来我们已经看过不少所谓的‘意外情况’了,那从来都不是个理由,对吗?”

    Doc点点头,看上去对此有同样的体会但并不打算多言。

    “至少,这孩子曾经是个好孩子,没有过度的怨恨,也没有对生命的质疑,或许在某些程度上有点软弱,但他并没有向整体的命运屈服。”

    卢卡说着叹了口气,似乎在那荒野泥土之下长眠的并不是什么受害者的儿子,而是与自己彼此欣赏憧憬多年的一位老友。

    “他本来有机会成长为一个咱们这辈子都做不到的好人。”

    他说着,动作轻柔的又从怀中掏出香烟盒,似乎生怕搅乱了今晚的风,毕竟直到此时此刻,那风依旧始终保持着温柔。

    “而在那之后,那混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隐瞒了事实,又把可怜的小家伙埋在了这里,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

    卢卡点燃香烟缓缓吸入了一口,令烟雾在肺中不停游走,似乎一向追求严谨的他此刻只有依仗这种方式才能让自己的思路变得更轻,更空灵。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对这小家伙有一点点亏欠感,即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经不住在想如果我能出于任何原因早一些来到F市,是否便能阻止这场悲剧发生了。”

    二人同时上前一步,但在达克伸手入怀中好似在寻找着什么的间隙里,Doc则率先开了口。

    “我不知道在F市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至少在咱们的家乡,这样不符合礼节。”

    此刻,达克先生来到了二人身边,他的手中还不知何时多出了三朵纯白色的玫瑰。

    “所以我们今天来到这里不破案也不找线索,偶尔简单一晚上,只是来给这位年轻的逝者献上他应得的尊重。”

    卢卡点着头,眼中似乎还暗藏着对这两人在某种意义上的感激和尊重。

    “迟来的告别...”

    说完,三人纷纷转头面对着潘小毅简易的坟冢,卢卡也一改平日里恃才放旷的状态,身姿笔直而十分庄重。

    “孩子,不必害怕。”

    他一开口,声音平稳而沉重,似乎除了这无尽荒野吹过的晚风,此刻世上的一切皆与他无关,而他也终于得以时间朝圣般的去做这件虔诚庄重的事情。

    “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经过数不胜数的苦难和离别,事实上你年龄尚小或许不太理解,但对于人类生命的状态来说孤独和告别才是常态,遗憾的是我没有机会和你面对面的交流,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只是去往了另一个起点,而所有该见面的约定之人都会在那里重逢。”

    卢卡说着,声音却每分每秒都在逐渐失去之前的冷静平稳,Doc见状上前,一边伸手轻轻拍拂着他的肩膀,一边代替他说道。

    “无论是好是坏。”

    达克则趁此机会一边将手中的花分给其他两人,一边接住了Doc话的下句。

    “无论可曾相见。”

    这时,卢卡看着他们逐渐恢复了神态,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则多了一丝勉强装出的释怀。

    “你去的地方所有人最终都会抵达,你的父母会去,那个疯子杀手会去,而我们...也会去到,直到那时我们再于六尺之下促膝长谈吧。”

    他说完对着身旁两人轻轻一点头,低声问道。

    “我们开始吧?”

    随着众人彼此默契的应许,隐秘者们纷纷点头并且一字形排开,Doc率先开了口,他第一个捧着手中花慢步来到坟冢之前,低头俯身将花放在地上同时低声说道。

    “你是命运、机会、君主和亡命徒的奴隶,你与毒药、战争、疾病同住一起。”

    达克先生见Doc回到原位才重复了他之前的步骤。

    “罂粟和符咒和你的打击相比甚至更能催我入睡,那你又何必趾高气昂?”

    最后,终于轮到卢卡了,他来到小小的坟冢之前,眼神中却满是复杂的情绪,而他放下花时颤抖的手无形中早已说明了一切。

    这并不是对某个小男孩略带弥补意味的告别,而是三位隐秘者对另一位同僚迟来的葬礼。

    “睡了一小觉之后我们便永远觉醒了,再也不会有死亡...”

    虽然看起来只是仅仅几步的距离,卢卡先生却感到双脚满载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转过身与其他两人一同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而那最后所象征着短时间内“永恒”的离别语也随着晚风低吟,不知飘落到这片无边荒野的哪处去了。

    “而死神,你亦亡矣。”

    也许,即使是同一条路也略有不同之处,而这个差别大多与行路之人的心境有关。

    此刻城郊通往F市到乡间小路上,黑色轿车正在晚风中逆向疾驰,Doc手握着方向盘却不住的盯住后视镜,密切观察着后座上卢卡的状态,而达克则坐在副驾驶座上握着手机,正神色低沉的打着一通报警电话。

    也不知这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更加沙哑而苍老,完全听不出这声音的主人和之前的达克是同一个人。

    “您好,我要报案,我在下城区南郊外发现了一具被掩埋的尸体,具体位置在...”

    “卢卡,现在打算去干什么?”

    Doc对着后座上的卢卡这样问道,而卢卡却只是专心的看着手中香烟,那飘出的烟雾随着晚风向后碎散着,似乎即使告别已经散场它们却还有未竟之事需要匆匆赶往,这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卢卡的神经,生怕即使自己的念头在某刻有丝毫的动摇,便会使今晚圣洁的一切化作泡影破碎于谎言。

    “不知道,但我大概需要一杯酒。”

    Doc闻言点着头,他一脚油门将车送进了夜色更浓之处,无边的漆黑令人窒息却难以琢磨。

    或许葬礼是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人们身穿黑衣匆匆前来,到底是为了在自己的悲伤中附加上一抹虚假的克制和忍耐,还是要为其画上一个有着有落的句号,接着任它在某个地方持续发酵?

    到最后,即使已经看过了很多,有些事情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熟视无睹。